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伸长脖子,四下张望,却没见到红嬷嬷派来的人,竹林里空空荡荡,脚下的小径干干净净,显然负责打扫的粗使丫鬟们已经来过了。
“有人吗?我是美景。”美景轻声唤着。
四周静寂,只有微风吹过竹枝,传来动听的沙沙声。
这片竹林是睿王妃进门后再有的,隔了两三年,已经蓊郁青翠,又因王妃常带小郡主来这里玩儿,所以平素这里也没有什么人,偶尔偷懒闲聊的丫鬟婆子们不敢来这里,生怕遇到王妃或者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们。
一阵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美景不想留在这里,她要去找那个小丫头问个清楚。
这时,她猛的想起,那个小丫头好像不是后院的。
西路以垂花门为界,分为前院和后院。回事处、侍卫处、帐房都在前院,而后院则是女眷住的地方。
美景越想越是心惊,暗怪自己不够冷静,听说红嬷嬷找她,便没有多想。唉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这里是王府西路,她又怎会想到有人想要骗她?
想到这里,她转身就走,可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但很年轻。
“美景姑娘......”
是男人的声音,是男人!
美景怔了一下,转过身去,她看到一个人从几竿毛竹后走了出来。
这是个少年,穿着小厮的衣裳,但身材高挑,应有十七八岁了。
即使是小十七和楠哥儿在的时候,整个后院也只有长安和双喜两个年纪幼小的小厮,现在双喜跟着十七和楠哥儿去了皇子所,长安也因年纪渐大去了前院,睿王爷见王妃没有可用的人,就派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内侍给她使唤。
但内侍是阉人,在王府里没有什么,但出门却很不方便,所以这两个小内侍除了来往于中路和东路以外,平时都在十七皇子住过的逸明轩里当职,很少来这边。
且,这个人显然不是内侍,但如果他不是内侍,后院里又怎会有成年的小厮呢?
长安是王妃的陪房,年满十五也只能到前院当差,更别说其他人了。
美景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是哪个。
她蹙起眉头,不悦地问道:“你是在哪处当差的?为何要打着红嬷嬷的旗号过来?”
红嬷嬷以前是针工局的,也算是半个宫里人,怎会不懂规矩,派个年龄这么大的小厮来递话?
闻言,那人面色酡红,微冷的天气,他的额头却渗出一层薄汗,似是紧张,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露在外面的指节因为紧张而泛着青白。
“姑娘别怕......我......我......我不是坏人......我叫纪林,我伯父就是前院的纪管事,我......我十八了,伯父和伯母给我订了亲事,可我想来问问你。”
纪林结结巴巴,声音紧张得发抖,但一双眼睛却目不斜视地看着美景。
美景顿时明白了,她又羞又怒,喝斥道:“你既是纪管事的侄儿,那就不会不懂规矩。别说是堂堂王府,就是寻常人家你也不能擅闯内宅。看在纪管事的面子上,你快点走,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休得胡言乱语。”
说完,她拔腿便走,纪林怔在那里,他没有想到,他冒着被乱棍打死的危险,打着伯父的名义来到这里,竟然是这个结果。
他甚至还没有问问美景,可否还记得他。
那年他只有十五岁,伯父从庄子里调来王府,和帐房去木樨堂见王爷,他去给送东西,第一次见到美景。
王爷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美景跪坐在王爷身后,正在给王爷梳头,她似是刚刚睡醒,还带着一丝慵懒,她没有穿府里丫鬟们的服饰,而是穿了件桃红的衣衫,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有缕发丝垂下来,贴在颈间,她用手轻轻拂开,那风|情便挡也挡不住地流露出来。
他看得傻了,被伯父用手肘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可眼睛却偏偏还想看她。
那天晚上,他梦到了她,早上他慌慌张张地换被子,被伯父看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并没有责备他。他却羞得恨不能钻进洞里。
隔了很久,他才壮了胆子向伯父问起那天见到的美人是谁。
他还记得伯父笑得有些委琐:“那是给王爷暖床的。”
他一时没有明白暖床是什么意思,待到明白过来后,他独自一个人坐到小树林里哭了一场。
不久王爷娶了王妃,再后来又纳了两位夫人,他就常常想,王爷会不会给她名份呢?
如果王爷抬她做侍妾,那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如果她没有名份,那么待到王爷对她厌倦了,会不会把她放出去呢?
可是像她那样的美人,又有哪个男人会厌倦?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那天她和几个丫鬟,从角门下车,几个人走着穿过前院,去往垂花门。
偏巧她头的一朵小小的珠花掉在草地上,她并没有注意。
他捡起那朵珠花,大胆地叫住了她,他把珠花还给她时,手指无意中触到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指使到手臂,一直到他的心里。
他也不知道今天为何要来,他只是想见见她,问她可否记得自己。
可是最终他在是没能说出来,他痴痴地看着美景跑出竹林,他没有去追。
伯父想给他找个能干沉稳的,最好是像以前的海棠,现在的浣翠,退而求其次,像白露和喜儿那样乖巧会讨王妃喜欢的也不错;伯母想给他找个老实可靠的,比如那个差点就下聘的姑娘。
他们如果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美景,伯父会立刻关上门窗,唯恐被人听到,然后连哄带吓让他断了心思吧。
而伯母呢,说不定会找个道士来给他驱妖,伯母平时和几个婆子私底下说起美景时,直接叫她狐媚子。
纪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片竹林,他踉踉跄跄回到家里,便病倒了。
迷迷糊糊的,他好像一直在说话,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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