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帆不是那种对爱具有发明创造的男人,他的示爱方式古老而又落入俗套,他的心因为感受喜欢李氏的感觉而幸福,有时甚至因为能够递给她一杯热茶而感到满足。
这种爱是原始、痴迷而又不可救药。阿顺帆是一个粗旷的男人,所以他的爱常常带着惊涛骇浪。
而李氏只是默默享受着这种惊涛骇浪却很少回以骇浪惊涛。阿顺帆不在乎她的回报,他只要看着她开心、幸福就足够了。可是有个人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凝重起来,她不是别人,正是李氏的奶娘麻姑。
农历八月十四的晚上,阿顺帆拿着洗好的衣服从前院回来,老远就看到麻姑站在房门口等他,他赶忙走上前问道:“麻姑!找我有事?”
麻姑说:“你把门打开到屋里去,我有话对你说。”
阿顺帆听话的打开房门,随手将衣服放在床上,点上蜡烛,又把床上的被子朝里推了推,等麻姑坐在床沿上才开口问道:“是急事吗?”麻姑摇摇头满脸忧愁地说:“虽说不是急事,可它比急事更让我心焦。”
“你说吧!我仔细听着。”阿顺帆坐在麻姑身旁说。接下来麻姑想了想拉着他的手问道:“阿顺帆,麻姑对你好不好?”
“好,没说的。”
“那你可信任麻姑呢?”
“当然信任。”
“那么麻姑想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回答。”
“问吧!只要我知道保证一字不落的告诉你。”
“你保证对我说实话?”
保证说实话!”
“那好!你喜欢秀玉吗?”
阿顺帆这次没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望着麻姑。
“说话呀!把心里话告诉麻姑。”
阿顺帆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重又看着麻姑说:“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来了?”
“先回答我的话,然后我再告诉你。”
阿顺帆点点头,表示承认。
“秀玉知道吗?”麻姑又问。
“知道。”
“这么说她也喜欢你了?”麻姑的声音有点紧张。阿顺帆没有继续回答话,而是有些担忧地问道:“你问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呢?”
“你们呀!”麻姑说了这么一句,泪水便溢出了眼眶。阿顺帆虽说摸不清头绪,但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是小事的话麻姑绝对不会掉泪,因为她是一个心胸开阔的女人。
于是他用不安的目光看着麻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麻姑松开他的手擦掉眼角的泪水说:“秀玉是我看着长大的如同我的亲生女儿,她的事我不能不过问,说句不好听的话,眼下你们两个是抱在一起往火坑里跳!”
“怎么能这样说呀!麻姑,我对秀玉是真心的,不信你可以去问秀玉。”阿顺帆激动地站起来说道。
“问题不在这里。”
“那么你说问题在哪里呢?是因为我穷还是因为我没读过书是个粗人?这些都是我的缺点,我心里也一清二楚。可是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将来我虽然不能保证让秀玉享受荣华富贵,但绝对能让她快快活活。”
“这一点我相信,也看得出来。你对她的感情也让我心里感动。可是问题仍然不在这些方面。”
“问题究竟在哪里呢?麻姑!请你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我心里都急得快要冒火了。”
“因为她不能嫁给你。”
阿顺帆乐了,而后低头看着麻姑说:“我的麻姑,这件事你说了不算,只要秀玉愿意我非娶她不可。”
“我说的是不算,但竹溪镇的‘风俗习惯’说了算。如果你们胆敢任性非要那样做的话,我敢预言绝对不会有好结果。”麻姑有点失控声音大得吓人,想必厨房里的厨子也听到了。麻姑意识到这一点不等阿顺帆说话,马上又低声而痛楚地说道:“孩子!哦!我叫你孩子你不会反对吧?”
见阿顺帆摇摇头她才又接着说道:“孩子,你哪里知道,当然我的秀玉更无法知道,顺便说一句,秀玉这个名字还是我给她起的呢,她从小就长得清秀、端庄。”
麻姑的话跑了题,阿顺帆连忙提醒她说:“麻姑!你说我和秀玉不知道什么事情?”
麻姑这才叹息着转入正题说:“唉!你们哪里知道,在竹溪镇这个鬼地方女人改嫁是九死一生受尽凌辱。以前这一带曾流传着这样几句民谣:‘重嫁人,跨火盆,鞋子、扫把迎进门’。
……遇到好心人,放一个小火盆,里面置一些余烬的木炭让女人顺顺当当的过去;可如果遇到哪些心术不正的人或者得罪了什么人的话,那个火盆就会换成一个大瓦缸,里面的木柴能冒出一丈来高的火焰来,不要说女人跳不过去,就是男人也休想过这道鬼门关……
最后女人就算拼了命过去,这时,鞋子、扫把说不定还有砖头、石块又都没头没脸的砸来,轻者被打得鼻青脸肿,重者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再听我说个你最熟悉的例子:还记得你干娘柳嫂吗……”
阿顺帆吃了一惊,立刻打断麻姑的话问道:“你认识我干娘?她怎么啦”
麻姑着急地说道:“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等阿顺帆安静下来之后,麻姑却顺着他的话解释说:“我不认识你干娘,但听说过有关她的事情,在方圆十里八里上了年纪的人谁都知道这回事。当然,我不是竹溪镇的老住户,这件事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到底是哪件事呀?麻姑!你说话总喜欢绕狗尾巴圈子。”阿顺帆实在等不及了,不得不再次打断她的话问道。
麻姑却答非所问:“知道你干娘为什么叫柳嫂吗?她根本不姓柳,知道底细的人都说她没名没姓的,为什么呀?就因为她改嫁时没跳过火盆一下子掉到火海里,相好的男人为了救她被火活活烧死了。后来娘家人嫌她丢人从此和她一刀两断,再不准她提娘家的姓氏,结果她只好随了那个死相好的姓。”
麻姑的话使阿顺帆呆若木鸡,愣愣的,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心里不由得想起临别时柳嫂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原以为在你离开望夫村时她会很好的交代你,所以开始我对你很放心,哪知如今竟闹出这种状况来。”麻姑后悔地说道。
“她一直阻拦我到这里来的,只是我当时并不明白她的心情。”阿顺帆沮丧地说。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你总不能让秀玉步柳嫂的后尘吧?”麻姑最后问道。
“不不!秀玉和柳嫂的情形不一样,再说我也不会让秀玉受‘跳火盆’那种侮辱,我要想个两全之策。”阿顺帆说话间紧缩了眉头。
“不管什么锦囊妙计目前都派不上用场,一切只能等秀玉守孝期满再作打算。”麻姑冷冷的提醒他说。
“还要等多久?”
“两年!”
“太长了我等不及,也受不了。”
“等不及也要等,受不了也要受,你以为秀玉的日子比你好过?她还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天天守空房,一到晚上她就偷偷的哭……”
麻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等心里稍微平静一些,她又接着说道:“看到你对秀玉好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可是我又担心你们太年轻万一做出不守规矩的事来,就算你有天大的本领也收不了这个场。所以我今晚来这里就是要把这些话说给你,如果你真心对秀玉好就等她两年,两年之后你可以……”麻姑突然把话停了下来。
“可以怎么样呀,麻姑?可以娶她?还是可以破掉那可恶的些风俗吗?你怎么喜欢说半截子话呀?”
麻姑想了一下,接着脸上浮现出严肃的表情,好像一个突然做出重大决定的人,紧接着就听她冷静地说道:“如果你真心对秀玉好的话就等她两年,两年后你带她走也罢飞也罢,我不阻拦你们。”
“我带她走?你的意思是让我和秀玉私奔?”
“对!私奔,远离竹溪镇,天下这么大总能找到你们的容身之处,然后两个人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也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我不能那么做,”阿顺帆摇头拒绝说,“那样做我对不起秀玉。”
“傻瓜!”麻姑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能保证一辈子对她好就算对得起她了。”
“我保证对她好,生生世世!”阿顺帆对麻姑许下简单而又蕴涵饱满真情的诺言。“这么说你愿意等她了?”
“愿意!只要不伤害她,我等十年、二十年都愿意。”
“今晚我算来对了,没想到你这么通情达理又听麻姑的话,明天一大早我就可以放心上路了。”麻姑轻松的说完起身要走。阿顺帆一把拉住她说:“你要出门?去哪儿?”
“回趟老家,家里还有个八旬老母,白天稍信来说病了,回去见了这一面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下一面呢!”
“有多远?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路程不算太远。”
“明天就是中秋节,不能过了明天再走吗?”
“等不及了,这个中秋节只有在路上过了。只是我走后秀玉那边你要多照看些,绫子年龄小不懂事,把这个家交给她我实在不放心。所以一切只有拜托你了。还有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我会尽早赶回来的!”麻姑不放心的叮嘱说。
“好麻姑!你放心的走吧,我保证按你的话去做。”阿顺帆送她到门外,发现夜色漆黑一片,便一直将她送到李氏的房门外才回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