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清哑,目光如炬。
林亦真蹙眉,越觉谢吟月异样。
若在另个场合被其他人这样询问,清哑自然要回答“对”,总不能大煞风景地说这不是福气;然她见过韩希夷不堪一幕,知道这孩子来得蹊跷,也深知谢吟月没这么大度,便不会随意回答了。
她回道:“是不是福气,要看你自己怎么想。别人怎么想不重要。”
盼弟在旁笑道:“是啊。韩大奶奶觉得是福气呢,那就是福气。你心里觉得晦气,别人说是福气,你还以为人家故意刺你呢。”她看不惯谢吟月拿腔作势,含沙射影地刺了谢吟月一下子。
这可是一语中的。
岂止晦气这么简单!
谢吟月轻笑道:“织女和沈三奶奶说得都对。我刚才没说清楚。我是觉得:织女如此善良,若是方伯爷也捡了这么样一个孩子回来,定然也会开心接纳,觉得是福气的。”
清哑认真道:“那也未必。”
谢吟月挑眉道:“织女的意思?”
清哑道:“我要说是很容易,但事实未必如此。因为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谁也不敢保证会怎么样。通常大家以为自己能做到的事,也许事到临头并不能做到。我不想口是心非。等方初也捡个像他的孩子回来,韩大奶奶再问我,我就能说的准了。”
她刚才其实是想说“是”的,因为若是方初像韩希夷那样被人陷害了,她觉得自己会谅解他,又不是他刻意犯错。
可是,她又说“未必”,因为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太满,有些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是无法深刻体会的。有的人以为自己会见义勇为,事到临头却吓得手软脚软。有的人觉得自己是个俗人,没那么善良,却在某些时候做出很善心的举动。还有些人自以为是个好人,一旦利益被触犯时,便图穷匕见,现出本性中的恶劣来。
清哑不知方初抱一个像他的孩子回来,自己到底会如何表现。
众人原本都诧异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说“未必”,便是心里不喜欢,敷衍一下而已,何必较真,反正方初又没捡这样一个孩子回来,等听了她的解释,一个个都暗自敬佩、叹服。
林亦真目光一闪,垂眸。
这就是郭清哑!
经历那些事,她无法和她做知心朋友,但也无法讨厌她,还在紧要关头不自觉地维护她。
玄武王世子妃对严氏和吴氏含笑点头道:“织女真性情,就是叫人喜欢。”目光扫过谢吟月,淡的看不真切。
严氏和吴氏都笑容满面地谦虚,说清哑这性子容易得罪人云云。
谢吟月不料引出清哑这番话,倒显得自己在装模作样了。
她微笑道:“还是织女说得透彻。这事现在落到我头上了,我可是真把这当作是我的福气呢!必定珍惜!明日还请织女光临寒舍,去喝杯水酒,见证一下。织女若能去,我和我们大爷都会开心的。”
她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福气”和“珍惜”二字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得严氏和吴氏都隐隐觉得不对,以为她是怪清哑刚才说话驳了她的面子,没有顺着她赞她贤良,很不悦。
清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她觉得谢吟月很奇怪,这福气不福气的,关她什么事?一个劲地盯着她说干什么?
真虚伪出新境界了!
她便懒得敷衍她了。
她的神情落在谢吟月眼中,是心虚的回避,暗自冷笑想“若你敢去,那真叫我佩服你了!”
清哑听见奶娘怀中安哥儿哼哼两声,忙探头看了一眼,对奶娘道:“该喂奶了。”
亲娘对孩子总是很仔细,即便不亲自喂奶,清哑也清楚安哥儿吃奶的习惯和大概时辰,所以一见安哥儿皱眉挣扎,有瘪嘴哭的倾向,便知儿子饿了,忙叫奶娘喂奶。
奶娘忙抱着安哥儿往东次间去了,细妹也跟了过去。
谢吟月淡漠悠远地笑看着清哑,如同雾里看花,心中想着荡开那层迷雾,让人们看清她的真面目。
清哑浑然无迹可寻。
方初又死死护着清哑。
怎么办?
那就从清哑身边人下手!
谢吟月目光落在巧儿身上。
接着,又转向严氏。
半个时辰后,假山旁,巧儿看着谢吟月,气得脸都红了,同时觉得不可思议。
郭家和谢家斗了这么多年,巧儿虽然恨谢吟月,但谢吟月的智谋她却是佩服的,也从不敢小瞧这个对手。眼下谢吟月明目张胆污蔑清哑和韩希夷有私,哪来的底气?又怎会这样愚蠢!
巧儿冷笑道:“韩大奶奶这是活腻了!”语气冷森森的,透着杀气。
不是她狂妄,郭家如今可不比当年,清哑也不比当年,小方氏更是忠义伯了,谢吟月这是找死!
谢吟月凛然道:“正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们媾和我就忍了,说是被人陷害,不管真假都算个理由;现在却把孩子送去韩家,这是不让我好过。那我还顾忌什么?大家鱼死网破好了!”
巧儿杏眼圆睁:“你……”
抬手指着她的鼻尖。
谢吟月岿然不动,冷冷道:“我知你不信。我也没打算让你信。我告诉你这件事,是让你自己去问、去查。你这么聪明,相信有办法能查明真相。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地跟我理论。”
说完,转身就走。
巧儿怔住了。
谢吟月走了两步,又停住,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手上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若你查明了,后天下午酉时去东城外柳树坡找我拿。错过了,可别后悔!”
巧儿瞧着她去远,还不敢相信她听见的。待要不理会这事,又放心不下。谢吟月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是让你自己去问、去查”,若无十足把握,她敢说这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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