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雪封路的腊冬,在短短不到四个时辰内,从丰镐抵达咸阳城下,这种堪称神乎其神的赶路速度,让阳泉君赢閚在步下马拉雪橇车中,忍不住盯着这架打造简单的雪橇瞧,且时不时发出啧啧称赞之声。
原本他一直想不通,不明白魏公子润是如何甩掉武信侯公孙起的,现在他明白了——有了这种雪地上的神奇战车,别说步兵,就算是骑兵也不见得赶得上啊。
阳泉君赢閚暗暗想道。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由地摇起头来:纵使西边的羌戎,也懂得冬季休战这种约定俗成的事,若非情况特殊,谁会愿意在大冬天打仗?而待等天气转暖,地上的冰雪也随之消融,这种雪橇车也就跑不起来了。
换而言之,这玩意并没有起初预想的那样实用。
想到这里,阳泉君赢閚颇感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投前方。
只见在两丈远的地方,秦少君正还有一个称作的魏国丫头,正与魏公子润彼此怒目而视。
瞧见这一幕,阳泉君赢閚与身旁的蓝田君赢谪对视一眼,忍俊不禁地露出几许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俩是万万也没有想到,果决到冷漠、自负到刚愎的那位魏公子润,居然也会有那般幼稚的一面。
不得不说,途中那场雪球大战,着实波及到了不少人,阳泉君赢閚自己倒还好,不曾被秦少君误伤,可蓝田君赢谪,却是结结实实地用脸吃了几个雪球。
而与此同时,秦少君仍瞪视着赵弘润,以及他身边穿戴着宗卫甲胄的侍女雀儿——这名与她们同龄的女子,已被秦少君恨上了,就连玉珑公主都对其有些吃味,因为在方才的雪仗中,雀儿正是给赵弘润提供雪球的帮凶,以至于她们随后被赵弘润用雪球欺负地很惨。
然而对于秦少君的敌意以及玉珑公主的不快,雀儿却没有丝毫异色,因为她只听从赵弘润的命令。【】
“你等着,这件事没完!”
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秦少君鼻子微红地对赵弘润低声说道。
在旁,玉珑公主似狐假虎威般,冲着赵弘润举了举拳头。
瞧着她俩满身雪花、头发上也到处都是碎冰的惨状,赵弘润轻蔑地哼了一声,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见他这幅模样,秦少君气得恨不得当场发作,奈何队伍已至咸阳,她不得不勉强忍下来。
“禀告咸阳宫,就说……魏公子润到了!”
斜睨着赵弘润,秦少君恨声吩咐着咸阳城城门口的秦军守卒。
守卒不疑有他,连忙禀告队率,队率又禀告城内的将领,一层层将的消息,传向咸阳宫。
仅片刻工夫,这个消息便传到了秦王囘耳中,使秦王囘很是吃惊。
要知道,秦少君在丰镐时提出派向咸阳传递消息的骑兵,也不过半个时辰前才刚刚抵达咸阳宫,然而仅这会儿工夫,魏公子润以及护送他的千余名魏兵,就已抵达城外了?
估算日程,不是得明日才能抵达么?
“看来,魏公子润在大雪封路的情况下,十日内奔袭七百里,此事并非谣传呐……”大庶长赵冉一脸感慨地说道。
听闻此言,左庶长卫鞅看了一眼赵冉,没有说话。
他知道,赵冉对武信侯公孙起没有拖住魏公子润一事,颇有些耿耿于怀,事实上,就连他都有些难以接受,谨慎可靠的武信侯公孙起,此番竟会犯下那样严峻的过失。
“通知宫内庖厨,尽快准备菜肴。”
秦王囘沉着脸下令道。
他知道,秦少君是绝对不会延误传讯的时机的,因为这关系到秦人的颜面,只有可能是魏公子润故意而为之,想给咸阳方面一个措手不及。
“赵冉、卫鞅,你二人代寡人出城迎接,切记不可被魏人小瞧。”秦王囘吩咐道。
“喏!”
大庶长赵冉、左庶长卫鞅躬身而退。
而此时在咸阳城的南城门处,城门早已打开,两队秦卒分别列队于城门两侧,作为迎接魏公子润的迎宾队伍。
当然,单单这样,并不足规格接待赵弘润,毕竟后者非但是魏国的公子,更是魏西战场二十几万魏军的统帅,纵使秦王囘不至于亲自出城迎接,但最起码也会有咸阳宫的上卿出面。
但因为赵弘润来得突然,咸阳方面毫无准备,从而导致似眼下这种看似的局面,让赵弘润这位贵客干等在城外。
别看此刻赵弘润等一干魏人站在城外的雪地上吹着寒风,好似很蠢的样子,事实上,丢脸的却是秦人,毕竟在这个注重礼数的年代,一国失礼,那是会影响到这个国家的口碑的。
就比如今日之事,倘若传扬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秦人故意摆架子呢。
也正因为这样,秦少君盯着赵弘润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忽然,城内响起一阵马蹄之响,随即,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人策马来到了城门口,待翻身下马后,朝着赵弘润一行人走了过来。
瞧见此人,阳泉君赢閚与蓝田君赢谪脸上露出几许诧然,对赵弘润说道:“此乃渭阳君嬴华。”
本来正故意捉弄秦少君的赵弘润,闻言转头望向来人,眼眸中闪过几丝好奇。
平心而论,这场魏秦之战,能让赵弘润记住名字的秦人,着实不多,除秦少君外,就只有武信侯公孙起、长信侯王戬、渭阳君嬴华、阳泉君赢閚、蓝田君赢谪,以及秦王囘而已。
其中,武信侯公孙起是他没能击败的对手,虽然他当时耍花招甩掉了前者,但归根到底,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击败前者,因此,武信侯公孙起是继楚国的寿陵君景舍、以及目前是白身的原韩将廉驳之后,为数不多连他都不能保证战胜的对手。
而长信侯王戬,则是因为此人那惊艳的偷袭让赵弘润牢记,记得此人在常焌山北,用金蝉脱壳甩掉青鸦众的监视后,连续偷袭伊川、卢氏、涧北,是一位难得的文武兼备的统帅。
除此之外,记住阳泉赢閚是因为他在兵败被擒后看淡生死的气度,记住蓝田君赢谪纯粹是因为此人手中握着一条玉矿,记牢秦王囘则是因为这位秦王固执地像一头牛。
唯独渭阳君嬴华,是第一个被赵弘润打败、却又被他牢记名字的将军,原因就在于渭阳君嬴华的用兵方式非常有侵略性,擅长去主导战局的走向。
这一类的统帅,在赵弘润的心目中,他自己算一个,齐国的田耽算一个,楚国的景舍算一个,除此之外就是渭阳君嬴华了。
别看赵弘润前段时间被武信侯公孙起弄得憋屈不已,但他对武信侯公孙起的评价,并不如渭阳君嬴华那样高,就算后者败在他手中。
原因很简单,因为赵弘润不喜欢武信侯公孙起那种谨慎、保守的战争方式。
“看来阁下便是魏公子姬润大人了。”
牵着战马缓缓来到赵弘润面前,渭阳君嬴华上下打量着赵弘润,语气复杂地问道。
“正是。”赵弘润微微一笑,淡然说道:“初次相见,渭阳君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渭阳君嬴华摇了摇头,正色问道:“阁下果真是猜到我会伏击那路魏军?”
赵弘润闻言轻笑着回道:“难道那路魏军不曾将本王的问候传达给渭阳君么?”
听闻此言,渭阳君嬴华面色微变,不过却也没有因此流露愤怒之色,只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赵弘润,毕竟他长年镇守渭阳对付义渠羌戎,在义渠羌戎中,至今还没有出现过让他吃那般大亏的人。
而此时,阳泉君赢閚与蓝田君赢谪便上来打圆场了,想来他们也不希望秦魏结盟一事出现什么变故。
尤其是蓝田君赢谪,他还准备与魏国做玉石生意呢。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大庶长赵冉与左庶长卫鞅,领着一群咸阳贵族来到了城外,迎接赵弘润入城赴宴。
在与对方虚与委蛇的同时,赵弘润暗中观察着那些咸阳贵族的神情,只见这些人或有愤恨者、或有漠视者、或有平淡者,不一而足。
甚至于有些贵族的神色中,隐隐有种跃跃欲试般的急迫,这让赵弘润更加笃信自己的判断——他此番来到咸阳,虽然这些咸阳贵族不至于冒着失信于天下的危险迫害他,但言语上的刻意针对,多半是难以避免。
一想到来自大梁的书信中,他父皇要求他与秦国媾和结盟,赵弘润就感觉有点荒唐:魏秦双方差点就不死不休了,可到最后居然要结盟?
不过赵弘润必须承认,倘若能将秦国拉拢到己方阵营中,那么接下来魏国与韩国、与楚国的战争无疑就会好打地多。
至于魏秦结盟后,秦国会不会因为得到了魏国的技术而赶超魏国,对此赵弘润倒是毫不担心。
打个比方说,螺丝、螺帽,简单的小玩意吧?并且赵弘润在几年前就画出了图纸,可直到最近,冶造局还不是连一颗螺丝都造(量造)不出来?
相同的道理,就算赵弘润将魏国的技术教给秦国一部分,后者短时间内也无法真正掌握。
所以这种事根本无需担心,只要魏国不停止对工艺的研究与改进,秦国想要在这方面赶超魏国,是非常困难的。
当然,眼下说这个还为时过早,当务之急,是与秦国谈妥媾和的协议。
结盟、联姻,赵弘润都不在意,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明天开春前赶回魏国本土。
因为魏国本土,实在是拖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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