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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待赵润刚刚在甘露殿用罢早膳,就得知了「秦妃」赢璎带着几名宫女前来求见的消息。
赵润当即心领神会:想必是与芈姜已经跟赢璎谈过此事。
想到这里,他便叫大太监高和亲自出殿,将赢璎迎入殿中。
片刻后,在高和的带领下,赢璎带着两名宫女来到了赵润的书房。
只见此时的赢璎,气色有些黯淡,眼眶亦微微泛红,好似是一宿未曾合眼的样子。
“我该怎么做?”
她很直接地问道。
“……”盯着眼前的女人看了半响,赵润暗自叹了口气,吩咐在旁的众人道:“你等,且都先退下。”
“是,陛下。”
大太监高和与几名小太监,还有跟随赢璎前来的两名宫女,皆各自行礼,恭顺地退出了殿内。
此时,赵润这才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那位相识近二十年的女人拥在怀中。
秦少君赢璎,跟芈姜的性格相似,皆是外柔内刚,但在这相似的性格之下,她们也有彼此各自的小性子,就比如芈姜,她在赵润惹他不快时,会在他人瞧不见的地方,不轻不重地给自己男人来一下,以此来表达心中的不满;但是赢璎则相反,她不会对自己的夫婿做出那样的事,但是,她会抗拒后者的亲近。
就好比眼下,让赵润要将其拥在怀中时,她侧过头,挣扎着。
不过就跟芈姜一样,赢璎亦不会做得太过,在赵润强行要将其拥在怀中时,她便停止了挣扎——也难怪,毕竟都是成婚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
只是她那侧着头不配合、仿佛小女儿的姿态,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出她心中的不满。
不过嘛,十几年的相处,让赵润早已摸透了这个女人的性格,在他故意为之的作怪下,女人很快就变得满脸绯红、气喘吁吁,使出另外一种形式的挣扎。
“不要,别……你这家伙……就喜欢捉弄臣妾……”
只见女人一手死死抓着夫君在她身上作怪的手,俏脸绯红,频频偷眼观瞧殿门方向,生怕她在这里被丈夫‘欺负’的模样不慎被宫内的人撞见。
“怕什么?”赵润轻笑着说道:“兴儿、安儿都已经快八岁了,莫非你还害羞不成?”
见丈夫似乎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自己,赢璎又羞又气,在挣扎了片刻之后,主动搂住了自己的丈夫,抱着他结实的后背,仿佛认输般道:“好了,不要这样……”
“呵呵呵。”赵润忍不住笑了出来,却惹来了女人略带娇嗔的白眼:“你也只敢在臣妾这边如此强硬……”
是的,倘若赵润似这般‘强硬’地对付芈姜,惹地后者心中不快,她肯定会在赵润的肋骨或者腰间的软肉上来一下——巫女出身的芈姜,可没有那么好欺负。
二人相拥了片刻,旋即,赢璎轻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在赵润胸口,低声说道:“昨晚,芈姜到臣妾的幽芷宫,与臣妾谈论了片刻……”
赵润略一迟疑,便点头说道:“我知道。……原本我打算自己跟你讲这件事,不过阿姜却说,你与她彼此都是女人,更好沟通……”
“你信她的话?”赢璎抬头白了一眼赵润,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她昨日那些话有多么不中听么?我宁可是你亲口跟我讲……”说到这里,她好似回想到了自己昨日反复的犹豫与迟疑,又有些泄气地说道:“算了,虽然她的话不中听,但还是好过你亲口跟我讲这件事……”
“……”赵润默不作声,他知道她还有下文。
果然,在微微叹了口气后,怀中的女人幽幽说道:“这很不公平……她对楚国毫无感情,而我……听了她昨日那番话,我晚上辗转了一宿……”
赵润默然地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让赢璎在秦国或者魏国之间做出选择,是的确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毕竟她的经历跟芈姜大为不同。
“我不希望大秦败落,更不希望我大魏败落……”喃喃自语着,她忽然抬起头来,询问赵润道:“润,魏秦之间,亦难免再次出现兵戈之事么?”
赵润思忖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那位老岳丈大人,亦是一位贤明的君主,致力于带领秦国入主中原,成就一番霸业……但不巧,我虽说或许是大魏有史以来最为惫懒的君主,但亦不会轻易将霸主之位移交他人,哪怕是我的老岳丈……”
听闻此言,赢璎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因此而失落,她只是用仿佛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忽然展眼微笑道:“我父王,他一直很看重你,视你为半子……既然如此,纵使他疼爱的女儿为了这个「半子」而背叛了他,想必他也不会太过于失望……”
“……”赵润闻言惊讶地看向赢璎。
此时,就见赢璎伸出双手捧着丈夫的脸庞,正色说道:“这句话,是我早应该对你讲的……我大魏的君主赵润,我的丈夫,你,值得我高阳嬴氏的族人来为你牵马!”
『……』
赵润闻言为之动容,震惊地看着赢璎。
他当然听得懂赢璎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少君……”
赵润刚刚张开嘴,就被赢璎用手指堵住了嘴。
只见她看着赵润,忽然调皮地说道:“芈姜问我,我究竟是秦国的公主,还是魏国的秦妃……你知道我如何回她么?”
赵润摇了摇头。
只见赢璎嗤笑一声,说道:“我告诉她,当年被她抢走了正室的名分,我至今仍不能释怀。……在我心中,我才应该是大魏的皇后!”
“还真是……犀利的反击啊。”轻笑之余,赵润再次将赢璎拥在怀中。
此时,赢璎亦搂着赵润的后背,低声说道:“润,打败诸国联军、打败秦国,让我高阳嬴氏的族人,为你牵马。”
赵润郑重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赢璎便带着两名宫女返回了幽芷宫,而赵润,则带着大太监高和走向宣政殿。
期间,高和偷眼观瞧眼前这位君主,见其仰首挺胸、龙行虎步,仿佛不复前几日的心事重重,心下暗暗称奇。
他试探着问道:“陛下,您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呵呵呵呵。”赵润轻笑了一阵,点点头说道:“不错,因为朕心中最后的顾虑也消除了……甚至于,还有意外的收获。”
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回顾大太监高和问道:“介子鸱跟公羊郜、徐弱等人修撰的《公羊传》,在宫内亦有所流通么?”
高和闻言一愣,旋即便立刻回答道:“并未在宫内流通,不过,介子大人经常引用书中的内容教导太子与诸皇子……”
“哦哦。”赵润好似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说起来,陛下,《公羊传》如今在朝野的声势很旺,就连许多其他学派的门徒,亦在私下观阅此书……据说杜尚书在空闲时,亦会观阅此书,大加赞叹。”高和轻笑着说道。
“那么你呢?”赵润忽然问道。
听闻此言,高和脸上的笑容一僵,在犹豫了半响后,这才讪讪说道:“奴婢不通文采、只认得些字,不过,介子大人却并未鄙视奴婢,亦曾送来一本《公羊传》的拓本……”
“那你觉得如何?”
赵润意味不明地问道。
高和心中一惊,在想了想后说道:“奴婢粗鄙之人,不敢妄言。窃以为,中原合该一统,为我大魏、为陛下所御。”
“呵。”
赵润淡淡一笑,自顾自朝前走去。
见此,高和暗自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介子大人啊,奴婢只能帮你到这了……』
暗自嘀咕了一句,他加紧脚步赶了上去。
片刻后,赵润来到宣政殿,待等正时正刻,朝中百官依次入殿。
“臣等,叩见陛下。”
在诸位施礼之时,赵润龙行虎步般迈入宣政殿,一步一步走向王座。
旋即,他坐上王位,环视殿内诸臣:“诸卿免礼。”
“谢陛下。”
今日的朝会,除了例行公事般的汇报外,依旧还是对「救不救援大梁」这件事的争论。
说实话,看着底下一帮臣子在那争论不休,赵润这些日子已经有些看够了。
要知道,最早在楚水君率领大军攻陷整个宋郡之时,魏国雒阳朝廷这边,才刚刚收到了有关于「昌邑沦陷」的消息——拢共是两个方面的密信,一方是成陵王赵燊、抚宋特使崔咏等负责尽可能拖延诸国联军的参战方,还有一方,则是青鸦众。
两者相比较,青鸦众送抵雒阳的日期,要比成陵王赵燊等人派出的加急信使还快上一日。
当时,雒阳这边就隐隐感觉苗头有点不对劲,感觉楚水君似乎比预估地更加心急地攻打他魏国。
并且在那个时候,雒阳朝廷就开始为「救不救援大梁」而争论不休,一连争论了**日,非但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反而前线的局势却变得愈发的危及——在这**日内,楚国楚水君率领的诸国联军,兵分几路侵入魏国的颍水郡,在短短数日之内,就攻陷了颍水郡的半壁,除郑城、安陵、鄢陵、陈留等少数几座大县仍在殊死防守,其余中小县城,根本无法阻挡楚**队的洪流。
诸国联军凭借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几乎是即日克城,即早晨到达某地,下午便攻克该地城池,攻势着实凶猛。
而在得知以楚国为首的诸国联军攻势如此凶猛的情况下,雒阳朝廷内的诸位官员便争论地愈发激烈,可即便如此,诸朝臣的意见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因为每个人彼此都有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价值观与观察事物角度的不同,自然会出现分歧,这也就是所谓的横看成岭侧成峰。
而在这种时候,君主就必须做出自己的决定。
“啪啪——”
就在殿内诸臣争论地最激烈时,赵润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手掌。
说实话,赵润拍手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但却立刻就制止了殿内的喧杂吵闹,使殿内再度恢复鸦雀无声的寂静。
在几乎所有人皆躬着身,侧目偷偷观瞧赵润脸上的神色时,却见这位君主笑着说道:“好了,朕在这十几日里,不声不响看诸爱卿为此事争论不休,也看厌了,也轮到诸爱卿听朕说两句……”
听闻此言,殿内的诸臣纷纷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此时,就见赵润环视了一眼殿内的诸臣,平静地说道:“朕,决定御驾亲征!……就这么决定了,诸卿且讨论一下具体的章程。”
骇然听闻这番话,殿内诸大臣纷纷一脸惊骇地抬起头来。
礼部左侍郎朱瑾的反应最快,闻言连忙劝阻道:“陛下,万万不……”
刚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原因在于赵润扫了他一眼。
只见赵润环视了一眼在场的诸大臣,平静地说道:“朕并非是跟诸爱卿玩「谁反对、谁附议」的那一套,朕就是告诉你们朕的心意,不允许任何人提出异议!”
『……』
殿内诸位朝臣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不得不说,赵润在这方面继承了他父王赵偲为人处世的风格:在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先王赵偲的性格非常随和,随和到仿佛没有脾气,就像当年顽劣的赵润百般挑衅,赵偲也从未用君主的权势在压制儿子的叛逆。
而这些年来,赵润亦时常与礼部尚书杜宥等朝臣‘斗智斗勇’,这早已经成为宫内朝中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事了。
可话说回来,倘若见赵偲、赵润这两代君主平日里为人随和,就误以为两位君主柔弱,那就大错而特错——事实上,这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尤其是赵润,他的霸道、强势,更甚其父。
就好比那句「不允许任何人提出异议」,他父王赵偲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陛下……』
礼部尚书杜宥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君主。
作为朝中百官之首,他理当率先开口阻止这位君主「以身犯险」的举动,但是……他不敢。
别看杜宥曾经为了赵润惫懒一事而几番劝谏,最终让赵润这位君主陪着笑脸道歉——虽然始终不见悔改——但其实杜宥心中也明白,这只是这位君主让着他而已。
否则,以这位君主一言可决千万人生死的权势,用得着在他面前赔笑脸么?罢黜了他的官职,还不就是这位君主一句话的事?
不止是杜宥,事实上在场的诸位朝臣心中也清楚:只要不触及这位君主的底线,那么,这位君主或许是他魏国有史以来最宽容的君主。
而此时此刻,「御驾亲征、救援大梁」,这就是这位君主的底线——任何胆敢在此时提出异议的朝臣,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但必定会被这位君主所恶。
“怎么都不说话了?”
环视了一眼殿内的诸位大臣,赵润笑着说道:“看来诸位爱卿皆附议朕的决定,很好,很好。”
『……』
殿内诸朝臣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中一阵腹诽:您都明说不允许提出任何异议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在寂静了片刻后,性格老实持重的礼部右侍郎何昱开口说道:“陛下不允许臣等提出异议,臣等不知该说什么。”
『这家伙真敢说啊?』
殿内诸多朝臣,吃惊地看向礼部右侍郎何昱,吃惊于这位何侍郎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顶撞那位君主。
然而,坐在王位上的赵润却并未动怒,反而笑呵呵地说道:“诸卿可以祝朕击溃诸国联军、凯旋回师……至于那些朕此刻不太听的话,都给朕憋在心里!”
殿内诸朝臣相视无奈:他魏国的君主,一旦霸道起来就是这般让人无法招架。
良久,礼部左侍郎朱瑾道:“陛下,臣支持救援大梁,但臣认为,御驾亲征之事,或有商榷的余地……当然,臣绝非是认为陛下不能成功,相反臣认为,只要陛下出马,虽诸国联军有百万之众,亦难挡陛下之威,臣只是觉得,似楚水君那等人物,还不需要陛下亲自出马……”
『不愧是礼部出身,瞧这话说得。』
殿内诸大臣闻言暗暗称赞。
旋即,兵部尚书陶嵇亦开口道:“朱侍郎所言极是,楚水君何德何能,需劳烦陛下亲自率军出征?臣以为,南梁王可当此重任。”
一听到「南梁王」这三个字,殿内诸臣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你一言我一言地劝说起来——当然,是以恭维的方式来劝谏。
也难怪,毕竟魏国曾有三位拥有灭一国能力的统帅,即魏王赵润、南梁王赵元佐,以及禹王赵元佲。
论在统帅方面的才能,南梁王赵元佐并不会逊色赵润多少,充其量就是赵润比赵元佐多一些灵光一闪般的妙计而已,就比如当年攻伐秦国时的雪橇战车,使魏军创下了「十万大军在短短数日内奔袭八百里、兵临秦国王都咸阳城下」的壮举,或者说是奇迹。
『南梁王……么?』
赵润微微思忖了一下。
其实近几日,他也考虑过南梁王赵元佐,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原因有三,其一,南梁王赵元佐自禹王赵元佲过世之后,身体状况就大不如前,近些年更是一年不如一年,命其率军出征,赵润实在担心他因为劳顿而死在半途。
其二,对于南梁王赵元佐的信任,赵润至今仍有所保留,尤其在当前这种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岂敢将希望寄托了前者身上。
至于其三,此事关乎赵润自己心中的愤怒。
这十几日来,频繁收到前线己**队战败、诸国联军侵入国内的消息,赵润心中异常愤怒。
他不敢去想象,至今为止已有多少魏人惨死在诸**队士卒的兵器下,亦不敢去想象,日后还会有多少魏人受这场兵事牵连而死。
所谓国,无民不立、无王不兴,他赵润作为魏国的君主,他允许自己偷懒,但前提是,他能使这个国家持续富强,使国内的子民能安居乐业、安享和平。
可现如今,他魏国的子民正在遭受屠戳,这让赵润备受怒火煎熬。
击退诸国联军、保卫国家?
不不不,他此番出征,可不仅仅只是如此。
他要通过这场仗使天下明白,他魏国绝非柔弱可欺!
与魏为敌者,便赐其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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