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质问,杜如晦垂目不语,杜母脸上掠过恼怒之色,“果然是这样,你……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当朝驸马啊,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你居然为了一个死人故意放弃,你……想气死为娘吗?”
见杜母气得浑身发抖,杜如晦有些内疚地道:“事已成定局,母亲还是莫要生气了。”
“你做出这样的蠢事,要我怎么不生气,那个武梅雪活着的时候缠着你不放也就算了,死了还要害你,简直就是个害人精!”
见杜母喝骂梅雪,杜如晦不悦地道:“母亲!”
杜母眼睛一瞪,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要不是她,你这会儿已经是驸马爷了。”
面对蛮不讲理的杜母,杜如晦有些无奈地道:“是儿子没有驸马的命,你怎么能怪到梅雪身上呢!”
杜母气哼哼地道:“不怪她怪谁,这个害人精死了也不肯消停,哼,我现在就去找法师,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看她还怎么害你!”
“母亲!”杜如晦拉住她,脱口道:“你把梅雪害得还不够吗?如今她都死了,你却还不肯放过她!”
杜母没想到杜如晦会责问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冷声道:“胡说,我何时害过她?!”
杜如晦痛苦地道:“当初若不是你执意反对我迎娶了梅雪,她根本不用去太守府做事,更不会遇到刺客之事。”他之前指责韫仪间接害死了梅雪,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杜母眼眸微眯,冷言道:“你果然还在为了那件事怪我,我是你娘,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好,像武梅雪那样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野丫头,怎么配进我杜家的门!”
见杜母不仅没有丝毫悔意,还一再抵毁梅雪,杜如晦心头火起,脱口道:“梅雪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母亲你又比她好得了多少?”
杜母脸色倏然一寒,“你说什么?”
“自从嫁给父亲之后,母亲就再也没有回过陆家,陆家也从来没派人来探望过母亲,为什么,不是因为母亲与陆家情份淡薄,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陆家血脉!”话音未落,杜母已是狠狠一掌掴在他脸上。
杜母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胸口如海潮一般激烈的起伏着,这件事是心底最深的隐秘,也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
她也是出生于商贾之家,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无忧,更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前十年里,她与其他富家小姐一样,快乐幸福,那间两进院的宅子到处都可以听到她银铃似的笑容。
然这一切,在她十岁那一年戛然而止,她与哭天喊地的母亲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被赶出了陆家,原本疼爱她的父亲与祖母面对她害怕的哭嚷,没有一丝怜悯,目光比打在身上的雨水还要冷,看她之时,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不论她如何害怕与难过,她们被赶出陆家已是不争的事实,母亲带着她回了娘家,可是任凭母亲在外面如何哀求,他们都不肯开门,最后从里面扔出一贯钱,像是在打发要饭的乞丐。
靠着那贯钱,母亲带着她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从此在那里安了家,靠着替人缝补衣裳,浣洗衣裳赚取微薄的工钱度日,艰难地将她养大成人。
但是这样的辛苦,很快就压垮了母亲那单薄的身子,仅仅过了四年,母亲就撒手人寰,临终前拉着她的手不停哭着说对不起她,也就在那个时候,她终于知道了当年被赶出来的真相。过了十年陆家小姐生活的她根本不是陆家的血脉,十四年前,在父亲外出经商之时,母亲与家中一个长工好上了,珠胎暗结,母亲设法买通当时来替她诊脉的大夫,故意少说了一个月,令陆父以为是他经商回来后怀上的。
这个谎言足足瞒了十年,直至那个大夫酒后失言,方才被揭了出来,对于陆家来说,留她们母女一条性命,仅仅是赶出府已经算是最仁慈的处置了,但对于当时的杜母来说,却是灭顶之灾,尤其是其母亲过世后,她彻底成了一个孤儿,自己养活自己,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死活,反而还要忍受别人的白眼与嘲讽,许多村民都知道她母亲不守妇道的事情。
不过她运气不错,在十七岁那一年,遇到了老实的杜父,后者不介意的她的身世与家中反对,迎娶她为正妻。
这件事令她很是感激,嫁给杜父后,她勤俭持家,更为数代单传的杜家诞下杜如晦这个男丁;杜家乃是长安杜氏一族的旁支,杜氏一族虽然比不得清河崔氏那样的望族,却也有几分声望,族中许多人都在朝中为官,但杜父这一支与本家隔得很远,几乎没有了联系,杜父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得到本家的认可,无奈他才干有限,充其量只能靠贩靠绸缎等物赚取一些钱财,根本入不了本家的眼。
杜母知道想要完成杜父所愿,是以在杜如晦出生后,她就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而杜如晦也确实争气,三岁识字,五岁吟诗,每一个教过他的师傅都夸他聪慧。
这样的称赞,令杜母更加下定了决心,竭尽所能请来最好的师傅教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极力培养,希望他可以考中科举,当官,然后娶一位名门千金,让他们一家得到本家的认可,这件事,在杜如晦成年后,她曾提起过,原是希望杜如晦可以更加用功,没想到……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当初她极力阻止杜如晦与梅雪往来,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好不容易等到梅雪死了,她以为这件事可以就此过去,没想到杜如晦不仅为了一个死人放弃驸马爷的资格,更揭开多年的伤疤,令结疤的伤口再一次鲜血淋淋,让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