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陆无羁和清玄上人好歹说也是一脉首座,竟然被杞难真人当着离忧大殿上这许多人,被称作两只猴子,两个人的老脸顿时都是一红,颇有点挂不住。
只是这猴子二字却是从杞难嘴里说出来的,他们只有尴尬的份,恐怕连敢怒不敢言都做不到。更何况,杞难坐在这正中的掌教之位上,眼眉上扬,却无半点笑意,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清朗,竟颇有些低沉。
陆无羁和清玄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无尽的敌意,他俩都明白,若不是这吃货老头儿宁完我半路用代表十万火急的荼火令将杞难搬来劝架,他俩这一会儿恐怕早就斗得你死我活了。
虽然如今云消雾散,但两人还是看对方不顺眼,待杞难将那猴子一句话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的从鼻翼中哼了一声。
这一哼,到让杞难真人的怒火给激了出来,声音低沉,听得却是满腔的怒意:“陆无羁、清玄!你们两个,皆是百岁有余的人了,各个都还是我离忧一脉首座,你们可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离忧道统?外面打不够,还在离忧大殿上打?是不是要拆了这大殿,你们才痛快?”
慌得陆无羁、清玄二人忙拜服于地,口称不敢。杞难冷笑一声道:“不敢?我看你们没有什么不敢的,是不是我来的不巧啊,你们继续啊,继续打,我多少年没有看猴戏了!”
“混账东西,师尊飞升之前的话你们都忘了?这离忧教天下第一的名头是怎么传下来的?一个望忧峰首座、执剑堂长老,一个莫忧峰首座,在离忧大殿大打出手,很好啊,传言到修真界去,我都替你们害臊!”杞难不等二人说话,又是劈头盖脸的来了一顿。
这一阵暴风骤雨的呵斥,彻底让这两个人清醒过来,陆无羁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清玄也是冷汗直淌,心中想起自己方才竟然满心杀意,那股戾气直入神魂,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杞难又叹了口气,依旧是满脸怒容道:“你们口口声声离忧道统比天大,我且问问你们两个,离忧道统第一条,是什么?”
陆无羁支支吾吾,清玄则是面红耳赤。
“说!”杞难忽的提高了声音,冷叱道。
这两人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的师兄的的确确是生气了,而且这气还不是一般的大。以往,无论如何,杞难总归还会称他二人一声师弟,今日不但不称师弟,竟然还不给两人喘息机会,直接怒斥。
两人均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杞难哼了一声,声音竟平静了一些道:“你们傻站着,我就替你们说罢!这离忧道统第一条便是天下离忧子弟一家亲!你们可好,亲哪里去了?刚才那架势,就是两个仇人!我整日强调离忧无极道,修心为上,你们两个,修的什么心?”
转过头去,眼神灼灼的看着陆无羁,半晌方道:“无羁,把地上的宵焰拾起来吧!”
陆无羁这才回过神来,忙弯腰捡起地上的宵焰仙剑。
没等陆无羁叩谢,杞难语重心长道:“无羁,你性子还是太过于执拗和暴躁,若能静气修心,他日修为定与我不分伯仲,我已然度过三九天劫,虽说六九天劫不知何时才来,然而我一旦度过所有天劫,这离忧教可要仰仗你们,你这性子如此,离忧教大任,如何担的起?”
一句话,说的陆无羁心中一暖,更是又羞又愧,忙拜倒在地道:“无羁惭愧!……”
杞难点了点头,竟转身冲幻尘似是打趣道:“慧汐,你回去告诉你那妹妹慧蘅,让她平日多约束一下无羁,两人结发这许多年了,这脾气还是如那宵焰一般火爆!这可是你那妹妹的责任!”
幻尘身躯一颤,若听杞难的话音,他的确是有调侃的意思在里面,可是,他唤她的名字为慧汐,怎么也不能让幻尘师太只把这句话当成一句玩笑话,只得有些讷讷的看着杞难真人,不知道怎么接话。
幻尘心中知道,自己的师尊,也就是上代离忧教掌教无极真人一生收了两个女弟子,一位是幻尘师太,一位便是穆蘅秋。而这慧汐、慧蘅更是这两人为儿徒之时的名字。自无极真人一夜之间飞升之后,这慧汐与慧蘅两个名字,从来没有再被人提及过,当年的慧汐,如今已然是一脉首座幻尘师太,而慧蘅以嫁为人妇,莫说幻尘当年这慧汐之名如今已然鲜有人知,便是陆汐月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原本名为慧蘅。
这封存了不知多少年的名姓,竟然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被杞难真人似随意的再度提起,幻尘师太心中怎么能够不疑惑?
杞难真人倒似随意,也并没有真的等着幻尘师太搭话,又转头缓缓的看着一脸神情飘忽的清玄上人,脸色竟又有了些许的阴沉。
清玄冷汗连连,表情也越发的不自然起来。
半晌,杞难才摇了摇头,缓缓叹了口气道:“清玄师弟,我知你为我离忧道统,多年来执掌刑罚,眼中揉不得沙子。然而真的是有些过于刚硬,刚硬的有些不近人情了!我曾对你说过,你执掌刑罚,浸淫多年,这一途,虽心正,但易积累杀念,如今,你这杀念确诊的是有些重了!”
清玄声音有些干涩,低头道:“师兄说的是,清玄至此之后,潜心修心,摒除杀念!”
杞难点点头,忽的一挥手,那手中的龙骧仙剑化为一道金光朝着清玄缓缓飞去。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清玄的手中。
清玄见杞难将这龙骧又重新给了自己,心里这才一颗石头落了地。看来杞难师兄还是看重自己的。
杞难又道:“清玄师弟,这龙骧却还是你的,只是持龙骧者,心正为第一要务,今日还你,莫要辜负了我一番心意才是!”
清玄忙一点头,正色道:“清玄记下了!”
杞难这才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站起身来道:“离难,你把你知道的说一说罢!”
众人闻听此言,不由的一愣,眼神齐刷刷的朝着荆离难看去。
一向沉稳刚毅的荆离难,依旧是那副神色,朗声道:“是,掌教师兄!”
荆离难朝诸首座一抱拳,随后朗声道:“这次弟子考核,虽全数交由陆师兄和清玄师兄负责,但是掌教师兄依然放心不下,但他闭了死关,无奈之下,只得用荼火令将我召来,嘱我暗中观察这一切。因而那神王墨忽搅闹考核一事,我和掌教均已知晓。那墨忽虽自己不怎么样,但似有一修真势力暗中支持,此事诸位还需小心。另外关于执念火海发生的事情,我也已调查清楚!”
“调查清楚?……怎么回事?”众人不解,纷纷道。
荆离难一笑道:“新进弟子纳兰明轩被困执念火海一事,我已调查清楚。想必当时在场之人也好生奇怪对吧!”
曾锐金忙一礼道:“的确,纳兰被救出时,整个人似乎失了魂一样,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不言不语,似乎被定住了。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将他送回离忧山门新进弟子的住处,后来听陆云来报,大约过了五个时辰,他才好了。”
此言一出,除了当日在执念火海旁的人以外,众皆哗然。
荆离难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冲纳兰明轩道:“纳兰明轩,我我且问你,你当时到底遭遇了什么?你不知已然过了两个时辰,为何不捏碎那澄明水?”
纳兰明轩此时正站在殿前,虽然别人不是首座,便是正式弟子,自己是个新进的弟子,未来犹不可知,却依然不卑不亢,神态自若。
荆离难和远远看着的清玄心中皆是一动,暗中赞赏不已。
纳兰明轩施了一礼,朗声道:“回荆首座和诸位的话,纳兰当时刚刚冲出杀戮之火,正聚精会神的向前,可是走了好久都不见下一火海的区域,后来只觉得一道白光射入,整个火海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我便在那白茫茫中一直走一直走,累到筋疲力尽。直到后来不知何时,忽然白光消失,我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自己的房中。直到现在我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纳兰明轩这话刚一出口,天嗔便有火大,声音如闷雷般道:“这哪里可能,你这小子分明信口雌黄,我离忧教执念火海,可是多少代掌门的心血,怎么可能有这些异象?”
天逸、胡峰、王冽等人也随声附和着。
纳兰明轩也不辩驳,环顾四周,只看到林逸之深信不疑的眼神和端木凝阙一副淡漠的神情之外,其余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许不相信。不由得轻轻一笑道:“清者自清,纳兰言微身轻,信者自信,多说无益!”
他虽是这般说话,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如他所说的身份自贱的神情。
杞难看在眼里,眉头缓缓的向上挑了挑,只是这个动作,谁都没有察觉。
荆离难朗声道:“诸位,纳兰所说属实,容我拿出一物,诸位一看便知!”
话音方落,众人只觉的眼前有一股玄黄色的厚重气息蓦的从脚下的土地之中翻涌而至,顷刻之间,众人都觉的似乎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
震动之中,玄黄色的气息之中一道至纯的流光轰然铺开,晕染了整个离忧大殿,又过了一会儿,那流光缓缓的显出了形状,竟然是一方流光溢彩,古拙浩然的大印。
大印之上,镶嵌着一颗龙头,龙头正中的龙角之上,捧着一枚通体玄黄的晶亮珠子。这大印的的光芒就是从这珠子之中散发而出,熠熠生辉,夺人耳目。
这印众人确是知道的,正是离忧教的密宝之一——翻天印。
众人正自不解这荆离难好端端的为何要将翻天印给祭出来。但见荆离难手掐法诀,口中忽的叱道:“起!——”
那翻天印竟然随着这一声清叱,缓缓的翻转起来,原本印面处朝着下面,随着它的翻转,那巨大的印面伴随着似乎来自地底的轰隆沉响慢慢的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众人闪目看去,那印面之上正雕龙画栋一般镌刻着五个大字:后土翻天印!
荆离难从容不迫的再度叱道:“现!——”
只见已然因为翻转而与印面平行的印头处的那龙角上的玄黄珠,黄光灿灿,直射印面。
众人惊疑之下,竟看到那巨大的印面之上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虚像。
而这人一身白衣,正是纳兰明轩。
那虚像中的纳兰明轩正处在不知何处的地域之中,天地都是一片虚无的白色,白茫茫的没有尽头,而纳兰明轩似乎十分吃力的朝前走着,可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片白色虚无。
约莫过了一刻钟,荆离难再度清叱道:“收——”
那翻天印缓缓的再度将印面朝下,然后忽的化作一道玄黄色的光芒,瞬间消失不见。
荆离难收了翻天印,然后朝众人一拱手道:“诸位,这翻天印正是地元至宝,地脉之火中的一举一动,它最清楚。方才那印面上的虚像,正是纳兰明轩在执念火海之中的遭遇,由此看来,他并未撒谎。”
这下众人才恍然大悟,唯独那天嗔似乎仍不服气,嘟囔道:“这又能证明什么?他纳兰明轩没在规定的时辰内走出执念火海却是真的吧!”
杞难淡淡一笑道:“你倒是个认死理的人,从翻天印来看,执念火海似乎的确除了什么特殊的问题,有可能是结界之间出现了空间空白。而纳兰明轩正巧撞了进去。因此,此事的确不能怪他!”
杞难给这件事定了性,所有人也不反对,毕竟因为一个新进弟子得罪杞难掌教,得不偿失。
只是众人看向荆离难的目光更不同以往了。以往只觉得此人淡泊古板,不易亲近。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如今看来,他既不是清玄一方,也不是与陆无羁交好,更不是独善其身。而是杞难的人!
原来,这些首座,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荆离难似询问道:“杞难师兄,那这次新进弟子考核当如何?”
杞难摆了摆手道:“算了吧,那什么三关一林一试炼,这次就免了最后一关还有那一林,一试炼吧!这次招收弟子,其中波折颇多。纳兰明轩这件事情毕竟是我离忧的责任,更不能算到他的头上,但是,他也毕竟是为我离忧弟子所救,总要给个交代!”
说罢,眉头紧锁,似乎在考虑什么。
这一下,众人皆朝着杞难看去,他的决定,将影响纳兰明轩和这届新弟子的命运。
纳兰明轩照样是那样的洒脱,似乎无所谓,而林逸之则面露紧张,生怕杞难一个念头,纳兰再做不成离忧子弟。
半晌,杞难似下定决心道:“既然如此,为彰显我离忧教海纳百川的气度,这次所有通过执念火海的人,当然也包括纳兰明轩,皆成为我离忧弟子,至于何人进入何脉修习,又是何种弟子级别,一则由各脉首座商议,二则根据这新弟子资质划分!诸位意下如何?”
一言既出,所有人脸上都似乎写上了大大的两个字:意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