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笑笑,道:“去把蔡嬷嬷叫来吧。”
没过一会儿,蔡嬷嬷就小跑着从厨房过来,进了王妃起居的小院,立刻放缓脚步,步履平稳地站到庑廊下面,等着王妃传唤。
海棠身边的小丫头丽水出来唤她进去,她这才毕恭毕敬地进了屋,跟着丽水进了东次间,见屋内是琉璃窗子,垂着暗红洒金的丝绒窗帘,窗台上摆着几盆养在哥窑冰裂盆里的水仙花,碧绿的叶子上顶着白的黄的花蕾。屋内一水的簇新黑漆家俱,墙角处是株半人多高叫不上名字的绿色植物,寒冬腊月里,依旧蓊蓊郁郁,生机盎然。正对大炕的是靠墙的四张黑漆官帽椅,一旁的彭牙高几上摆着傲雪梅瓶,临窗的大炕上铺着同样是暗红色的洒金丝绒坐褥。
炕桌上摆着四色茶点,王妃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银红小袄,坐在炕桌前,正在看帐本。屋里服侍的只有王妃陪嫁的一等大丫鬟海棠。
见蔡嬷嬷进来,玲珑指指炕下面的小杌子,微笑道:“坐下说话。”
蔡嬷嬷连忙陪笑道:“老奴不敢。”
海棠便道:“王妃让你坐你就坐。”
蔡嬷嬷这才道声谢,欠着半个身子坐下,玲珑却没有说话,依然看着帐本。
蔡嬷嬷先前在大户人家做了十来年,凭着一手厨艺也混得风升水起,可老爷的续弦太太进了门,还是让自己的陪房顶了她的差事,她原是侍候姑娘们的二等嬷嬷,硬生生调去给粗使下人做饭去了。
几个月前才辗转卖进睿王府,原指望能做上王妃园子里的主厨嬷嬷,可偏偏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们听说她不是擅做苏菜的。便直接从大厨房里传膳了。听说王爷还在四处给王妃找擅做苏菜的女厨子,她心知肚明,只要花钱,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待到掌厨嬷嬷来了。势必还要带着自己的人做二厨,到那时,她要么又要去给园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煮饭,要么就变成打杂的了。
现在的机会千载难逢,能不能抓住就看今天的了。
见王妃没有再看她。蔡嬷嬷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纹丝不动。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王妃才合上帐簿,对海棠道:“把宫里刚赏的福桔拿两个给她尝尝,别在这里干坐着。”
蔡嬷嬷连忙站起来谢过,海棠端了只水晶荷叶盘来,蔡嬷嬷小心翼翼地拿了两个,却没有剥着吃,而是拿在手里。
海棠便笑道:“既是王妃赏给你吃的,就别拘束了。剥开尝尝。”
蔡嬷嬷陪笑道:“我的牙口不好,没这口福,就把这福桔带回去,给我屋里的小丫头们尝尝,也让她们沾沾王妃的福分。”
玲珑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这个蔡嬷嬷,倒真是个懂事的。
“冰糖葫芦可给东路送过去了?”她闲闲地问道。
蔡嬷嬷立刻来了精神,连忙起身:“回王妃,老奴给花雕姑姑送过去了,花雕姑姑还赏了老奴这个。”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根足银的梅花簪子,玲珑瞟了一眼,微笑道:“既是姑姑赏的,就收着吧。”
蔡嬷嬷忙又道谢。笑道:“老奴托了王妃的福,不但得了赏赐,还开了眼界,那东路的园子一座连着一座,景色美着呢,老奴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玲珑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她知道蔡嬷嬷这是话里有话。
海棠察言观色,立刻说道:“蔡嬷嬷还是把今儿个在东路的所见所闻都直接说给王妃听听吧,多余的话不用说,王妃清楚着呢。”
蔡嬷嬷心里徒然一惊,忙道:“老奴罗嗦,姑娘莫怪......老奴是从垂花门进去的,有位小公公一路引着,老奴见到处都是红墙碧瓦的,便多问了小公公几句。小公公告诉老奴,东路有四座大园子。分别是芷园、蕙园、兰园和苓园。花雕姑姑住在芷园。小公公把老奴带到芷园门口,就有个婆子把老奴带进去。芷园只是一进的院子,却有三个跨院,花雕姑姑住在其中一间。到了跨院门口,便有花雕姑姑身边的采芹姑娘带着老奴进去。花雕姑姑像是正在干木工活儿,看到老奴来了很高兴,当场就吃了一串,还赏了这根簪子。老奴没敢多留,就谢了退出来,刚走到庑廊上,就听到花雕姑姑对另一个丫鬟说:留下几串,其他的给杜康和谁谁送过去。“
“你说什么?什么谁谁?”玲珑的声音忽然扬高了几分,厉声问道。
蔡嬷嬷吓了一跳:“老奴当时在庑廊里,隔着夹棉帘子,花雕姑姑的声音不大,老奴没有听清楚,可她说的杜康应是没错的,老奴是灶上的,别的不知道,逢年过节,花雕酒和杜康酒是少不了的。”
“酒?杜康、花雕......”玲珑的目光凝滞在蔡嬷嬷脸上,好一会儿才道,“接着说,你后来还看到听到什么了?”
“老奴出来时,没有小公公带着,是先前的那个婆子送我往腰门去,老奴便说这路认识,自己走就行,那婆子却说这是姑姑们嘱咐的,一定要把我送出去。从芷园出来,穿过一条刺槐夹道,就是苓园,先前从这里过的时候,门口没有人,再经过时,就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见到婆子就问:哪位姑姑这会儿在芷园里啊?那婆子就看我一眼,说:花雕姑姑在呢。小丫头就气急败坏地说:怎么偏生是这位姑奶奶在啊,我要过去保准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婆子就问怎么了,小丫头说这几天天冷,良辰姑娘的病又犯了,可姑姑们说眼看就是王妃寿辰,怕冲撞王妃,不能让良辰姑娘留在府里,要把她送出去。美景姑娘不放心,担心良辰姑娘出府后病情恶化,就打发她找姑姑们问个准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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