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峰顶往下三百丈,尽被宇文锋和顾剑声的剑意、剑气笼罩,已成常人无法踏足的‘剑域’,观战众人畏惧这惊天动地的剑威,一退再退。天 籁小说
而商影见在却百丈后,现仍难免波及,不得不传令凌霄弟子再退百丈。
众弟子皆依令行事,却独任九霄如双足扎在地上,钉子一般一动不动。
商影见他模样,已知晓他的心意,劝道:“任九霄,退后吧,你伤势未愈,退后百丈照样看得明晰。”
任九霄眼神微微一偏,带着竞争之意投向了百丈之前,屹立在众人之上的那道身影。
越靠近峰顶,剑气就越狂乱密集,应飞扬护身真气在乱如潮水的剑气下纸糊一般脆弱,但他不闪,不躲,不避,不摇,仿若全无痛觉,舍弃了肉身,淋漓的鲜血浇灌得他瞳中火光越燃越亮,好似甘愿燃尽生命,换一抹璀璨剑光永留眼中。
“已经离得够远了……再退,这距离就永远也无法弥补了。”任九霄看着浑身浴血的应飞扬,轻轻到了一声。随后双眼重新投向顶峰之战,眼神似被应飞扬点燃一般,燃着一模一样的痴狂之火。
一个眼神,就已说明他无丝毫退意,商影叹了声,却不再劝阻。
山顶上,顾剑声宇文锋交手已上千击,无所谓招式,无所谓剑气,每一剑都是信手使出又巅峰妙绝的剑招,而下一招又越之前一招再创顶峰,剑逢对手之下,二人不断的向过往未曾触及到的高度攀升,但——
“噌——”一声剑鸣,交错难分的身影陡然分开,顾剑声和宇文锋各自站立,披着一层晨曦,好似从未动过手一般。
而顾剑声面上,已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我的剑途,快到终点了……”
越之后便意味着陨落,不断提升的顾剑声不遗余力的调动全身真气,包括包裹五衰之气的气囊,终于,一丝五衰之气溢泄而出……
但顾剑声依然风轻云淡。
无法阻止,也没必要阻止,本就是或早或晚都会生的事,与其分心防备五衰之气,不如用尽全力看看,自己性命豁尽前,还能再出多少剑,还能攀升到何等高度……
八十一剑?不,再多一点。
九十六剑?不,还能再多。
大概整整一百剑吧。
一百剑,大圆满之数,令人满意的数字,人生最后的一百剑能攀升到什么高度?
能否突破自己渴望突破的生死之境?
顾剑声跃跃欲试,却已不执着,不想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面带微笑,从容写意,轻轻手中扬起‘不堪提’,风起处,顾剑声一衣如鹤。
他的不堪提看似只是一柄木剑。但握在手里,却丝毫也不显得脆弱,好像有那么一根韧且坚的线,从手心一直贯穿到剑尖,撑起了这剑的根骨。任山风如何大,它只是抖也不抖。
剑尖触地,继而仰拜天空,是敬天法地的意思。风声在他的剑下低回,似乎在叫着好,要观赏他最后的绝响。
宇文锋亦感应他剑意,肃然起敬道,“最后一程,我伴你走完。”
“多谢!”
顾剑声人动,剑动,非但没有丝毫性命将尽的衰颓,俊美面容焕神采,好像又年轻了数十岁般,剑意凌人,剑意昂扬,剑招不羁,风华绝代中,尽显意气凌霄的风采。
“是他!”商影神色一动,好似快逾闪电的长剑回溯了时光,让那少年成名,名动公卿的道门剑冠重现眼前、
鲜衣怒马,胡姬如花。顾剑声的的剑,挥洒自如,恣意逍遥,带观战者来到了他一生最自在的时候,一人一剑,放浪江湖,肆无忌惮的闯入龙门山色、西湖烟雨、灞柳风雪,秦淮江月、闯入九重宫阙,闯入十万仙山,闯入无数女子的最绮美的春闺梦中。
剑光与人交相辉映,互增光彩,观战者中,如谢灵烟这般女修已有不少两颊飞晕,面露酡红,痴的想着,“顾剑声,年轻时真有这么好看……”
挥剑断情丝,却被情丝缠,众女修痴迷之际,顾剑声的剑剑意一变,好似被丝线束缚住,渐渐转向凝重。
接下来,就是遇上那个命中魔星了,自诩风流,终遭风流误,那个闯入他生命的女子让他知晓,其实他除了手中之剑,什么也抓不住,从此,名动天下的剑冠甘于寂寞,心中只专注剑道。
顾剑声的剑慢了,却越专注,洗炼,空灵,好似褪尽繁华,重归大道。每一剑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境。
与宇文锋的初次交手也是在这个时期,两大剑者,今昔对立,宇文锋好似也被他带到了回忆中,目光露出一丝缅怀,素未谋面,许为知己、以剑相交,却注定是生死之敌。因为二人都有着共同的追逐——无上剑道!
时光在这一刻重演,瑰丽剑招迸,顾剑声长剑游动,牵动天地万物化作长剑绕身,一时无数银芒闪掣于身侧的每一寸空间,夺目光弧盘旋疾飞,如梦如幻。而顾剑声在杂乱剑流之中走如闲庭信步,身形飘然出尘。
而宇文锋剑意弥空,四周空间被无量剑影填满,仿佛自成一方世界,一方唯剑不存的世界。
剑来,如天崩地裂。
剑去,如疾光乍闪。
不分轩轾的交锋,本以为就要这样直到一方性命结束,忽然,顾剑声使出意外一剑!
没错,意外一剑,好似真气失控,大失水准,本该拿捏入微的一剑力道却用得过大,硬生生闯入了宇文锋的剑界内。
“嘭!”观战中的慕紫轩忽然神色一变,磅礴真气透体而出,周身林木尽遭摧折!是的,不会错,那一年,那一天,就是这刻骨铭心的一剑,杀死了两个对他最重要的人,改变了他的一生!
分明是大失水准的一剑,却好似挟带着一分冥冥中注定的命运之力,如因缘际会,世事无常,本来剑神完美的剑界好像也被意外牵动,任这一剑横冲而入。
毫无道理,却切实生了,宇文锋肩上出现一道血红剑痕,交战至此,见负伤。
而顾剑声剑境再变,随着生命的流逝,他的容貌极衰老,这一刻,他成了清苦道人,他的剑,也又有不同。
起先有一种自我放逐的意味,但很快成了随心所欲,放任自流,一招一式,轻松写意,如云卷云舒,潮起潮落,不外自然。
应飞扬眼中的火光越燃越亮,这一刻的清苦道人,才是他最熟悉的师尊,那个混吃等死,看起来万物不萦于心的师尊。或许是他知道他已经有了个传人,所以可以再无顾虑,就算他死了,他的道依然延续。
顾剑声剑用得自由,无拘无束。尽情燃烧着残余生命,迸今生最灿烂的剑光。
胜负,不重要。
招式,记不清。
连突破的心念,此时也可暂放一边。
万物不萦于心,所以万物皆可入剑!
现在的他,只是最后享受这挥剑的快感而已。而宇文锋已全然采取守势,任他自由挥洒。
最后一百剑,三种剑境,演绎顾剑声的一生。
少年提剑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提剑凌霄中。卓世拔尘、冠绝天下锋。
而今往事不堪记,剑已不堪提,世事离合虽无情。旧柴燃尽、薪火依旧明。
此剑若有名,当为述平生。
百剑尽述平生意,终于到了圆满之数,第一百剑,宇文锋的胸膛多了一道剑痕。
然后,剑圆满,生命也圆满。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顾剑声性命燃尽,无声无息的垂下了头,好像睡去一般,‘不堪提’撑地,维持他身躯不坠。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刚那一百剑的残影。
两人剑器相击的声音依然缭绕游荡着。
但顾剑声却永远不会再醒来。
一个传说在此终结,顾剑一生,虽有憾恨,但依旧精彩。
百剑已终,顾剑声依然未能突破他渴望的生死之境,但又有何妨,他的人死了,道却永存,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脱生死,终有一日,他的传人会延续着他的路,开辟出新的剑途。
功成不必在我,顺其自然也好,不是吗?
……
……
当
然
不
是
!
顾剑声要开辟的剑道,岂会假手他人!!!
来了!应飞扬的双眼猛睁!
极限突破极限,剑意越剑意!
第一百零一剑!脱生死,悍然出世!
弥散天地的最后剑意陡然再度聚结,融合天地、风云、草木、山峦、化作万剑垂空,排云蔽日,浩瀚如诸天星斗!而万剑之中,是剑意所凝顾剑声的虚影,好似下面直挺挺的站立而死肉身只是桎梏,而现在的他脱离桎梏,似有非有,似虚非虚,似无觅踪迹,又似充塞天地!
“你……得到‘它’了,终于,得到‘它’了!”宇文锋神情激动,焕狂热的神采,好似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多谢你,最后一剑,留神了!”顾剑声的虚影诚挚一谢,随后身形如天鹏掠空,顾剑声人动,万剑亦动,剑气彷佛无穷无尽、无远弗至,仿佛带动整个天地乾坤,给人一种避无可避,挡无可挡,逃无可逃,天地不容的错觉。
千万柄利剑如狂风暴雨般的飞卷绽出傲世寒光,无情地填满整个时间空间。周围的万事万物都随着剑芒变得狰狞锋锐起来,淬厉的气势氤氲弥漫,在破空的嘶鸣中附着在千万利剑之上!不过刹那的功夫,顾剑声就与千万利剑,乃至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他驾取的已不再仅仅是剑,而是天、是地、是草木是山峦是海涛是雷鸣闪电,浩荡向宇文锋而去!
宇文锋神态虽狂热,却是沉着以应,手中无名无号的剑浑不经意地斜斜一划,却是夺天地之玄妙,完美的划过一道弧线。
“当,当,当”电光火石间,宇文锋已与剑潮交击无数次,感受着这一剑的无尽变化,甚至闭上眼睛,只用心去寻找那千万中的唯一。
剑意凝成的顾剑声虽在万剑中,但那不过表相,并非真正的核心,身形既是剑意所化,换言之,朝他射来的每一把剑都可能是化为顾剑声的身形。
他要找的是万剑中的一柄,不被表相声色迷惑,这一招真正的核心所在。
闭上眼睛的宇文锋每接一剑,角度,力度,度都纤毫毕露的出现在他脑海中,推演,感知,推演,感知,推演,感知……
剑道的体悟和先天的直觉配合,终于,宇文锋双目一睁,精光爆射,“就是你!”
长剑直指万剑中的一柄!
“噔!”锵然一声剑击,剑尖对剑尖,万千剑中,宇文锋无视其他临头剑刃,只抵住其中一柄。一股符合天地至理的剑音扩散开来,山峰下在这一瞬,不知又昏去了多少观客。
随着音波的扩散,弥天盖地的万剑在震荡下消散,剑意却又汇聚一处,天上地下,只余一剑!
顾剑声的身影凭空出现,手握万剑中的那柄‘唯一’,轻移数寸,一剑携万剑之势,向宇文锋刺来。
宇文锋的剑陡然快了无数倍,“叮叮叮叮……”密如繁雨,不绝于耳,从不同角度,用不同力度击在这一剑上。
但剑直来直往,并未被动摇分毫,但宇文锋的目的似乎也不是要动摇它,在应飞扬眼中,他感觉宇文锋就像一个鉴定古董的鉴定师,靠着敲打瓷器的不同部位,听着瓷器出的声音,来鉴定瓷器的工艺,年代,产地,材质……
而宇文锋则是用相同的方式了解这一剑,但只靠这,还远远不够,若要了解这一剑,怎能少了切身体会?
交击第十一声后,宇文锋,弃剑!毫无保留的敞开胸膛,似是在拥抱着这梦寐以求的一剑!
“嗤!”长剑刺透宇文锋身躯,直没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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