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我的犹疑,向泳恩搂着我的胳膊,“进去,他肯定想见到你的,他手术我们等着的时候。那位李猛跟我说,混球受伤后被送去抢救的路上,给你打过电话的,他在自己最危险虚弱的时候想到了你,你还不懂吗?”
我嘴角抽了抽,我接到那个打过来不说话的电话事。就是江植受伤的时候……我忽然有了勇气,冲着向泳恩微笑,跟着她走进了医院。
江植依旧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隔着玻璃窗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我的手扒着窗玻璃,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往里面看着。
李猛和老汪都在,他们见到我都很意外,老汪看到我隆起的肚子,神情更是复杂。我看到他眼睛里湿了。
他算是很了解我们之间所有事情的人了,我看着老汪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说点什么。
“他现在清醒了,不过伤口很疼,医生给他打了止痛剂,他睡着了,情况都很好。”李猛的话,打破了监护室外的尴尬气氛。
我连忙就着话头,详细问起江植的情况。
可是说了没几句,我就隐隐感觉到肚子有些异样,一种不算很痛但是下坠的感觉,我怀孕以来没有过这种反应,我看着李猛的脸变了。他也觉察到我的不对劲,忙问我怎么了。
我扶着肚子,低声说肚子不舒服。
他们几个人一听都紧张起来。向泳恩马上给她之前就联系好的妇科医生打电话。老汪和李猛左右扶住我,我很快被送到了同家医院的妇产科。
躺下来接受检查,跟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我担心的看着医生的神,想看出来我是不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给我检查的是头发灰白的老医生,向泳恩跟我说这位是全国都有名的妇科圣手,要我放心。
可我没法放心,整个检查过程里我都紧张,我担心自己任性非要飞回来的举动真的对小种子有影响,总之所有不好的念头我都在脑子里想了一遍。
老医生最后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我必须马上住院观察,绝对卧床。
卧床,可我还没见到江植呢,我刚想说话,老医生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不等我开口就先说,如果不马上卧床,可能会保不住孩子。
我马上闭嘴,被护士直接推到了病房里。
我这才知道我来之前,向泳恩已经通过关系给我硬是留出了产科珍贵的病房,就怕我身体不行。
原本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几个人,这会儿都转移到了我的病床前,我躺着无奈的对李猛笑了笑,问他什么时候能进去探视江植。
“我进去过一次了。”李猛回答我。
我看着他想问,那江植有没有提到我,可是又怕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就只是看着他没出声。
“好好养胎,现在你就躺在他下面,离得这么近,很快就能见到了。”李猛对我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还是他原来直率的样子,我听到向泳恩和老汪都笑了。
是啊,我们现在住在同一家医院里,可是他还不知道我在这里,我离他如此近。
我一想起江植说过不想再见到我的话,稍微轻松一些的心情又立马阴郁下去,可我不想他们几个担心,就说我很累想睡觉,劝他们也都去休息。
老汪临走告诉我,他会让汪嫂过来照顾我。
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开始跟小种子说话,我跟他道歉,跟他说我们现在离爸爸很近,很快我就能带他去见爸爸了。
我还真的是很累,不知不觉的就睡过去了。
没想到我这一睡,竟然直接到了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一睁眼,就听到了汪嫂久违的声音,她笑吟吟的站到床边看着我。
我有些恍惚,似乎生活并没发生最近七八个月的事情,我还是车祸后住在医院,还是初初和汪嫂相识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现在回头一看,多美好,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不自知的喜欢上了江植。
汪嫂见我醒了,马上给我弄水擦脸,坚决不允许我下地,说是医生说了我必须完全卧床。
她看着我吃饭的时候,这才用长辈的口吻关切的问我孩子的事情,知道我怀孕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时,还抹了几次眼角,低声嘟囔我和江植都一样,都是自找苦吃的别扭性格。
我心里担心着江植,就问汪嫂他的情况,汪嫂说他还不错,今天早上到现在一直清醒着呢,她来我这里之前去看过了。
“他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呢,知道了一定高兴。”汪嫂收拾碗碟,笑着看我说道。
我可不这么想,我苦笑一下,低下头跟汪嫂说,“他不会想见我的,他说了不要这个孩子,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汪嫂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听了我的话只好叹息一声,安慰我不会的,等我们都好些了,见面把话说开,他再看到我的肚子,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呢。
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可是我跟他之间,就是有过不去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李猛来了病房,看了我几眼后说我气好多了,然后坐下。
我又问起江植的情况,李猛反过来问我,“要不要我告诉他,你在这儿呢。我还没说呢。”
“那他,问过我吗?”我紧张的看着李猛,问。
“没有,不过我看得出来,他肯定想你了,真的,他那表情就跟在保护区跟我说起你的时候一模一样。”李猛说。
我苦涩的弯起嘴角,“那就别说了,等我能下床了,我就偷偷去看看他就好,然后我就走。”
李猛的粗黑眉毛挑了起来,“你还要折腾我干儿子啊!不行,我可问过医生了,你最好现在老实的躺着,哪都不能去,就在这儿生孩子。”
我也皱起眉头,“还有几个月才能生呢,我身体没事,你还不知道吗。”
李猛对我的回答相当不满,他生气的瞪着我,“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那位向大小姐说得没错。反正你不能再折腾了,他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他非让我提前离开保护区不就是担心你跟孩子,你还不懂?”
我摸摸肚子,想见江植的念头愈发强烈。
医生来看过我,说我情况稳定,可是必须要卧床养胎,我着急地问要躺多久才能下床,他看我一眼,依旧面部表情的回答最好一直到生产前夕。
我一直这么躺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江植。
虽然每天都能从汪嫂他们口里知道江植的情况,知道他恢复得很好,可是这跟我亲眼见到他完全不是一码事,我怕大家担心又不好表现出我的失望的焦急,加上每天除了上厕所之外都要卧床,我的心情越来越不好。
向泳恩也因为家事回了澳门,临走前来看我,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时,向泳恩跟我说,她这次回澳门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了。
“也许,再也不能回来了。”向泳恩有些凄惶的看着我说。
我吃惊的问她怎么回事,她不愿细说,只是说昨天她进监护室里看了江植,江植跟她说话了。
我忙把头低下去,避开向泳恩的注视。
“混球知道我要走了,我跟他提起你了,你知道他什么反应吗?”向泳恩抓起我的手,用指尖在我手背上来回摸着。
我不出声。
她就继续说,“我只是问他想不想你,没说你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也没说孩子的事,是他自己突然问我,问我如果我是他的话,会怎么做。”
我抬起头,眼神迫切的看着向泳恩。
“我说,如果我是他,如果我确定自己心里爱着那个人的话,那我就会去找她,一辈子这么短不要浪费时间,我就这么说的,混球听完笑了。”向泳恩又把手移到我的肚子上,叫了声小种子。
我眼角发涩,说起来很简单,可是要做到……太难了。
毕竟我跟江植之间隔了太多,隔了好几个人的命,我们彼此至亲的命,要怎么当那些都不存在?
“江伯伯的事情毕竟不是你直接造成的,何况当年是江伯伯错在先,我知道混球不是恨你,他其实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他觉得对不起你,他心里其实一定最想见到你的,只是忍着不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肿脸怎么来着……”向泳恩的中文毕竟有限,说到最后苦恼的转着眼珠想不出来该怎么说。
我总能被她这幅样子弄笑,“是打肿脸充胖子,你是说这句。”
“对对,他就是这样子,我敢说他要是看见你,保证什么都忘了!”向泳恩把头贴到了我的肚子上,开始跟小种子告别。
她离开后,我的心里却因为她的话变得更加焦虑起来,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开始在心里幻想着要是我去见了他,不是偷偷摸摸看一眼,而是面对面看到他,他真的会像向泳恩说的,跟我……
四天之后,汪嫂兴高采烈的告诉我,江植已经出了重症监护室,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
我也跟着高兴,可是我的医生还是不允许我下床走动,我依旧没办法去见江植。
我就这么在医院里躺到了小种子七个月,医生终于允许我在病房里慢慢走动了,我开心的被汪嫂扶着下了床,这才感觉到我的腿因为长时间卧床,都有些不会走路迈步了。
李猛站在窗户边看着我,也很开心,还跟我说江植恢复的也特别好,说医生也准备允许他下床走动了。
我心里猛地一跳,心情复杂,既高兴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江植早就能说话能打电话了,可他再也没给我来过电话,我每天都会盯着自己手机通话记录上那几条记录反复看着,期待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他打过来电话找我,可是一直都没有。
“春夏,要不我跟他说实话,他现在的状态很好,说了不会影响他恢复的,你们就……”李猛给我削苹果,坐在床边说着。
我马上说了句不要。
李猛也没继续说这事,告诉我他也要离开几天去办事后,就离开了。
这天晚些的时候,汪嫂因为突然感冒怕传染到我,就回家去了,临时请的护工半夜出去后,我小心的下了地,准备出去。
我要去的是跟我病房隔了五层的病区,江植住的地方。
大概是老天爷都看我可怜,我一路溜出病房居然很顺利坐上了电梯到了江植的病区,这一层只有单间病房,人很少,我问过汪嫂江植的病房号,很顺利就到了门口。
我站在门口,一点点小心的把头往门上的玻璃那里移,想偷偷看看他,这时才发现病房门没关严,开着一条缝,里面的说话声隐约入耳。
是李猛在里面,他还没走。
果然,我透过门缝看到了病房里面,李猛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我看不到床上的病人,只看到他盖着被子的身体动了动,还听到了我久违的好听声音。
江植在说话,我心跳加快起来,小种子也跟着我在肚子里动起来,连着踢我几脚,我赶紧在心里跟他说别急,我们就看看爸爸,知道他很好就可以了,小种子要乖,别给妈妈添乱。围余页亡。
小种子像是能听懂我的意思,真的就安静下来了,我继续趴在门边,哪怕看不到江植的脸,能听见他声音我已经很满足了。
病房内的两个男人,似乎在争论什么,虽然声音不大,可是我能听得出李猛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
“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别扭的性子呢!”李猛生气的说着,我看到他的手用力在被子上拍了几下。
一阵静默。
“如果你知道所有真相,也会跟我一样的,李哥。”江植说话的声音不大,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重伤造成的虚弱,可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什么真相,你不都跟我说过了。是,你们两家上一辈人有那样的仇恨,可是喜欢她不是,既然你喜欢她,我也看得出春夏也是真的喜欢你,你们又有了孩子,那还管那些旧事干嘛!”李猛的声音高了起来,听得出他情绪很激动,估计要不是因为在病房里,恐怕他早就冲着江植喊起来了。
他们两个是在说江海涛和我爸妈之间的事情吗,怎么又说起这些了,我纳闷的继续听着,眼神还要注意着走廊里的动静。
不知道怎么回事,护士都没出现在走廊上。
“李哥……出事那年,我八岁了,出事那天……”江植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们听到他后来说了什么。
李猛像是也没听清楚似的,大声问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
我的心跟着一紧,干嘛又提到当年的事情了?他究竟说了什么,让李猛如此大的反应。
病房里一阵响动,我看到病床上的被子剧烈动了起来,盖在被子下的人像是坐了起来,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江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就像他不笑时眼角眉梢的神一般,带着凉薄的气息。
江植轻轻咳了几声后,应该是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些我没听到的内容,也就是让李猛情绪激动的那些。
江植说:“我说,十七年前出事那天,我就在那个歌舞厅里。”
站在门外的我,瞬间就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刷的起了一层寒栗,江植说什么,他说十七年前着大火那天,他也在歌舞厅里。
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在那里,我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些内容,一下子脑子跟当机似的,转不起来了。
江植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爸要我答应他,绝对不说出这些,李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她分开,为什么明明那么想留下那个孩子,可最后……还是逼走了她,就因为那天我也在!在她爸爸死的时候,我也在!”
我听着他的话,嘴角动了动,耳朵里嗡嗡作响起来。
李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去抓住什么,我看不清,下意识把身体又往前挪了挪,视角起了变化,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半坐在病床上的江植。
他正举着胳膊,李猛去按,我看到那只胳膊肩头部位缠着纱布,应该就是他中枪的地方。
江植的脸还是很白,头发长出了一些,顶着这样的发型让他看上去更加显小,叫他大男孩绝对符合。
可是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懵懵的望着他,感觉脚下发软。
我有预感,他还会说出让我更加惊讶意外的话。我紧张的把手放到了肚子上,小种子倒是很安静,没有动。
“你被激动,有话慢慢说,我听着呢……”李猛终于止住了江植动弹的身体,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安抚的口气。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不过几秒后,我似乎隐约听到了哭声从病床那里传过来。
江植明显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场大火……是我点着的,是我把报纸点着塞进了沙发的破洞里,火一下子就爬上了棚顶,我当时吓傻了,就跑去喊我爸,我进门就看到春夏的爸爸躺在地上……后来的事情我记不清了,我就记着我爸把我弄出了歌舞厅,告诉我打死都不能说我来过那里,我后来就听说那天死了好多人,都是烧死的……春夏的爸爸,也烧死在里面了。”
小种子在肚子里狠狠踢了我一脚,我却麻木的没有反应,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一直有鸣叫的刺耳声音在响,这声音里还夹着江植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感觉我是在做梦。
我抬手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很疼,真的很疼。
我的心,似乎也在疼。
“那么多年里,我一直都害怕看见火,我眼皮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弄出来的,我害怕……一点点长大了就更怕,我知道是因为我才死了那么多人,我爸说不是,可我觉得就是!后来春夏出现了,我跟我爸说了我喜欢她,我要跟她在一起,我爸那时候打了我,把我关起来……我也是那时候才终于知道十七年前那天还发生过什么,知道春夏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我……”
一阵压抑的哭声响起,我看到李猛把头垂了下去,什么话都没说,病房里只能听到哭声,像犯错的孩子似地哭声。
我猛地转身,快步朝电梯走过去,到了电梯门口时,两个护士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我一愣,开口正要说话,电梯门一开,我马上进去摁了关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顺利回到我的病房的,那个临时护工正从病房里出来四下张望,看到我回来马上跑过来扶着我,看我神不对就问我怎么了,怎么自己就出去了。
我摇头说没事,回到病床上躺下,紧闭眼睛,浑身都感觉冷,彻骨的冷。
我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困倦,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就像是给自己催眠了一样,我失去意识前感觉到小种子在肚子里动了动,我没像平时那样在他动的时候跟他说话,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害怕感觉到小种子的胎动了。
很怕。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几次想睁开眼睛可是都行,我半梦半醒的感觉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可我就是睁不开眼睛。
我做了一个很乱的梦,自从江海涛死了之后,我第一次梦见了我爸,还有我妈邵芳,还有毛莉,佳佳……好多人都出现在我梦里,甚至毛莉还拉着一个男孩走到我面前,笑嘻嘻的给我介绍,这是他哥哥,她唯一的亲人。
我在梦里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们站在我对面,每个人都冲着我笑,我也想笑,可是却只能感觉到我在流眼泪,一点都笑不出来。
后来,江海涛也出现了,他没笑,他看着我一直摇头,我能听见他在对我说一句话,反反复复不停地说着。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我在梦里提醒自己,刚才我站在江植病房外看到的听到的,也都是梦,我一直在做梦呢,我在做梦。
就在我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听到江植的那些话真的就是梦时,我猛地醒了过来,一头的冷汗。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临时护工的脸。
我告诉她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护工指了指我枕头边跟我说,我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拿起手机看,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号码是江植的那个新号码。一下“二胎来袭”第一时间免费阅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