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意思是要完成训练兵最后一年学业的意思?”
“不,如果是作为训练兵你已经毕业了,但是作为人类的统帅者,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你应该拥有的知识极其不足,难听一点,甚至可以用贫乏来形容。”
“……”
“有些事情仅仅凭借力量做不到,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许多,就最简单的来说,你祖先的那段历史,传承下来的贵族的姓氏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有……”
“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
绿瞳的少年皱了皱眉干脆地打断了韩吉的话。
“不是怎么样都好,艾伦,如果你还想继续做你的训练兵或者是普通士兵,那么这些东西确实毫无用处,因为你只需要懂得战斗技巧以及服从上级的命令就足够了。”
一头乱发的女性分队长抬手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镜片,反光的镜片后的眼定定地注视着艾伦。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常日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意,而是异常严肃和认真。
“既然站在了更高的角度,就必须学习你所在的地位必要的知识。你有资格接触那段被雷伊斯家族隐藏的历史,你有资格了解大大小小的贵族彼此之间藕断丝连的联系,你有资格了解军队的所有秘密以及参与军队未来的发展——那是资格,但是同样也是义务。作为决定人类未来方向的参与者之一,你有义务去了解那些东西并掌握它们,除非你真的只想做一个万事不管的傀儡。”韩吉一脸严肃地看着艾伦,“艾伦,你可以选择拒绝,我们不会强迫你。”
艾伦沉默了稍许,他的目光重新落到韩吉一开始递给他的一张时间表上。
“好。”他平静地说,“我会按照你制定的课程去做。”
“很好。”韩吉笑了一笑,“每天下午是上课时间,上午的活动由你自己安排,不过我想,法奇拉分队长那边会逐步协助你掌握那些贵族的势力,学习如何接手那些权利会占用你绝大部分的精力。”
她哈的吐出一声长长的吐气声,脸上严肃的表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双手抱在脑后,她一只脚高高地撩起在茶几上,眯着眼晃头晃脑地冲着艾伦笑。
“啊啊~~~艾伦你现在还真是成了不得了的大人物了啊~~托你的福,我也能稍微满足下我的好奇心了。毕竟要是不为了教导你,不管是埃尔文还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根本不可能将两千年前的历史资料交给我。”
“您能因此觉得高兴就好。”
拿好手中的时间表,艾伦站起身来。
少年碧色的眼安静地注视着对面沙发上那位没个正行的女性分队长,对其露出一个浅然的笑意。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韩吉分队长,我先离开了。”
他一边说,一边侧身迈步向前走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才越过对面的长沙发,那个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将靴子搁在茶桌上的分队长就开口喊住了他。
“艾伦。”
脚步微微一顿,艾伦回过身来。
“还有事吗?韩吉分队长。”
“艾伦,大家都还记得你的兄长。”
韩吉说,她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从艾伦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她枕在脑后的双臂以及从手臂中跳出的乱糟糟的发梢。
“他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强大,优异,坚强,心思缜密,懂得判断形势并果断舍去,这样的人的确令人信赖和向往。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是他似乎天生就拥有作为一个领袖该具备的一切优点,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与生俱来的优秀领导者。就连埃尔文也曾经惋惜地说过,艾连和你们的祖先英雄王非常相像,如果他能成为人类的王,必定能带领人类走向繁荣。”
“……”
“可是现在人类的王是你,艾伦。”
啪的一声,韩吉脚上黑褐色的长靴重重地摔在木制地板上,她手用力在沙发背上一按,站起身来目光锐利地注视着艾伦,她的声音比什么都还要严厉。
“你不是艾连,你学不了他,更不可能成为他!”
和韩吉严厉的目光对视稍许,细长的睫毛在少年碧色的眼中撒下浅浅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少年眼底的颜色。
能看到的,是少年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看起来很平静,似对韩吉的话毫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如果让你们感到失望,我很抱歉。”
面对着艾伦平静的神色,反而是韩吉隐隐透出几分焦躁之色。
“不,并不是这样,艾伦,我只想说——”
她的手用力地抓紧沙发的皮革,紧紧皱着眉盯着艾伦。
“我只是想说,无论艾连如何优秀,可是他已经不在了。艾伦,你不是他,你也不需要成为他,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艾伦的眼微微眯了起来,他展颜一笑,浅黑色的发丝从他的微弯的眼角以柔软的弧度掠过。因为现在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兵团的缘故,他现在身上并未穿着军队制服。
漆黑的立领服装笔直而妥帖地包裹着少年稍显纤细却柔韧的身躯,衬出恰到好处的笔挺曲线,仍然有着少年
年的清爽,却也让这个孩子多了几分成熟的意味。
虽然他的面容还很年少,就像是以前,没有任何改变。韩吉看着他长大,而在韩吉心中他一直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可是现在的韩吉却有些不确定了。
少年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亮,像是展开的光的痕迹,却是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看透的理性和成熟。而偏偏就是少的那几分稚气给人了一种捉摸不定之意,让韩吉突然就有种再也无法靠近的感觉。
是的,压迫感,韩吉无法说清楚那种感觉,和埃尔文或者是利威尔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但是她就是感觉得到,站在她对面展颜一笑的少年莫名带给她的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压迫感中参杂的一分嘲讽的意味。
“韩吉分队长。”
站在房间中的少年扬眉露出笑容,他的手指弯曲起来轻轻地敲击在他身边的桌子上,发出有节奏地敲击声。
笃笃。
笃笃。
一下,一下,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像是敲打在人心底最深处,让人的心跳不自觉地跟上他的节奏而被其左右。
“你们调查兵团私下扣押亚妮进行试验的事情,还有大量消耗储备资金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有个限度?”
镜片后的眼微微一缩,韩吉抿紧唇。
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种愚蠢的问题她不需要问出口。
就算埃尔文对艾伦有所隐瞒,但是新的宪兵统帅者显然对艾伦忠心耿耿,同时贵族世家也是大力支持着艾伦,他们有他们信息的渠道。
韩吉皱紧眉盯着艾伦,一言不发。
站在桌边的艾伦对她微笑,少年的笑容明亮一如往昔,却是无法再轻易接近分毫。
或许从这个时候开始,她才真正地认识到这个甚至还未曾年满十五的年轻孩子已经成为人类的统帅者之一以及在她之上的事实。
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被你们摆布、唬弄的小孩,我清楚地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在隐瞒我什么。
艾伦用他的行动和语言清楚地、同时也是强硬地向她表达出这样的态度。
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去做,而你们调查兵团休想再左右我分毫。
韩吉不再说话,而艾伦也转身走到了门口。
他的手抓上门把,用力推开,被他推开的大门发出嘎吱一下脆响。
“艾伦。”
目送艾伦离去,戴着眼镜的女性分队长突然又开口说话。
“如果我说,我刚才说的让你做你自己就好,并不是因为过去的你更容易被控制的原因,你相信吗?”
没有任何回答。
脚下一只长靴已经踏出房间的少年也没有回头。
大门啪嗒一下被关上,韩吉长长地叹了口气,抬手摘下厚重的眼镜,用力地揉了揉眼窝。
或许现在艾伦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很适合成为一个如他兄长一样的领导者……
她的脸色这一刻看起来带着几分凝重,还有一些无奈。
但是,艾伦,那终究不是你。
你不够自信,你觉得真正的你没有带领大家的能力。
可是,艾伦,在那一次城破之时,在你还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训练兵的时候,你的那些同伴无论比你优秀或是比你强大,他们都愿意跟随你去保护那座城市。
那就是属于你的力量,或许和你的兄长不一样,那是那同样也是让大家愿意跟随的力量。
你不需要学任何人,因为你的确拥有那种带领大家前进的力量。
…………
若是不能以你的本心带领众人前行,你觉得你能走多远?
***
阿克曼家族,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隐秘的家族。
他们绝大多数的族人都居住在莫顿大裂谷的最深处,位于地表之下数万米的深渊石窟。只有少数十几个老人居住在地表,那也是深山峭壁的最深处,不为人所知。
地表之上的老人守在唯一一条从地表通往深渊石窟的地下通道口,他们在普通人之中挑选出能为他们所用的人,隐藏身份秘密地在人群中发展着自己的势力。
千年下来,阿克曼家族已经发展出了不小的势力财富,建立起一个庞大的信息网。
而世人对阿克曼家族仍然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有这个姓氏的存在。
阿克曼家族自诞生至今,一直遵循着最初的祖先定下来的残酷的族规。
所有阿克曼家族的孩子,只要一旦显露出有别于普通孩子的资质,无论是男是女,只要年满三岁他们都必须离开双亲进入训练营。
失去父母温暖的怀抱,迎接这些年幼的孩子的是残酷而毫无人性的训练。从五岁开始,他们将被毫不留情地丢弃到荒漠、冰窟,以及野兽肆虐的深山野林之中。
适者生存,这就是掌控这些孩子生命的规则。
老人们说,这是为了激发他们所传承着的血脉力量—
—过了千年,他们身体的血脉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唯一能够激发血脉力量的办法,就是让人处于生存的极限从而刺激出沉睡不醒的血脉力量。
而这么多年下来,确实也有极少数的人激发了血脉的力量拥有了非人般的强大力量。
是的,极少数的人。
其他未能通过残酷训练的孩子,绝大多数还未长大就已夭折在半途。
阿克曼家族一直遵循着古老的祖训存活至今,地表之上没有阿克曼这个姓氏。
直到有一天,一个被激发了血脉力量的男人为了保护自己被挑选进入训练营的孩子,不顾一切打破祖训从地下深渊逃到了地面之上。
阿克曼家族并未对其进行追捕,因为家族规矩,只要能胜过其他人成为最强大的人,只要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干掉通道的守护者,就有权利离开地下选择自己的未来。
作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成功逃离地下深渊的男人,他选择留在了地表之上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哪怕在来到地表之后不久他就因为重伤不治而死去。
他的孩子活了下来,而阿克曼的姓氏也因此在地面的人类之中延续了下来。
阿克曼家族由此分为地表和地下两支。
那个男人的孩子直到死去也未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自己的后代,因此地表的阿克曼姓氏所有者对自己身体里流着的沉睡着强大力量的血脉毫不知情。
所以,地下的阿克曼一脉知道地表一脉的存在,而地表一脉以普通人一代代生活下去,不知地下一脉的存在。
“没想到啊。”
老人沙哑的叹息声在寂静得可怕的洞窟中回荡。
“我们阿克曼一族现在连续两代觉醒了血脉的人都出自于地表一脉。”
二十多年前,觉醒血脉的是站在他身前的这个男人。
而现在,是一个阿克曼后裔中有着东洋人血统的黑发少女。
利威尔静静地站在老人身前,没有说话。
细碎的黑褐色发丝散落在他锐利的眼角,在他深深的眼窝中落下漆黑的影子。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任何表情,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当初我将你从地面带下来,你不过五六岁。”
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老人干裂的唇轻轻张合着。
“我本来以为……半途加入的你在那么残酷的训练中活不了多久……”
顿了一顿,他问,“利威尔,你恨你的母亲吗?”
“不。”
褐发的兵士长回答,他的声音平静而毫无起伏。
那只是陌生人。
没有记忆,没有怀念,也没有爱,更无谈有恨。
对于自己年幼时的记忆,利威尔已经非常模糊。
或许唯一映在他记忆中的,是一个女人穿着高高的鞋子纤细得仿佛会折断的脚踝,还有鲜红得像是血一般的唇的颜色。
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天空中落着雪,细小的雪球落在他的脸上,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冰冷。
年幼的他安静地坐在门栏上,凛冽的寒风刮过他穿着单衣的瘦小身体,紧闭的门中传来了男人和女人粗重的喘息和呻|吟。
…………
最后关于那个女人的记忆,是那个女人躺在和她的唇一般鲜红的血泊之中的影子。
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女人死去的原因是什么,甚至不记得那个女人的脸,哪怕那个女人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那并不是恨。
对利威尔来说,她能生下他,养大他,那已足够。
他对那个女人最大的感觉,只是陌生而已。
可是他不记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为了韩吉口中所说的拥有强烈洁癖到近乎神经质的男人。
他只知道讨厌血一般鲜红的颜色,讨厌碰触他人的肢体,讨厌一切让他觉得肮脏的存在。
在阿克曼族地置身于残酷而苛刻的训练中时,这种厌恶感还勉强可以压抑住。可是自从离开阿克曼族地来到地上之后,他的洁癖越发严重以至于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
他甚至觉得他生活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诺大的垃圾场,灰蒙蒙地飘着尘土,不管是眼睛看见的还是手触摸到的,都是一些肮脏得令人无法忍耐的存在。
啊啊,如果这些肮脏的东西能够全部消失掉的话……
年少时候的他一度曾经危险地如此想过。
但是他最终没有将这种危险的想法付诸于行动。
因为一个叫埃尔文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将他从雷伊斯王都的地下世界带到军队。于是,成为了士兵的他尽情地将快要压抑不住的暴戾情绪尽数发泄在那些怪物身上。
若不是如此,说不定他早已成为被整个人类军队通缉的恐怖犯罪分子。
“利威尔,我一开始不打算将你带回来。”
老人嘶哑的声音继续在阴影中响起。
“你的母亲是阿克曼家族的耻辱,如果不是在我找到她之前她
她就已经意外身亡,我会亲手杀死这个侮辱阿克曼姓氏的女人。”
三十多年前,他也不过四十来岁,见到那个意外被强盗杀死的妓|女以及妓|女的孩子的时候,他有想过任由这个孩子自生自灭。
但是那个注视着自己母亲死去的孩子实在太过于安静,安静到近乎异常的地步。
他忍不住看了那个孩子一眼。
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天空飘着雪的缘故,或许是因为那冰冷的雪花簌簌地掉得太过细密的缘故,他竟是觉得那个孩子的目光比落在他脸上的碎冰还要冰冷。
那种渗入骨髓的寒冷感竟是让他这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都从骨子里冷了一瞬。
他因此将这个孩子带回了阿克曼的族地,将其丢入训练营中任其自生自灭。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他的一念之仁,却因此而造就了一个奇迹。
这个妓|女的孩子,居然在年仅十二岁时就突然释放出血脉力量。
两年之后,他成为了阿克曼一族中最强大的存在,获得了通往地面世界的权利。
到了现在,更是拥有了‘最强人类’之誉。
老人恍惚中不禁想起了他们的先祖。
很久以前,他们的先祖也曾经被众人称赞为。
老人浑浊的目光缓缓地从站在他身前的男人身上扫过。
很像。
老人想。
真的很像。
阿克曼。
被冠以此姓氏之人身上流动着的是那个被所有人类憎恨唾骂了整整两千年的叛徒的血液。
里维阿克曼。
两千年前统帅着自由之翼被誉为的男人。
在最终的战役中背叛了人类杀死人类之王的男人。
阿克曼家族的先祖。
而那所谓‘背叛’的真相,哪怕是身为其后裔的阿克曼一族的人也是一知半解。
因为所有的真相,都在被隐藏在‘那个地方’的战神遗物之中。
…………
“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何要离开这里,就像现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回来。”
老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在微弱的火光中回荡。
“利威尔。”他低声说,“你知道这里的规矩。”
“啊啊。”
利威尔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他抬起手,手指按在肩上漆黑皮带的扣上。哗啦一下,被卸下来的机动装置摔落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接过老人递过来的一柄略显粗糙的匕首,反手用力插入腰间的皮扣上。
那是唯一被允许带入‘那个地方’的武器。
其他的,无论是水还是食物,甚至是一点火光,都不被允许带入其中。
这就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
“我虽然看守了‘那个地方’的入口十几年,但是我和我的前辈们一样,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因为所有进去的人都已经死在了里面。”
“千年来不乏有像你一样强大的人试图继承之物,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成功。”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只有从传承至今的书籍中记录的一切,毒液之地、无光之地、坍塌的裂缝并不是最可怕之处,这多年以来,陆续有丧失神智的巨兽人被送入‘那个地方’,野兽在其中也都逐渐异化。”
“‘那个地方’已经成了怪物的巢穴,我们甚至不知道的遗物到底是否还存在,还是早已被那些怪物毁掉。”
而且,就算最终得到了的遗物,获得的也不是先祖的财富和力量,而是责任和枷锁。
正是因为如此,若不是为了弄清所谓背叛的真相,那些觉醒了血脉力量的人根本没有人愿意踏足其中。
“就算是这样,利威尔,你还是要进去吗?”
老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褐发的兵士长已经在他的话还没落音的时候就已经上前一步,双手重重地按在那扇满是青苔和腐朽之物的沉重石门上。
近百年未曾打开的巨大石门挫动着岩石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一点点被掰开,碎石和青苔粉末簌簌地掉落了一地。
一股腐朽而压抑得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从石门的缝隙中迎面扑来。
漆黑得深不见底的洞口像是怪物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让人从心底感到颤栗。
漆黑色的长靴踩踏在掉落在地面的青苔粉末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靴底。
利威尔的背影没入那没有丝毫光线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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