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来,叶静秋也不见反应,每日见面依旧是笑脸盈盈大方有礼,连宋刚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在梦中说的那番胡话。
这一梦,便梦了好几天,一直到了邺城还未醒过来。
进城之时,出云军的同袍们理所当然的把他们拦了下来。
“停!”
邺城北门,人来人往,纵使是这样,遇到车队,守城军士们还是要拦下来盘查一番的。
这不,巡门的小校便把宋将军给拦了下来。
“这位老板。”小校看他们所乘马匹十分雄骏,说话也到客气,先行了个礼才问道“这大车小车的,发的什么财啊?”
“额……”宋刚措了半天词,才找出一个比较适合的词语来“回军爷的话,小的从晋阳来,这车里运的是……甲兵。”
“您看也不是我不信您,我也就是个当兵的,该查……”这小校一天内只怕也查了不少车架,有些迷糊了,把话往那套了一半方才反应过来“甲兵?”
“恩!这是并州府林都护签的通关文凭……”宋刚一面说一面把林都护亲签的文书递了上去,一边给小校塞了些碎银一边赔笑道“有劳军爷请上官查验一番,属实再放我们入城也不迟啊。”
“嗨,您这就太客气了,您且稍候,我这就去给您通传去。既然有林都护的亲笔文凭,入城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说不好啊,我们都统大人还会设宴款待您一番呢。”小校也是个爽快人,收了钱马上就给办事,宋刚本就是乔装出行,事情若能就此解决,他也倒是乐得清闲。
只是,先前那个小校回来时,他便清闲不起来了。
因为邺城都统,竟跟着那小校一道来北门来了。宋刚老远便看见了李都统,漫步跌垂下头去,可李都统确是马不停蹄的冲了过来。
李浩勒住马,细细的打量了宋刚一番,惊喜出声“宋老弟!”
宋刚依旧低着头,低声道“大人可是认错了……”
约莫是他的声音太小了,李浩并未听到他的言语,只是兀自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抱住他的两肩笑道“我看林将军文凭上说要沿途城关多加照应,还当是谁来了,不成想,原来是你啊!”
“李将军……您认错人了。”宋刚一面说一面给他打眼色,李浩看他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随即会意,一面嘻嘻哈哈的拍着他的两肩,一面贴到他耳边小声问道“可是有何要事不愿泄露行踪?”
宋刚点头道“说来话长。”
“哦。”李浩兀自思量了片刻,又是长笑一声,高声道“上次你忙着发财,走的匆忙,此次非得一醉方休不可,这样吧,老弟且先到客馆歇下,容我将手边军务安置妥当,再来一叙,如何?”
“如此,便有劳将军了。”
“嗨,哪的话。”
李浩安排了一番后,很亲热的和宋刚挥手道了声别,便转身离去了。
“此事又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宋刚押着车队,一边在小校的带领下前往邺城的官办客馆,一边寻思着对策。他并不是不相信李浩,只是邺城人来人往,若是让哪个军士听去了,行踪一旦泄露,此行便与羊入虎口无异。
“大人,到了。”那小校也颇为机灵,见李浩与宋刚似是熟识,便开始叫起大人来了。
他一面指挥着守门军士打开客馆大门,一面对着宋刚一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就且先于此稍坐,我家都统大人马上就到。”
“辛苦了。”宋刚笑了笑,按着市井街头不成文的规矩,又给小校塞了些碎银“一点小意思,请弟兄们吃茶。”
“大人,您这就……嘿嘿……太客气了。”小校露出一丝笑意,将银子往钱袋里一扒拉,抱拳一礼道“那小的便不打搅您歇息了,门口儿都是我兄弟,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那小校说完,便笑逐颜开的离去了。
客馆很冷清,空无一人,却打理的很。
兴许是常年用来接待往来将官,所以虽说正是落叶的季节,庭院里却连一片枯叶都见不到。
马车一停稳,慕青梨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大人,小心些。”
“嗯。”叶静秋应了一声,便下了车,微微瞥了一眼正在院中不停踱来踱去的宋刚,便跟着慕青梨进了备好的房间。
一进房间,叶静秋便开口道“可否劳烦青梨,替我讨些笔墨来?”
正欲关门的慕青梨点了点头“那大人小心些,若有不测,便喊出声来,宋将军听得见。”
叶静秋道“我记住了。”
慕青梨看了看院中的宋刚,离此也倒只数十步,便放心的关门去找守门军士讨要笔墨。
门刚一关上,叶静秋便起身看了看门外,确定慕青梨走远后,方才从缠腕中抖落出一个荷包来。
只见她解开荷包上的红绳,把填在内里的丁香悉数抖落在桌上,其中夹着一张被堆叠了数次的雪纸,她并没有急于打开纸片,反而是将桌上的丁香又塞进了荷包里。
展开笺纸大略的看了一番,她的嘴角漏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将军只叫我见机行事,除了让我找人赠天弦画柱,不得走水路两条外,也未曾有别的交代……”宋刚不由有些烦躁,猛的一回身,却瞅见叶静秋朝他款款走了过来。
两人皆是一震,顿足原地,片刻之后,宋刚才低着头迎上前来几步,行了一礼“叶少监。”
“将军。”面红耳赤的叶静秋也冲他行了个礼,双手奉上了那个荷包“这荷包本是雨棠赠予静秋解闷之物,如今将军一路辛苦,静秋将此物转赠予将军,闲时嗅嗅花香,聊解困乏。”
“多……多谢叶姑娘……”宋刚看着她白净手心里的荷包,小心翼翼的出手拿了过来,生怕有什么碰触会冒犯了她。
“对了。”叶静秋理了理耳畔垂下的青丝,想要掩饰心里的尴尬“雨棠手巧,这荷包做的甚是精致,将军若有雅兴,不妨多把玩把玩。”
“她这话,又是何意?莫不是羞怯之下,偏要扯上雨棠?”
宋刚疑惑的抬起头来,正犹豫当问不当问,叶静秋却是匆匆一礼“将军看是有烦扰,静秋不敢叨扰,就此告退。”
她要走,宋刚怕触怒了她也不敢强留,只好看着她娉娉婷婷的离去,直到她轻轻掩上门扉方才将眼光收了回来。
鼻翼间弥漫着丁香醉人的味道,他的目光藉此落在那个精巧的荷包上,忐忑之余,他竟发现了一丝异样。
那荷包的封口,似是刚刚被人拆开过,收口也未收紧。
“荷包……雨棠……呵……”宋刚想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依照雨棠这丫头的性子,大概又是在故弄玄虚,玩什么锦囊计了。
宋刚找了间无人的屋子,掩好门窗,环视了一番后,才坐在桌前,将荷包给拆开,笺纸便放在荷包口上,应该是细心的叶静秋怕他注意不到而做的手脚。
拆开笺纸看了看,宋刚皱了皱眉头“此般,是否太过冒险了……”
宋刚在看了雨棠的信笺后,也心动了一番。
雨棠在信上说,若是半途为人所认出来便要他直接着甲,大张旗鼓,打着叶家小姐的旗号一路直奔扬州而去,这的确是一个很切合实际的策略,他甚至已经编排好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只是……此行非比寻常,他不想让叶静秋陪自己涉险。
苦恼的揉了揉额头,宋刚看着屋顶,发了一会呆。
“宋刚……大人如此信任于你,如今却是因私废公起来了……罢了……”
少时,李浩处置完了手中公务,匆匆赶来。
一入客馆正门,他便面色一沉,右手便搭在了腰间佩剑之上。
他与宋刚才一个时辰未见,这客馆内竟是甲士林立,他四下看了一番,不见宋刚的踪影,眉间的沟壑便又深了几分。
那些甲士个个身着明光,跨刀背弓,双腿微微有些罗圈,眼神利如箭簇,只一眼,便知是饱战之辈。
李浩虽是自持勇武,却也不敢托大,缓缓退了几步,长剑微微出鞘一丝,左手冲门前军士们打了个手势,军士们会意之下,便往他身边靠了靠,隐隐将他围在正中,堵死了客馆的出口。
旁侧里走出一员银甲战将,正是宋刚,他见客馆门前这副架势,便笑了笑,走上前来“李将军来了……”
“止步!”银光一闪,长剑出鞘,李浩神色不善道“宋将军,何为啊。”
院中的新军军士们听得长剑出鞘声,登时涌上前来,拔刀张弓。
“把刀收起来!”
宋刚抬手之住了麾下军士们,淡淡道“李将军,我们有些误会……”
“有何误会?还请宋将军说予本府。”李浩一面说,一面冲身边的军士打了个颜色,那军士会意的行了一礼,匆匆离去,若不出所料,片刻之后,便有大批军士涌来。
“将军也看过林都护所签文凭,此地不是说话之地。”宋刚面不改色,空手站在原地,往旁侧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李浩扫了他身后那约莫一曲甲士,沉声道“先让你的下属退回去。”
“可以。”宋刚挥了挥手,新军甲士们便一齐退入了内院。
宋刚再次往旁侧比了比手势“李将军,请。”
李浩点了点头,迎了过去“宋将军,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