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来峪的这个小别院,清新风雅,院子里瞧不见有什么珍贵的树木或花夲,皆是些很普通的植物。
倒不是赵来峪的三个儿子不舍得给老父亲花钱,而是赵来峪自己的要求。
说句实在话,人活到赵来峪这个岁数,虽说对权利的向往依旧炽烈,但是像金钱财帛这种物质上的东西,早已被他们所看淡。
相比较奢侈的享受,这类贵族老人们,更多的则会考虑如何给后代儿孙留下更多的东西,如何使自己这一支血脉传承下去。
这是王泫第二回来到赵来峪的别院。
记得赵来峪刚刚来到安陵的时候,他曾与大哥王瓒还有三弟王伦一同前来拜府,来过一个这个别院,当时王泫还与赵来峪喝了几杯。
或许当时,赵来峪的三个儿子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心中对父亲被赵弘润逼得不得不离开大梁一事稍有猜忌,暗自认为这是父亲已经年迈的缘故,因此只想着每日好吃好喝供着父亲,但家中的事物,却不再告诉赵来峪。
然而王泫却很尊敬赵来峪。
毕竟赵来峪曾在宗府宗正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余年,赵弘润的父亲赵元偲还未成为魏天子时,赵来峪就是宗府宗正,而后来,赵元偲当上了魏天子,赵来峪还是宗府宗正。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来峪能在宗府宗正这个位置上稳坐两朝之久,甚至于,就连魏天子赵元偲亦一度忌惮此人,可想而知他的城府与权谋。
可能这也是赵来峪决定接见王泫的原因。
在府上仆人的指引下,王泫径直来到了该别院的那间木屋。
赵来峪居住的木屋构造十分简单,迈过门槛便是厅堂,厅堂两侧,东边是书房,西边是卧室,仅此三间而已。
这让人很难想象,当初执掌宗府权柄的上代宗正,居然能在这样简陋的屋子里住下去。
“王泫拜见赵氏叔叔。”
在书房内,王泫见到在坐在书桌后的赵来峪,恭恭敬敬地对其拱手行礼。
因为赵来峪的年纪比王泫他爹小几岁,因此,王泫尊称其为叔叔。
“王氏二郎多礼了。”赵来峪笑呵呵地说道。
『注:其实这个时候赵来峪应该称呼王泫的表字,这样才是最为妥当周全的礼数。但表字这玩意实在太烦了,一旦加进去就意味着作者对同一个角色要想好几个称呼,而这本书的角色,何止几百个?因此作者可耻地忽略了,仅将表字给予书中重要角色,诸位书友只要了解就好,请勿见怪。』
王泫又低了低头,做全了礼数,随即这才抬起头来,望向站在书桌一侧的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忍着心中的惊疑,与三人相互见了礼。
礼罢之后,王泫苦笑一声,对屋内四人说道:“赵叔,还有三位兄长、贤弟,王泫此番前来的原因,相比你们也已经听说了吧?”
他没有说『猜到』,而是用了『听说』这个词,因为在他想来,赵氏一门显然是听到了有关于他们王氏一门眼下处境的消息,因此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兄弟三人才聚在其父赵来峪的别院,向这位见识过大场面、大阵仗的老人请教。
听闻此言,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三人表情讪讪地笑了笑,因为就在方才,他们皆被赵来峪训斥了一遍,被父亲骂做『给肃王赵弘润那个混账跋扈的小子提鞋都不配』。
王泫没有在意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兄弟三人的沉默,在片刻的停顿后,苦涩地对赵来峪说道:“眼下,我王氏一门的主宅被赵弘润派人所砸,我三侄(王郴)亦被鄢陵军所掳走,那赵弘润更是在王泫面前,毫无顾忌,直言说要整治我王氏一门……此祸,燃眉之急,望赵叔看在我王氏兄弟以往对赵叔还算恭敬的份上,帮我等指一条明路。”
“……”赵来峪捋着胡须,目视着王泫。
说实话,眼下他也还未考虑好这件事该如何善后,但是最稳妥的办法他还是有的,那就是对王氏一门的事撒手不管。
赵来峪与赵弘润打过交道,很了解这位年轻的肃王的脾气,眼下安陵接二连三生枉法之事,真以为那位肃王会轻易离开安陵?
在赵来峪看来,赵弘润就算要最终离开安陵,离开前,也会动手打落安陵众贵族几颗牙齿,将其收拾地服服帖帖,然后才会离开。
至于王氏一门,单看赵弘润指使鄢陵兵打砸了王氏一门的主宅,赵来峪便知王氏一门此番凶多吉少。
用最通俗的解释来说,倘若赵弘润决定最终还是会绕过王氏一门的话,他又岂会叫人打砸了王氏一门的主宅?这清算下来,确认王氏一门无罪,这之后要赔多少钱?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将王氏一门整死,杀鸡儆猴,用王氏一门的下场来震慑安陵其余的贵族。
在看穿了这件事后,事实上赵来峪倒是松了口气。
因为王氏一门是安陵屈一指的豪门,声势比他赵氏一门还要大,若是充当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绰绰有余,实在没必要再拖一个贵族下水。
简单的说,若是确认王氏一门必定要遭殃,那么相对的,他们赵氏一门的处境就会好得多:想来赵弘润也不会闲着没事,一口气将王氏、赵氏这两个安陵城内屈一指的豪门整到家破人亡。
一个王氏一门,已经足够他赵弘润震慑安陵的其余贵族。
换而言之,只要他赵氏一门从现在开始安分守己,顺从那个赵弘润,那么这场祸事,十有**不会牵连到他们赵氏一门。
只不过,王泫亲口向他请教解决的办法,这让赵来峪微微有些犹豫,毕竟王泫向来对他十分恭敬,这份情面赵来峪抹不开。
思忖了片刻,赵来峪沉声问道:“王氏二郎,那赵弘润,果真在你面前直言不讳,要整你王氏一门?”
王泫苦笑着点点头,将他带着城内大大小小的名医前去拜会赵弘润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着重讲述了“受伤”的赵弘润在他面前根本连装都不装一下,以及,宗卫周朴又是如何威胁那些城内有名的医师,使后者“诊断”出『肃王遇袭重伤』的结果。
这一番讲述,只听得赵文蔺、赵文衢、赵文辅三人目瞪口呆,毕竟赵弘润那般行为简直就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嚣张地不能再嚣张,跋扈地不能再跋扈了。
已活了三四十岁年纪的兄弟三人,自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对手。
反观赵来峪,他的面色仍然很是镇定,甚至于呵呵轻笑出声。
“还是老样子啊……”
他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当初赵弘润在宗府时的态度,要知道,那可是当着他们姬姓赵氏老祖宗赵泰汝的面,相比较当时的情景而言,今时今日赵弘润在王泫面前所表露的,只不过是其嚣张跋扈的一角而已。
捋了捋胡须,赵来峪沉声说道:“王氏二郎,老夫有一席话,听不听在你。”
“请赵叔示下。”
“莫要与赵弘润斗,你王氏一门斗不过他的。……认下这份罪,拿出一笔钱来补足县仓,推出去几个替罪之人……赵弘润的脾性老夫很清楚,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你王氏一门能做到逆来顺受,赵弘润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这……这就是明路?』
王泫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赵来峪。
而此时,与王泫关系不错的赵文衢闻言皱眉说道:“父亲,您这话,未免也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愚子!”赵来峪不悦斥道:“明知不可敌而敌之,此乃取祸之道!”说罢,他转头望向王泫,沉声说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王泫听了这话,不由地心中一沉。
他算是听出味来了,显然,眼前这位安陵赵氏的老太爷,并不希望再与那位肃王较量上。
『逆来顺受……』
王泫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赵氏一门的府邸,一路上都在考虑着这四个字。
回到主宅,王泫看到兄长王瓒正站在府邸们外,一脸焦急之色。
“二弟。”瞧见王泫,王瓒赶忙将不久前他们府邸所生的一切告诉了王泫,比如主宅被砸,他小儿子王郴被鄢陵军抓走等等,临末,还附加了他对赵弘润伤势的猜测:由于卫骄当时底气十足,以至于王瓒怀疑有人假冒着他们王氏一门的名义行刺了赵弘润。
而赵弘润受没受伤,王泫还不清楚么?
于是,王泫摇摇头,将他亲眼所见的那一幕告诉了兄长:“赵弘润并无受伤,他是存心要整我王氏一门。”
听闻此言,王瓒心中大怒。
然而,府上的家仆又启禀了一桩让他更加愠怒的事:他二子王邯,已被此县的尉佐李力带着,押运往大梁刑部去了。
“好,既然赵弘润果真要将我王氏一门逼上绝路,我们就索性与他斗!”王瓒愤愤地说道。
『真的要斗么?』
王泫心中闪过几丝犹豫,他忽然想起了赵来峪送他走出别院时,私底下对他所说的几句悄悄话。(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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