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牢室内,但见一灯如豆。宁悠悠双手抱膝,静静守望着这盏将要燃尽的油灯,白皙面上泛着幸福泛着幸福红晕,是不是掩唇发出一阵不明意义的轻笑,尽是一副怀春少女模样,等待着心上人到来,带着自己逃出此处,浪迹天涯海角。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响动,“是轩哥哥来了!”宁悠悠心中一喜,抬眼望去,可映入眼帘的身影,却令她大失所望俏脸一寒,冷道:“怎会是你!”
来人身形高挑修长,雪肤玉颜,英气勃发,乃是季明霞,但宁悠悠见过她对慕紫轩卖好,早在心中骂了她不知多少次“小浪蹄子”,对她自无半分好感。
季明霞面色同样不善,手中剑一扬,直指宁悠悠喉咙,冷道:“说!你接近慕师兄到底什么目的!”
“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喽,要什么目的?”宁悠悠毫无惧色的挑衅道。
季明霞怒道:“一派胡言,现在都在说慕师兄是什么紫薇帝子,你接近他别有用心,紫薇帝子究竟是什么?你又有何图谋!”
“什么,你说轩哥哥就是紫薇帝子!”宁悠悠双目圆睁,一时难以置信,但联系顾剑声先前态度再细想一番,反而觉得大有可能,一时心乱如麻,急忙问道:“轩哥哥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他现在正在被陆师叔祖逼问,陆师叔祖还遣弟子来,要将你一同带去审问,你若真利用慕师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便要连累他了,所以,我绝不能让人把你带走!”季明霞声音一寒,剑刃在灯火映照下闪着寒光。
“你要为了轩哥杀我灭口?”宁悠悠惊道。
季明霞冷哼一声,剑光自上劈下,锐风当头,宁悠悠不禁闭上眼,却听“咣当”两声,长剑竟是斩断了宁悠悠束住手脚的链条,又用剑尖解了她的**道,“杀人灭口,你当我是你?快走吧,趁现在山门防守薄弱,别再回来,否则会连累慕师兄的!”
宁悠悠得以自由,面色却更显惶急,“连累?若轩哥哥真是紫薇帝子,那你们凌霄剑宗怎可能放过他!轩哥一定会被杀的!”说罢径直往外冲去,却全然不像是要逃跑。
听她说得严重,季明霞也面色大变,横剑阻挡宁悠悠道:“你要去哪?为什么慕师兄会被杀,把话说清楚!”
“没时间解释了,我要去救轩哥,让开!”
“凭你,从我派高手中救人,你可知这是送死!”
“送死?”宁悠悠看看地上铜钱所排出的卦象。遁卦,事有凶险,趋利避害,明哲保身,才可得生机。却是轻轻一笑,“或许吧,那便送死!”
宁悠悠迈步向前,无视季明霞横挡的利刃,眉宇间的决然之意让她焕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凄美,季明霞心中不由一恸,缓缓将剑刃垂下,任她离去。
“噼啪噼啪”,灯油熬得见底,发出几声炸响,最后摇曳几下,悄然熄灭,一切再度回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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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真吾欲一举擒杀慕紫轩,却被顾剑声出手逼退,顿觉颜面无光,怒道:“顾剑声,你隐瞒紫薇帝子未死的消息,现在又出手维护他,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顾剑声全不理他,只对慕紫轩道:“轩儿,把剑放下吧,有我在,今日没人能伤你性命。”“但也只是不伤我性命吧……”慕紫轩执拗的摇摇头道:“师尊,你虽是当世顶尖高手,但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您心里清楚得紧,凌霄剑宗容不下我,否则,您当年也没必要隐瞒我的身世,喏,现在事情败露,一边是师门,一边是徒弟,你想两边都顾到,但现今局势,终究不能两全。”
慕紫轩忽得笑了笑,道:“所以最后呢,师尊,你大概是会夹在中间做个和事老吧,让我们各退一步。我猜猜,凌霄剑宗‘大发慈悲’,饶我一条性命,我呢?是要废去修为,还是要终身监禁?”顾剑声摇头道:“都不用,你只需答应我不再下山,不再与皇世星天的人接触,生活便还能与往常一样。你是天纵的奇才,而剑道无穷无尽,比之凡尘权欲,更值得你倾注一生”“呵呵,真是优渥的条件啊,不用死,不用囚,还能照旧练剑,这分明是养虎为患,怕只怕他们不答允啊!”慕紫轩将剑环指一干长老,神态毫无敬意。陆真吾哼道:“没错,确实是养虎为患,若他练成我派剑艺,一身修为加上帝王气运,天下还有谁能制得住他?”“我能!”顾剑声笃定道:“他若不专于剑,便是再修百年也非我敌手,不难制他。若是沉溺剑道,帝王霸业便不会放入眼中,不必制他。各位长老若能网开一面,我和他师徒二人定能推陈出新,为凌霄剑宗乃至人间剑道开辟新路!”
顾剑声在门中威望地位都极高,难得开口有所求,却是开出一个难题,诸座长老面泛迟疑之色,正想办法如何婉拒。
看他们神色,慕紫轩便已了然,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几许疯狂,“便是他们真能允了,可我不答允!我又没做错,何需他们网开一面?亲人遗弃,同门逼杀,至爱分离,做困山中,孤独终老?这就是属于我的最好结局?就因为我是紫薇帝子,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命?”
慕紫轩笑声嘎然而止,赤红双眼环视周遭,尽是轻蔑,“就因为,他们怕我了?”
众人被眼神一盯,竟不由心头一寒,如他所说,担心慕紫轩知晓身世后的报复,也是他们必除慕紫轩的原因之一。
陆真吾冷道:“顾师侄,机会给过他了,是他自寻死路!怨不得人!”回头用征询的眼光看了看玄宁掌门,玄宁掌门闭上眼,挥了挥手,示意他放手去做。
陆真吾狰狞一笑,“众弟子听令,莫让他走脱了,生死勿论!”
“哼,令人作呕!”众弟子再度上前之际,却闻一声冷哼传来,循声看去宁悠悠从殿前翩然而至,身遭诸多算签如星辰般旋绕,而她玉手飞快抓过一根,秀眉一挑,喜上眉梢,“太好了,上上签!”
众人来不及阻拦,宁悠悠已屈指一弹,算签飞上半空。口诵卦辞道,“不畏浮云蔽眼前,飞凌九霄作玉盘。古人不见今时月,照破山河尽萧然!”
本是无日的下午,天空层云密布,但飞旋的竹签却转成一个浑圆,在空中化作一轮明月!皎洁如洗,空灵清澈,众人不禁抬头提防,但一下瞬,霜白月华流泻而下。
轻纱般的月光照在身上,却是重如水银,功力稍差得只觉背负千斤重物,跪倒在地。而月光看似柔和,射入众人眼中却是耀眼夺目,刺得人眼前一黑,目不能视。
独慕紫轩知晓宁悠悠这手,提前做了防备,宁悠悠这手是“先天乾坤卦”,六十四根卦签分“下下”,“中下”,“中”,“中上”,“上上”五类,效果各不相同,威力则是由弱到强,每次抽中什么全凭运气,无法取巧。
若是不幸抽到“下下签”,极有可能害人害己,但机遇一向与风险同在,若是抽到上上签,则可能有扭转乾坤,颠覆战局的能力。
宁悠悠本事虽不算大,但这支签恰恰最是合用,纵然强如陆真吾,也因身受重负,双目刺痛一时停滞,不敢妄动,其余弟子更不必说,而宁悠悠已闪到慕紫轩身旁。
千锋所指之下,二人相视一笑,眼中只余彼此,双手自然而然的扣在一处。
“走,私奔了。”宁悠悠笑靥如花,温热小手拉着他,施展出皇世星天的遁术,逆风飞纵而起,好似不是凶险重重的逃亡,只是与心爱的人浪迹天涯。
一轮银亮月华下,宁悠悠玉肌雪肤恍若透明,温润生辉,向后飘扬的黑发每一丝都镀上一层银边,给这素来跳脱的少女添上几分恬静优雅,恍若奔月的仙子。
这一瞬,是慕紫轩今生所见最美的风景,先前心中的悲伤,怨憎,愤恨在这一瞬都被皎洁月光净化了,慕紫轩忽觉一切都无所谓了,武功尽废也好,手足具断也罢,甚至哪怕将要断气,只要能跟宁悠悠共同沐浴在一片月色之下,那就,足够了……
下一瞬,慕紫轩的月亮被血染红了。
一声“莫走!”,从最敬重的人口中发出。一道剑光,应声斩断满天银华。一蓬血雾,从最心爱的女子胸前炸开。
宁悠悠娇躯失了力气,如断了翼的天鹅般从空中坠下,血雾与银华交织,飘散漫天,共谱一副圣洁与妖艳并存的哀绝之景。
“小女子名叫宁悠悠,这次多谢出手相救,给你们算上一卦当作答谢吧!”初见面时,她盈盈一礼,落落大方道。
“你这人,我好心与你算卦,你不信便不信,报上假生辰消遣我作甚。对不上!命宫、生辰、面相全然对不上!你生辰绝对不是这个!”算卦不成,反呕出一口心血的她气恼道。
“可不就是本姑娘,都给你提示了,你还没认出么?”古墓再见,她一掀头巾,露出一头乌亮青丝。
“都说了我怕黑,你还……我以为你丢下我了呢!”棺木之中,她泪眼盈盈道。
“好哥哥。先前我跟你打赌,结果是我输了,本姑娘愿赌服输,便叫你好哥哥了。不过只在我们两个独处时我才这么叫,若有外人在……羞也羞死了,我才不叫呢。”她满脸羞红,**着衣角。
“我不管,反正你说过不会怪我的,我可都记下了,敢耍赖是小狗。”凌霄山下,她勾起他手指,不由分说的晃了两下。
“轩哥哥,我要做这天下最自由的女人,吃想吃的东西,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什么门派纠葛,过往情仇,光想想就觉得好烦,说我冷漠无情也好,忘恩负义也罢,反正,本姑娘才不要被这些跟我无关的事束缚住!”牢室之中,她握着他的手下定决心道。
记忆与月华一道破碎成片,每一片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回闪,刺眼鲜血在他眼前晕开,将眼前的她,心中的她,都染上了一抹凄红。
“悠悠!别!悠悠!别流了!别再流了!”慕紫轩语序颠倒,手忙脚乱得按在宁悠悠胸前,惊慌失措的像个孩子。
一旁,顾剑声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杀人之剑,呆若木鸡,平生第一次怀疑方才的剑是出自自己之手。连缓过来的众人,一时也被哀戚氛围感染,无一上前,将最后的舞台留个眼前二人。
“啪!”“啪!”“啪!”三枚染血的铜钱从宁悠悠破碎的胸襟滚下,“上震……下乾……大壮卦……轻犯冒进……不听劝告……自寻死路,又……算对了”宁悠悠看了眼卦象,口中涌着血道。
“你……你这蠢丫头,既然算得准,为什么不照做!先前明明得了个‘遁卦’,为什么不知道自己逃!为什么还来管我!”慕紫轩眼泪不停的落,滴在宁悠悠涌出的血汪上,融为一体。
“易经云……‘有疑则卜……无疑则否’……因为……有你,我再无……”
“疑虑……”
宁悠悠的手伸向慕紫轩脸庞,未能触碰到他,就直直垂落,失却生机的面容却挂起一抹狡黠微笑,一如往常,好似在炫耀着她还有后招。
随后,一块黑黝黝的金铁从宁悠悠胸襟中轻飘飘浮出,一股兵煞之气霎时弥漫全场,正是——
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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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外传完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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