周泽确实是对袁家很不满意,连带着对袁氏也有些迁怒。
因为袁氏的固执,他错失了蒋琨这样一个好女婿不说,最关键的是袁家三番四次打他的脸,把他当软柿子捏,要不是因为妻子也姓袁,他早就打上门去了,现在只是给他们冷脸,已经是他周三爷好性儿了。
不过袁氏好歹也是结发十多年的夫妻,又为他生儿育女,周泽纵使心里有气,也没当着袁氏的面儿发出来。
现在,袁氏提起周明珊的亲事,他正好借题发挥。
“珊姐儿的婚事,你还是别太操心了,你身体不好,好好歇着便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我虽然每日事忙,可给自己个女儿好好看个夫婿还是有空的……珊姐儿每每为你的身体担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养好了身体你好,大家也都放心!”
丈夫没有一句指责,而且话里话外尽是关怀担忧,听起来完全是一片好意。
可袁氏却止不住浑身颤抖,既是羞又是愧,还有无尽的后悔和担忧,各种情绪折磨得她一整夜无法安睡。
翌日,周明珊便发现了袁氏的不对劲儿。
对于父亲周泽连日留宿正房的行为,若是以前,周明珊还会为袁氏高兴,可自从听了忻舅舅的话以后,不知怎么,她居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悲哀。
所以,对于袁氏眼底的黑青,她装作没发现什么也没说。
袁氏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微雨拿了热鸡蛋来,也被她推了。
“无妨,用脂粉遮盖一下也就是了!”
倒是主动和周明珊说起了去显国公府致谢之事。
“既然太夫人已经从庄子上搬回来了,咱们也该去道个谢,还有上次万香寺之事,咱们欠人情也不少,总不能一直闷着当做不知道……”
事情已然被顾氏说破,为了让袁氏安心,周明珊少不得把前因后果包括穆煜廷救了她的事也告知了袁氏。
“娘说得是,这几日看着像是憋着一场雨,等过了这一阵儿,娘觉得身上松快了,女儿陪您一道去!”
虽然天气热,可袁氏主动提出要出去,周明珊还是挺赞成,车里摆上冰盆也过得去。
袁氏犹豫了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
夏日的雨,似乎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场雨过去,空气里的闷热散去不少。
隔日,便是雨过天晴的好天气,袁氏早早便起身梳洗,要趁着太阳没热起来快去快回。
不过,她坚持没带周明珊。
“娘细想了想,你素来怕热,正好在家帮娘看着宁姐儿,也省得折腾,娘很快就回来了!”
周明珊很是错愕。
原本说好是一起去的。
虽然袁氏说得也有道理,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再说她作为当事人,致谢居然不亲自去,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罢!
袁氏却道,“太夫人那里娘帮你告罪……正是因为要致谢,才要长辈出面方显得正式……”
为此,袁氏早在前几天就和周泽说好了,专门挑了周泽休沐这一日两人一起去。
话说到这份儿上,连周泽也点头赞同,周明珊不好再强求,只得留了下来。
许是天热的原因,袁氏和周泽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回来了。
看他们神色,此行应该很顺利。
“太夫人没客气,礼单直接收下了,只是数落了几句,嫌我们太破费……”袁氏换了衣裳便絮絮叨叨地跟女儿说起了经过。
周明珊仔细打量了下,见袁氏神色还好,精神也不错,便把要劝她去休息的话咽了回去。
“倒是那位穆世子,客气得很,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却很是细心,临出门还专门叫人换了车里的冰盆……”
袁氏满脸是笑,看得出来对穆煜廷很满意。
周明珊暗自腹诽,穆煜廷这人看起来挺直性,没想倒是挺能装的,不仅忻舅舅喜欢他,连袁氏这样一向只喜欢读书人的也赞他,果然不可小觑。
远在显国公府的穆煜廷突然莫名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早说让你少用几个冰盆……服侍的人是怎么回事?”
坐在上首的太夫人很着急,连连喊着叫人去煮驱寒的汤药。
穆煜廷有些无奈,“祖母,孙儿无事,真没着凉!”
徐太夫人示意穆煜廷靠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后颈,确定没发热才嗔了他一眼,“你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说着又叹了口气,“祖母年纪大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你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来照料……”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在穆煜廷耳里早就生出了茧子,可毕竟是祖母的一片心,他也不好拒拂,只得乖乖地低头听着。
因着这次流言之事,对穆煜廷的亲事显国公夫人吕氏直接撂了挑子,说是:“我年纪轻阅历浅,怕看走了眼,还是由着太夫人掌眼比较好,便是国公爷若是知道儿媳妇是太夫人亲自挑选的,也只有高兴的……”
言外之意,不管好坏她都不沾,省得落下埋怨,就算是显国公穆威那里她也说得过去。
为此,徐太夫人气得一天没怎么好好进膳,可缓过气儿,还得继续为穆煜廷的事儿操心。
她想了想,又问,“前儿平昌候夫人来提的那家人你觉得如何?”
穆煜廷愣了愣,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他下意识便道,“听说那位大人为人有点不硬气……”
这就是不满意的意思了,太夫人又叹了口气。
“哪儿能找出四角俱全的人家,便是真有,你又得鸡蛋里挑骨头,挑出人家的不是来……亏得人家不嫌弃你的名声,祖母已经着人打听了,那位姑娘倒是真的好,人漂亮温柔,性子也好,作为宗妇也撑得起来……”
太夫人越说越生气,对穆煜廷的挑剔也生出一丝不满。
这几年外头都说是她老人家眼光高,可谁知道每次她看中的人选十有八九都是被眼前这个好孙儿给推了。
穆煜廷越大越能干,可性子也越来越强。太夫人也不愿意因为一点事儿就和孙儿起冲突。再说婚姻大事,既然孙儿不满意,她更加不敢强求了,若不然将来成了一对怨偶,后宅不宁,她去了九泉之下又如何跟老头子交代?
“这年头,真正高风亮节、铜筋铁骨的人又有多少,像咱们这样的,又不是一般人家,都是老少一大家子好几百口,稍微不慎便是见血丢命的事儿,势利点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不失了做人的原则便是好的……”
太夫人颇有些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地劝着穆煜廷,想让他改变主意。
她对这一家倒是满意,家主在光禄寺任职,家里难得的清贵体面,难得的不掺和朝廷上的纷争,姑娘也不错。
穆煜廷一直低着头,任由太夫人说得口干舌燥就是不点头。
“那你倒是说说,除了嫌弃人家懦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穆煜廷哪里知道,他只是下意识不想接受这门亲事而已。
他又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待要不说,太夫人又一直盯着,一时间倒是憋得脸也红了。
难得看到自家孙儿的囧样,太夫人不由得翘了翘嘴角,看着那张通红的俊脸,她突地心里一动。
“方才来的周三爷夫妇你也见过了,觉得他们如何?”
终于转了话题,穆煜廷下意识舒了口气,张嘴就接道,“周家夫妇还算不错!”
“哦,哪里不错呀?”
“周三爷在翰林院任职,听说在圣上跟前行走很得赏识,应该颇具几分文采。袁……”
其实穆煜廷对周泽了解不多,他知道周家的事更多的都来自于袁文忻。
此时,他下意识便想提袁文忻,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不合适,只得转了口,“至于袁氏,祖母应该比孙儿更清楚才是!”
徐太夫人人老成精,自认对于周三爷周泽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绝对不是自家孙儿说得这般“单纯”,不过不管孙儿是看走了眼还是没上心,只要他没有异议就行了。
“哦,那既然你觉得周氏夫妇还可入目,那不如就定了周四姑娘如何?”
穆煜廷脑中“轰”的一声,周身像是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热辣辣的。
周四姑娘,周明珊!
到底是真看中了周明珊,还是……
浑身火燎火燎地难受,穆煜廷本想叫陈嬷嬷再加两个冰盆,可突然又想到了祖母不能受凉,只得作罢。
“孙儿突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处理,祖母看着办吧!”
后背已经开始在冒汗,穆煜廷再也无法忍受,不待回话便赶紧随便指了一事告罪离开了。
显国公穆威常年不在府中,总有一些应酬交际之事要靠穆煜廷这个世子出面,太夫人倒是也没怀疑,只是觉得没得到答案有些遗憾。
正待要跟陈嬷嬷发发牢骚时,却见陈嬷嬷看着穆煜廷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阿容?”
陈嬷嬷转头看向太夫人,怔了半晌,突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
没等太夫人再问,陈嬷嬷便主动开口,“太夫人,您没发现方才世子有些奇怪吗?”
“奇怪?廷儿怎么了?”太夫人觉得这话没头没脑的。
陈嬷嬷神秘一笑,“您再想想!”
太夫人又把方才穆煜廷的言语动作想了一遍还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见陈嬷嬷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不由得嗔道,“哎呀,你都多大岁数了,有什么事还不快点说,居然学那些怪样子!”
陈嬷嬷本也存着一半逗太夫人高兴的心思,闻言赶紧坦白,“您想想,方才问起光禄寺卿家,世子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可后来您问起周家,世子却说是让您看着办!”
说着她顿了顿才又叹道,“咱们世子可从来没说过您看着办这话呀!”
太夫人闻言一震,再想想方才的情形,穆煜廷好似还真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不会吧,难道他真的看上了明珊那孩子?”
太夫人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一时愣在了那里。
袁氏所托之事,她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来兑现。
她今儿提到周家,其实只是一时兴起,加上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另外也是被穆煜廷的态度气着了,还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这会儿,陈嬷嬷一说,徐太夫人才郑重思考起来。
要说,明珊那孩子确实不错,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要不是你说,我居然都没想到,这可真是……”
太夫人唏嘘不已。
陈嬷嬷也陪着叹了两声,可却没说什么。
有些话,并不是她这个身份可以说的。
其实,当初在慈恩寺她就怀疑过这位周四姑娘是故意接近太夫人,以图后事。
可后来周明珊的表现让她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周明珊不管是对太夫人也好,对她也罢,一直都是光明磊落,而且周家似乎也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可眼下,世子爷倒是有了心思,还不知太夫人和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定然不会在这时候掺和进去。
隔日,兴远侯府便有官媒上门。
“穆世子可是这京城里少有的青年才俊,显国公府又是那样的门第,和府上正正好,姑娘有才有貌,这可真是天作之合……”
听说是为显国公府世子穆煜廷提亲,袁氏早就愣住了。
至于媒婆嘴里的好话,她根本没听到,脑海中剩下的都是疑惑。
直至送走了那位姓宋的官媒,袁氏还是一副愣愣怔怔的模样。
“安嬷嬷,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安嬷嬷对此其实早有预料,不过这话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袁氏跟前说的。她在兴远侯府虽然才一年,可对袁氏的性子也算是了如指掌了。
“奶奶,这也没什么,家有好女,百家来求,再正常不过了!”
袁氏还是觉得不对,呐呐道,“可这是显国公府啊!”
她再没想过让周明珊嫁到这种豪门府邸,即便她自己没经过,可府里就有一个温氏现成的例子,太累太操心,她舍不得女儿过这种日子。
而且,显国公府的事说不得比兴远侯府还复杂。
当年,她的亲事袁母本就不愿,只是后来禁不住袁父重诺,再加上三爷周泽又不是承爵之人,才勉强同意了。
袁氏现在想起母亲当年说过的话,才觉得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可惜,当初年少无知的她,居然会把那些话当做耳旁风,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想到这些,袁氏本来有些动摇的心又重新坚定了。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她的意见。
首当其冲的,便是三爷周泽。
“我说过,珊姐儿的婚事你就别操心了,现下这么好的亲事你都不满意,那你还想找个什么样儿的?便是龙子凤孙你怕也难满意,一来一去,你要把珊姐儿耽搁到什么时候?亏你还是个做娘的……”
周泽再再没有比现在更满意了。
在她看来,袁氏生出这种想法,说好听点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说得难听点就是矫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