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何人?来此何事?”李啸心下颇疑,问来禀事的士兵问道。
“禀总旗,此人名叫蔡守,据他自已所说,乃是辽东一名海商。他求见总旗,却是为了商务之事。”
李啸沉吟,自已驻守这高龙堡,可是贫瘠之地。周围村户集镇皆相离遥远,也无甚当地特产,却不知此人前来目的为何?
“唤他来见我吧。”李啸最终还是同意见他。不管怎么说,与此人谈谈也不是什么坏事。
最后,一名不到四十年纪,身穿名贵的暗纹富寿蝙蝠盘花湖绸长衫,头戴滚珠盘银叠山抹巾,脚穿千层底衮丝关缝犀皮圆靴,身量不高,却极为壮实,一张似乎满是沧桑的暗黑色圆脸上,有一双眯缝般的双眼,不时闪出精明的光泽,他脸上堆积着如同程式化般的恭维笑容,向每个看到的军士都打着哈哈,在刚才禀告的士兵的带领下,走进了李啸的中军帐内。
此人见到李啸,连忙捋了下下巴上的三缕微须,一边下跪一边向李啸拱手行礼道:“小人蔡守,见过总旗大人。”
“免礼,看座。”李啸微笑着向他虚扶了一下。
蔡守神情恭谨地将自已屁股坐了一半在椅子上,望向李啸的笑容便是更加的灿烂。
士兵端上茶来,随后,李啸挥挥手,士兵会意,退出帐外,只留李啸与蔡守两人相谈。
“蔡掌柜,听闻你是辽东海商,却不知来我这小小的高龙堡,有何贵干?”李啸伸手作了个请茶的姿势,缓缓地问道。
蔡守一脸笑地眨眨了那眯缝眼,随后以一种恭敬的语气说道:“总旗大人,我昨天去刘泽清大人处,听闻贵军正驻守高龙堡,想必在这偏僻之地采买各物件定是甚为不便,故今日前来见过总旗,若得允可,蔡守欲在堡前,开设杂货店铺,让在下做点买卖赚点利润,也可为总旗大人,分些忧烦。”
李啸闻听此话,心下顿时沉吟,看来这个蔡守还以为自已亦是和那些守城明军一般,士兵无人管束,可随意出营采买东西,故想来这边开设分店。
李啸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他冷冷地喝了一声道:“我军中管束严谨,士卒不得擅自出城购物,这开设店铺一事,日后再说吧。”
蔡守脸上顿时显现出尴尬之色,不过他随即笑着说道:“无妨,今日前来,能与总旗大人相谈一番,亦是难得,总旗大人年轻有为,在下颇是仰慕。生意谈不成是小事,不得见识总旗大人,方是在下心中之憾啊。不论如何,若大人有甚需求小人能办到,尽管开口便是。”
李啸心下暗笑,这个蔡守,拐弯抹角地说这番恭维之词,定是以为自已摆出一副拒绝的样子是为了勒索钱财,方以这样方式暗示自已开个价。
商人嘛,在商言利,蔡守这样做,倒也是不好有太多指责之处,只是眼前之人,自已与其从未打过交道,所以现在是绝不能轻信他。
毕竟,万一他是个后金军安插过来的间谍呢?
李啸突然感觉心中一凛,他读过历史,知道后金自老奴开始,就极善用间,通过收买安插这些假扮商人的间谍,对明朝的军队布置,城池防卫等等皆了如指掌。象开原,铁岭等地的快速陷落,就是城中的商人间谍与攻城的后金军里应外合所致。
当然,这样的话,李啸不会对蔡守说,这毕竟只是一种可能,而不是切实的证据。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算蔡守确是后金的间谍,他也绝不会傻乎乎地自我承认。
所以只能防患于未然。
于是,李啸叉开话题:“蔡掌柜做海商,想必有些年头了吧。”
蔡守眨了眨眼,不知李啸此话却是何意,他点点头说道:“在下在辽东,山东之地当海商,已有近十年了。”
“那蔡掌柜生意也做得蛮久了,想必手中商船定是不少?”李啸继续问道。
蔡守脸上浮起一种自豪的神色,他呷了口茶,笑盈盈地回答道:“在下十年惨淡红营,虽与那些大海商不能相比,手下却也有福船2条,沙船3条,海沧船3条,鸟船4条。”
“蔡掌柜过谦了,现有这么多船了,可见生意做得颇大啊。却不知蔡掌柜,可与那后金有甚么贸易往来?”李啸笑意吟吟,以一种很随和的语气问道。
蔡守全身顿时有如电击一般,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抖索了一下,险些把茶杯掉落于地。
“李总旗明鉴啊!在下往返辽东与山东,多年辛劳,逐什一之利,积得些微业,但一直是本本份份的生意人啊。小的虽未读过甚书,却也知晓朝廷律令,知道与鞑子做买卖乃是灭门大罪。你就是给在下十个脑袋,在下也不敢去和鞑子做生意啊!”蔡守一脸急色地辨解。
见蔡守又急又窘的样子,李啸大笑,他站起身来,拍拍了蔡守的肩膀说道:“蔡掌柜格守国家法令,甚好。我听说,做生意,不可贪于一时,开设店铺,终是小生意。李啸日后有个大生意,却不知道蔡掌柜有没有兴趣做?”
蔡守又是浑身猛地一颤,这个李总旗的话语,方才让他陷入莫名的恐慌,现在又似乎要给他巨大的惊喜。
商人逐利,此乃天性,蔡守那双眯眼一睁,低声问道:“李总旗有何生意想与小的做?”
李啸脸上笑容呈现一种怪异的神秘,他低声缓缓说道:“蔡掌柜,估计刘泽清大人已与你说过,我本是安东卫来援之军,在此地终不能久留。等我军回返之后,我在登州尚有大批货物要运回安东卫,蔡掌柜商船众多,海运便利,当可帮我大忙矣。”
蔡守脸上笑容顿显:“原来如此,这事小人定当为大人尽力去做。却不知大人所遇之货是何,若是黄金珠宝之类,尚需加派人手护卫。。。。。。”
李啸打断他的话:“我要运的货物,比金银财宝贵重得多。”
蔡守脸上顿是又喜又疑之怪异表情:“那李总旗所遇之货是?”
李啸笑着抬起他的肥厚的右手,在他掌心中写了个字。
是个人字。
“啊,李总旗,你可是要贩卖人口?”蔡守脸上又满是恐慌之色。
“你这个人,说话真难听,我实话和你讲吧,现在登州之地战乱已久,现在是流民遍地,哀哀乞活。我在安东卫有马耆山为基业,正欲大兴厂矿开发建设,故急需人手。以我之意,可将这些流**到安东卫,作为开发厂矿,兴建工地的主要人力。一则解决其生存温饱,二则为我厂矿开发解决所需之人手。三则你蔡掌柜亦可得运人之费用,此乃济人救困,三全其美之策矣。”李啸脸露不满,郑重地对他说道。
“当然,若蔡掌柜不愿意,李啸绝不强人所难,这运人一事,我再找他人便可。”李啸故意沉下脸来,冷冷地说道。
“别介!李总旗,你一片仁心,救济流民,我蔡守仅是帮忙运人而已,虽不敢说积善行善,却也能为总旗大人略解忧烦。李总旗,此事放心交给我,在下一定为你尽心做好。”蔡守眯眼中冒出了渴盼的光泽,急急地向李啸说道。
李啸大笑,两人遂定下协议。
协议主要内容为,李啸租用蔡守船只,自登州运送约2000名流民前往安东卫,这些流民由李啸负责挑选,到撤营回归安东卫之际,便派部分士兵跟船行进,运送流民。以每名流民2两银子作价,共计4000两银子运费,若银子之数不足,可以同等价值绸缎相抵,路上食宿皆由蔡守负责。务必保证流民能健康完好地到达安东卫。
“李总旗好大气魄,以在下观之,总旗将来定当成就一番大业。”拿着李啸签名协议的蔡守,充满感慨地说道。
“呵呵,来日之事,现在言之过早,不过还是谢蔡掌柜吉言。李某亦希望,蔡掌柜能与我军精诚合作,以后我军若还有事相烦,还望蔡掌柜不要推脱。”李啸脸上的笑意真诚而热烈。
“哪里哪里,能与李总旗长期合作的话,正是蔡某求之不得之事。”蔡守脸上亦是笑得如同一朵花一般。
随后,蔡守起身告别,临行时蔡守告之,他在登州大营之处有联系人员,可随时通过这些人找到他。李啸应诺后,便亲自送其出了堡门,倒让蔡守一阵感动。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此时,雷傲方从登州大营回来。
他一脸喜色地向李啸汇报,告诉李啸已付了定金,在吴三桂的引见下,以枪每把20两,盾每把25两的价格定了500根长枪和100块大盾,并留下了样品给工匠们,同时和他们讲清了制作的要求和重点。怕李啸心急,他拒绝了吴三桂留吃晚饭,急忙赶了回来。
李啸心下亦颇为欣喜,他知道,这个价格,虽比碑廓百户所贵了些,但在这登州物质紧缺之地,这价格是绝对公道,这也是工匠们看吴三桂面子之故,毕竟他可是皇帝的亲信太监,剿贼监军高起潜的义子啊。
李啸微笑着拍拍雷傲的肩膀,好好地表扬了他一番,让雷傲欣喜不已。
在全军将士结束训练回堡准备吃饭之际,李啸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城楼上,西边渐渐下沉的夕阳,将他英俊微笑的脸涂上一层耀眼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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