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担心我,怕她把病情传给我?”
“不,我不知道,是,是因为她确实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费费力去救她?我让你留下来,也只是让你提个参考意见,既然你坚持不救她,不给她用药,我也不会勉强,你懂吗?”
“是,我懂。”李慕方刚刚灿烂的眸光渐渐淡漠下去,“她与我没有关系,但是你,有!”
萧锦娘听他定定地说完,考虑着要怎样再劝他,冷不防他已经走向了那妇人。
“等等。”她在他即将抓那妇人手臂的时候,喊了一声,“你帕子松了,我帮你弄弄。”
李慕方听她急切过后变得温柔如水的声音,心中的恼突然放开了。
她要救就救,就算有危险,只要她开心就好。而且她这一声等等,似乎也有着在乎他的成分在里边,他心里的恼,顿时化成淡淡的甜。
这个女人,她终于要开始接受他了吗?
萧锦娘见他停下,走到他身边,把李慕方因为频频跟她说话而使帕子松动的地方,又紧紧,然后看着他的眼,“我们一起救她,即便救不活她,也能再给她几天温馨的日子。”
“好,我们一起救!”李慕方似乎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晶莹,而他一心所求不过是她能够明白他,懂他,接纳他。
可这一步似乎有着谁也看不见,但却难以逾越的鸿沟在他们之间,他不知道以后他的身份还会给她带来哪些麻烦,但他此刻最想做的事实让她的身边习惯有他,最危急的时候想的是他,最寂寞的时候想的是他,最无助的时候想的是他,最幸福的是想的是他。总之,他要让她渐渐地离不开他。
萧锦娘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从怀里拿出银针的时候就在想着以后要让朱妈妈给她缝制一些牛皮手套,以便在给一些病人检查病情的时候感染到自己,此刻,为了救这个妇人一息之命,也只好以身试险,但愿这妇人伺候在天有灵保佑他和她不被这该死的传染病种给荼毒,否则,她自己被传染也罢,要是连累了贵为大周代王世子的李慕方,可真是小材大用了。
试想一下,一个被世人敬仰,的代王世子,一世英明,竟然是败在一个垂死的老妇人手上,那岂不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想到这,萧锦娘给老夫人扎任督二脉的时候,额头竟然也沁了一些细汗。
而待她做完扎针的工作时,妇人一分钟的呼吸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而且,那晄白的脸色竟然有了些微的红晕。李慕方见识到萧锦娘银针刺穴的厉害后,轻轻地把那妇人扶起来,用内力给她度了些真气。
一丝丝雾气朦胧的白气传到那妇人鼻孔里,能直接到达肺部,能刺激她已经濒临死亡的心肺暂时复苏。
半个时辰过后,李慕方从床上下来,额头上已满是晶莹。他的脸色变成灰白色,嘴唇也发白,手指甲更是惨白,一看就是耗费了相当大的内力。
“你怎样?”
萧锦娘突然觉得某个地方被人狠狠挖掉一块,她感觉不到痛,却胸闷地好像喘不过气来。
这屋子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要赶快离开。
萧锦娘暗自想着,扶着李慕方从屋子里出来,龙冰龙雪等喜出望外地迎上去。她什么也没有说,扶着虚弱的李慕方向后院走去。可是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看到李慕方的变化更加醒目,她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大家配合她做什么。
“小姐,世子他?”龙雪龙冰看着她的脸色极为不好,忧虑地上来问。
萧锦娘听到龙雪的声音,眼光似乎含了冰,回过头,她漠然对龙雪说:“龙雪,你也看到了为了让你母亲醒来,世子他耗费了很大的内力,才让她得有一息,你们进去先跟她见一面,再收拾些衣服,赶紧走吧。”
“小姐,您要赶我们走?”
龙冰龙雪前后一一跪在地上,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就流下来:“小姐,你要赶我们走吗?”
“小姐,您千万不要赶我们走,我们要是走了,以后到哪里找向小姐这样好的主子去?小姐,您生气打我们骂我们都容易,只求小姐不要赶我们走?”
“听我说,龙雪,你母亲醒来之后,她还能延续几天的气息,你带着她回你们原来住的地方为她送终吧,记住,她已经生命垂危千万不可再靠近和她共用一锅饭,跟她共用一张床,不然,若是你们不听劝告,自行做了过分的事,倒时候真的无法挽留之后,后果自负!”
“是,奴婢知道,奴婢醒的,奴婢一定按照小姐说的做,绝不自作主张。”龙冰龙雪齐齐说道。
“你们去吧,朱妈妈给她们五十两银子,让她们去给她母亲买些好吃的,下葬的时候,让她能风光些吧。”
五十两?
龙冰龙雪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锦娘,这要是在绣坊,十年也赚不来这么多啊?
“小姐!”龙冰龙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去吧,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安魂之地,你们在下葬你母亲的时候也要注意些,千万不要让霉气传染到你们,不然的话你们也有可能传染。你们下去,让孙武派几个人雇个车送你们回去!”
见她们懂事乖巧,萧锦娘欠了李慕方一个人情也算没有白欠,有多少子女和垂危的老人来不及见上一面就撒手人寰,悔其终生的。又有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伤痛欲绝恨不得代子女入黄泉的,可是造化弄人,生离死别是人类必须要学着去面对的事,而她这样做也算弥补一些对自己两世为人却见不到亲人,不能一诉衷肠的遗憾吧。
“是,奴婢们知道了,多谢小姐恩典。”两个人的声音毫不哽咽,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动。
“小姐,慢点。”
紫云和紫英上来趁势扶住了萧锦娘。
龙冰龙雪在萧锦娘走后,深深地凝望着萧锦娘的背影,直到她们萧锦娘从穿堂口消失,两个人暗暗下定决心要终身不娶服侍萧锦娘之类的话谁也没有说,却是都明白对方所想。
萧锦娘并不知道她此举会带给这这两个当事人多大的震撼,但其他的丫鬟仆人看着,却也是深受感动,水葱水绿更是觉得这四小姐沾了世子爷的光,所以才会得了便宜卖乖,把龙冰龙雪两个人弄的服服帖帖的,手段真是不一般,两个人在默默哀叹的同时在各自盘算着这次给萧夫人的信里又有了精彩的内容,等三小姐来了之后,该会多么重用她们,甚至会把她们提拔成一等丫鬟,像紫英紫云一样风光。两个人想到得意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痴笑。
朱妈妈看着一院子哭的哭,笑的笑,擦了擦泪。
萧锦娘又叮嘱了紫英紫云等人,不管是谁,让她们回去找自己的衣物换洗,然后把脱下的衣服烧了,把龙雪母亲睡过的床也烧了,里边用醋兑水熏煮,看到她扶着的一身白衣的李慕方,她想了想,又让她们找孙武的衣服给李慕方换上。
在一旁看着李慕方脸色惨白的桂妈妈听萧小姐要给世子也穿一个下人的衣服,她的脸色一时间比李慕方的还难看,“萧小姐,您要找孙管家的衣服给我们家世子穿吗?”
“是。现在回去找也来不及了,我包袱里有一件世子先前的衣服,本来是要给我家内侄的,既然世子需要换洗衣物,就先穿这一件吧。”
桂妈妈说完,转身进了后罩房朱妈妈的屋子,她早上剛来的时候,一直缠着朱妈妈询问做饭的方法,后来,朱妈妈看她投缘就准备和她一起住。
萧锦娘看到桂妈妈送来的衣服,是崭新的雪缎,做工细密,用料讲究,哪里像是穿剩下的。
分明是崭新的袍子。
她心里忽然有种错觉,这个男子说他关注她十年,她刚开始不相信,可如今,他几乎就像是她肚里的蛔虫,不但对好事敏感,对坏事更是观察细致,“朱妈妈,去把西屋的那间书房里置一张榻,让他先在哪里休息吧。”
“小,小姐,这样好,好吗?”
虽然她希望世子和小姐多多接触,但也没有想到世子会住在小姐的院子里,这若是让小姐知道了,小姐的清白可就毁了。
“小姐,奴婢的屋子,或者是把小仓库收拾出来,或者男丁不多,再从前院给世子收拾间屋子怎样?”
萧锦娘当然也不想节外生枝,但是,她低头看着李慕方,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愤怒地正视她却似乎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李慕方,想着他刚进前院那间屋子时的异样,她明白他突然的愤怒是什么意思,她微叹了口气,算了,他既然想住就住吧,反正她的名声早就臭不可闻了。
李慕方感觉到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准许他住在她的院子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反感,他耗费自己的内力却使她接受他的时候多了一份坦然,他惨白的嘴角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当萧锦娘望向他时,又迅速闭了眼睛。
紫云紫英很快就收拾好了书房,桂妈妈服侍着李慕方擦洗了手脸,然后换了衣服朱妈妈煎好的药端了上来她坐在李慕方的身边要侍候他喝药。可是怎么唤都叫不醒李慕方,这人就好像没有知觉一般。她无可奈何地向朱妈妈求救,朱妈妈看着李慕方昏迷不醒的样子也没了主意。
看来世子是真心为小姐好的,小姐要救那妇人的时候,李世子明知道有危险还义不容辞,虽然和小姐争辩时,似有难以捉摸的无奈,但在小姐不让他替小姐救妇人时脸色愠怒却突然透着直达眼底的欢喜。
这真是小姐良缘吗?还是她的错觉?
想到这朱妈妈干脆去找萧锦娘去解决世子喝不下药的事。
萧锦娘随着朱妈妈和桂妈妈进来,这里是她的书房,却是她每天都要呆上几个时辰的地方,此刻却被一个男子霸占着,真是有点气不过,所以听了朱妈妈的话,她越来越想和这个人玩玩。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书房,刚进们就可以看见一排排的书,整齐地陈列在紫檀木书柜里,这些书多半是楼老太爷再世时她看过的书,她去萧家的时候带走了,现在回到京城又带了回来。而且每一读一遍这些书,就有一些新的启发印在她的脑海。她现在只要看过三遍的知识就能够背下来,所以她越来越喜欢这些古朴而历久弥新的医书和奇书异志。
与书柜相对的是一张普通的雕花木榻,木榻边有一个比木榻高一倍的高脚凳,高脚蹬上一个蓝瓷长颈瓶里装着新鲜的黄菊花,在屋子的北面,有一张书桌,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还有未用完的墨汁,敛在墨盘里。与书桌相对的是一张宽窄一样的长桌,长桌上放着一把瑶琴,指琴表面上因长年风化和弹奏时的震动所形成的梅花断断痕,萧锦娘以前的业余爱好就是谈古筝,所以对这个也有些研究,但是因为这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娄老爷子亲自教她,并赠予她琴的,所以娄老爷子死后,为了暂时忘掉心中的伤痛,她从来不曾抚过琴。
“琴为之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
唐代薛易简在《琴诀》中讲的道理,她一直深信不疑,可今天她也想试试怎样用它摄心魄!
低头在木榻上的李慕方身上扫了一眼,气色还好,但是还很苍白,这家伙连药都不喝,怎么会好的快,真是会消遣人。
“噔。”
萧锦娘走到瑶琴桌前,一掀袍子,优雅地坐在高低正好的矮椅上,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便听见一声空灵的响动。
朱妈妈和桂妈妈站在一旁,看着那已经凉透的药碗,不知道萧锦娘在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情谈琴了,不是来劝世子爷喝药的吗,难道萧小姐对世子爷的闭口不张没有办法,所以才借琴打发时间。
可是萧小姐根本就没有去世子爷身边怎么就不管不问了,自己去一边弹琴了?
萧小姐虽然是一个小门小户药商的女儿,可从世子爷奔走为萧小姐找睡莲,做牌匾,她就已经开始怀疑世子爷对萧小姐的关心胜过除了过世的代王妃一切女子,昨日世子嘱托她要是萧小姐要他换衣服时一定要把他的衣服给自己换上时,她更是知道世子爷有多在乎这个萧小姐。可是这萧小姐好像总在躲着世子爷,真是让她干着急。
朱妈妈的心里和桂妈妈有一样的疑惑,却是又不敢吱声,小姐啊,你一定不要辜负了世子爷对你的心啊,他能为你忍受病痛的折磨,就说明他是喜欢你的,你怎么能不去跟前看看他,你就不怕寒了世子爷的心吗?
“噔噔”又是两声让人欲哭无泪的拨动。
朱妈妈看着桂妈妈唉声叹气的样子几乎要叫出了声音,可是这琴声不再停顿,而是渐渐的接上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古琴有效弦长,振幅广可以弹出极轻柔飘忽的音,同时也可以弹出非常沉重刚烈的音,萧锦娘用大指的托、劈和中指的剔、勾尤见力度,而食指与名指则相对地要柔弱一些,四指中,肉弹所出的音线较粗,甲弹则较细;如果用力相等,那么较粗者体积大,单位压强小,故以强度胜;较细者体积小,压强大,故以力度胜,所以她只用了肉弹弹奏出沉重刚烈的声音。
朱妈妈听她的琴声越来越吓人,又不好捂住耳朵,便有些难为情地给萧锦娘使眼色,萧锦娘此时一心要唤醒李慕方才不管朱妈妈如何劝她。她就是要他适可而止,不要因为欠他一个人情,就把她当作冤大头。
桂妈妈听着,这萧小姐似乎完全不懂琴,空放着,看着一成不染,原来是个摆设,自己不会弹,还在世子爷跟前献丑,真是要自损威仪,不知道世子爷听到这样的琴声还会不会和昨日那样提起萧小姐笑颜逐开。
院子里的紫英紫云们正在一旁烧那些衣物,听到几乎能刺破耳朵的生音,仿佛卸了闸的水奔涌进耳朵,纷纷捂住耳朵。
“九霄环佩琴是在孔老夫子时期就已盛行的乐器,它在中国历史上流传了二千余年不曾中断,没想到你空有这样的名琴却糟蹋了琴,真是可惜可惜。”
正在大家都被琴声所扰时,床上的人说话了。
萧锦娘的琴声乱无章法好在没有用内力,而李慕方内力损伤严重,声音不大却也不平常人说话要又穿透力,朱妈妈和桂妈妈都听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