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墨筝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合着这位大少爷根本不是觉得贵,而是因为对方这里不能刷卡?她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转身看向那个小年青。
“先生,搞艺术不是这样搞的好哇?就你这个水平,就你这样的画,收个几百块就够了。看到人家是外国人,就收三万。你亏心不亏心?”到底是想维护中国人的脸面,她说的是S市的方言。
那个画家也是个小年青,听到宣墨筝这样说,一时有些脸红,只是马上又理直气壮了:“小姐,侬也中国人,你管这么宽干嘛?又不关你的事。”
“就是因为我是中国人,才不能看到你这样做生意。”
“……”那人看着宣墨筝神情十分的不满:“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人家愿意掏钱,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这位先生,信不信我现在叫工商局的人过来?”宣墨筝火大了,怎么几年不在国内,还有这样的人?看到外国人就宰客?
“宣?”弗兰听不懂S市的方言,不过看宣墨筝的样子,也知道她似乎不太高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叫好咧。”那个小年青一脸死不认错的态度:“艺术无价,这位小姐估计没听过吧?你看人家齐白石,张大千,哪个的画不是值上千万甚至上亿?你不懂就不要在这里瞎讲八讲,好哇?”
宣墨筝刚才就想说这事,这会听到对方提这两人的名字,原来不生气的,这会气倒是起来了。之前在应隽天那里得来的郁闷,让她看着小年青。
“艺术无价就是一幅画卖三万?就你这个画不要说三万了,三百都不值。”还张大千,齐白石,他也好意思开这个口?
“小姐你不会不要乱说,把钱留下,值不值我说了算。”小年青拒不认错。宣墨筝深吸口气,内心实在有冲动想把这个小年青揍一顿,转过身看了弗兰一眼:“你很喜欢这个吗?”
弗兰点头,宣墨筝笑了笑,转过身看了那个小年青一眼:“你说你的画值三万,凭什么?”
“小姐,我可是美院高材生。”这边动静闹得有点大,虽然马上就要过年了,可是城隍庙这里人也不少。很多人看到宣墨筝跟小青年争执,都挤了过来。宣墨筝也不讲方言了,直接说普通话。
“美院高材生?了不起啊?”宣墨筝点了点头,双手环抱在胸前:“我想,美院的老师如果看到自己教的学生像这样,估计是要气死的。”
“你什么意思啊?你有能耐你来啊。说了艺术无价,无价,你懂不懂啊?不懂不要乱讲。把钱留下,画拿走。”小年青得理不铙人。一脸咄咄逼人的姿态,宣墨筝点头,也顾不上周围有很多人围观了:“好。我来就我来。”
她几步进到店里,示意小年青退开,站到了桌子后面,那个小年青当她是说着玩的,退到一边,一脸看好戏的态度:“小姐,你不要乱来。我告诉你。我在美院的成绩,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收他三万,也是客气了。”
宣墨筝实在是不想理这个人,就算这画真的不错,在她看来也不值三万,想想油画村,多少画家,其中英才济济,人家哪有像他这样的?
“小姐——”
“闭嘴。”打断了那个小年青的话,她拿起桌上的毛笔点了点墨,没有动手,而是看着眼前的宣纸沉默,她有些年没有拿笔了。画画这种东西,还是要经常练的。她不是特别有义气。但是小年青的态度让她很不爽,非常不爽,一不爽,就想要画一个惊艳的,厉害的,把小年青的画压下去。
想了想,将宣纸铺平,想到现在的季节。她拿起毛笔闭了闭眼睛,那个小年青当她在装,一脸嘲笑,弗兰则瞪大眼睛,他虽然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宣墨筝的架势,真的很足啊有没有?
不光是他,几个女生都挤进店,其中有两个拿出手机对着宣墨筝拍了起来。她忙着思考,也没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没有注意。还有一个小伙子看到宣墨筝在画画,直接就拍视频。
宣墨筝想明白了,下笔。那小年青靠这个为生,工具倒是很齐全。宣墨筝看着面前的砚台,笔墨,还有朱砂。心里已经有一幅画了。她想起那年自己还是小胖妹时,跟着应隽天去看过一次雪。
那一年的雪,雪中的红梅,都是她此生都难忘的回忆。心中有画,笔就不停,中间换了几次笔,下笔,挥毫,点墨,染朱砂。一气呵成。画完了,弗兰的眼睛都瞪大了,那个小年青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宣墨筝画的是一幅傲雪寒梅图。寒冬腊月,红梅傲立枝头,梅树有骨,梅花带娇,不敢说是国画一流高手,但是意境,笔势,画所表现出来的气势都非常好。
“天啊。宣——”弗兰看向宣墨筝的视线充满了崇拜:“你太厉害了。真的好厉害。宣,我要开始崇拜你了。”
宣墨筝最后落笔,她没有带印章在身上,但是依着画家的习惯,在角落里落款。收笔。最后看了那幅画一眼,多少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还好,还好,没有丢师傅的脸。转过脸看着那个已经傻眼的小年青:“现在你还觉得你的画值三万吗?”
小年青的脸都红了:“你,你也是美院的?”
不可能吧?要是美院的,怎么他都没听过也没见过?看她年纪,也跟自己差不多大啊。
“不是。我是F大的。”宣墨筝转而看向了弗兰,没有把画卷起来,而是等上面的墨干:“弗兰,你要是喜欢中国画,这个送你。”
“宣。你太棒了。我爱你。”弗兰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上前一把抱了她一下。太激动了,还抱着她转了一个圈。宣墨筝有些脸红,示意他放开自己。那边小年青看着那幅画傻眼。
“开什么玩笑?”小年青不信,他还没有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不是美院的能画成这样?”
就刚才那些技巧,她起笔收笔之间用的画技。说她不是美院的,谁信啊?F大的美术系几时压过美院了?不可能。
这话就是承认她画得比他好了?宣墨筝笑了笑:“抱歉,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我真的不是美院的,不过,我四岁就拜在张崇源老先生的门下。承他教导,学了点皮毛。”
宣家是书香门弟,宣耀祖的父辈也曾中过举人。到了宣耀祖这一代,宣家奶奶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是必须要学的,不让子孙丢了。宣墨筝三岁多的时看她爷爷画画好玩,吵着也要学。刚好宣耀祖跟张崇源大师有点交情,大师看她有天分,就把她收在门下,当了个入室弟子。
她随老师学画学了十几年,哪怕后来不拿画笔,但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忘记的。毕竟自己的童年,除了学业,就是这些了。
小年青说不出话来了,张崇源是谁啊?现在S市的国画泰斗,国学大师。他虽然不若曾经的张大千齐白石出名,可是一幅画也是价值千金的人物。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是张大师的徒弟?开玩笑的吧?小年青真的是满满的不真实感。
“先生,你现在还觉得,你的画值三万吗?”他信或者是不信,于宣墨筝来说都无所谓,淡淡挑眉,神情极淡。势必要问一个结果。小年青的脸都红了。这会说自己是美院的学生,那也是在打自己的脸。垂着脸看着宣墨筝,将他原来画的那幅画卷起来,递给了弗兰:“这位先生,这画你要是不嫌弃,就送你了。”
现在只能是送了。真的是只能送,再说卖钱就丢脸了。宣墨筝笑了笑,收下那幅画:“这位先生,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学艺之人,艺高品德更要高。你里面的画,大多就只卖了七八百,一千多块,看到外国人来,就开高价,就算你的画真值这个价格,别人回了国,怎么说我们中国人?”
“是是。”这会小年青已经完全不敢再嚣张了,神情十分恭敬。张崇源的弟子啊。夸张点说,那绝对抵得上美院的教授了。周围有知道的,也发出了一声声哇的声音。张崇源啊。S市谁不知道啊?国画圣手。宣墨筝不想这样出名,转过身发现很多人拿着手机对着她拍,这会才觉得不好意思了。
“别拍了。我现在不干这行了。不好意思拿恩师的名头来吓人。听听就算了。”这画虽然画得不错,但要真的拿去给老师看,估计会被骂死。什么手生啦,什么不好好作画跑去学医啦。她可经不得老师的骂。
“画我收了,谢谢你。”宣墨筝示意弗兰拿着画走人,而她的画这会也干了。弗兰像是宝贝一样,收了起来。又找那个小年青拿了个专门装画的盒子,把画卷成轴,两幅都放进去。
宣墨筝走之前,想给小年青钱,可是他不肯收,央着宣墨筝又画了一幅。宣墨筝今天也是兴致好。久没动手了,再画依然还是很有感觉的。倒也不推辞,又画了一幅山水图。
那小年青很是兴奋:“我一定好裱装,挂在店里,时时提醒我,我的技艺还要更进一步。”
“也不光是技艺。”宣墨筝看他脸红,倒也不多说了:“虽然画家也是要靠金钱维生的,但是艺德,还是要的,你说呢?”
小年青连连称是,对方可是张崇源的弟子,教训他几句,也是应该的,将两人送出店门,转回去双去欣赏那幅山水图了。
“宣。天啊,你太厉害了。”弗兰一出门,又继续夸她。现在对宣墨筝简直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手抱着画,一手拉着宣墨筝的手:“你为什么不当一个画家?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当一个画家。”
当画家啊?宣墨筝看着他脸上的惊喜之色,突然就沉默了。事实上在遇到应隽天之前,她也以为自己会当个画家。那时看了国外一篇游记,特别羡慕。年纪小小的她,设定的人生就是长大以后,将画练好,到处旅行,作画。一年开那么一两次画展。没事跟画坛的同行或者前辈交流交流心得。
那种生活,曾经是宣墨筝所期待,并想要的,只是没想到遇到了应隽天那个冤家。
为了他,自己放弃了宣家一直以来对她的培养跟教导,选择了一条于艺术,于商界都毫不相关的从医之路。当时这个选择,还让老师十分不理解。一度气得不认她当徒弟。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真是往事如烟啊。
“宣。我现在真的是发现,你太厉害了。”弗兰一脸爱意:“宣,我爱你。”
“弗兰。”宣墨筝这才意识到,他还牵着自己的手,赶紧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你已经夸了我一路了,你可以不用夸了。我的画只是在你面前厉害罢了,在真正的国学大师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还有,我说过了,我结婚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影响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弗兰的神情十分认真:“亲爱的宣,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中国女人。”
“弗兰——”宣墨筝头疼:“我真的不完美,一点也不完美。”
她若是完美,为什么应隽天不要她?不肯跟她共度一生?
“不不不,你在我眼中是最完美的。”
他的话让宣墨筝失笑,看了不远处的咖啡厅,她直接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找了个位置坐下,宣墨筝点过两杯咖啡之后看向弗兰:“弗兰,你知道吗?事实上,我所有会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没有什么用。”
“怎么会呢?”
“你听我说,中国古人说,女人无才便是德。我虽然不赞同这句话。可是真的出了社会,离开学校,你才会发现,琴棋书画这些东西,无非就是陶冶一下情操,既当不得饭吃,也当不了衣穿。”
“话不是这样说——”
“不然呢?”她就算是十八般武艺在手,又如何?博不来那个男人的一丝关注,也得不到他的一点喜欢。所以,哪怕她琴棋书画皆会,懂得四门外语,又如何?她会这些,又有何用?甚至是她按着他的意愿,当了一个医生又如何?
那个男人不会知道,也不会想知道。他不了解她,也不想了解她。所以在他心里,她跟外面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她无法靠这些才艺,让他多关注自己一星半点。这样看,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宣,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神情明显不太对,弗兰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没什么。”宣f墨筝摇了摇头:“你啊,不是说你带一个导游在身边了吗?那种画三万块,真不值得。”
弗兰还想再问,宣墨筝却把话题叉开了,说起了一些来到S市必须要去的地方。弗兰的注意力,成功的让她给转移了。
……………………………………
临近春节,还有两天就过年。应隽天从酒店离开就直接回了家。宣墨筝不在,他以为他会在应宅,急急的回到别墅。宣墨筝并没有回来。
应鼎弘据说从昨天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冯谨言去劝了几次,他都不肯出来,她没办法,也不劝了。这会看到应隽天进门,她像是找到救星一样,拉着应隽天在沙发上坐下。
“隽天,墨筝呢?”
“她,回宣家去了。”应隽天想她应该是去了宣家吧?
“按说,这事我也不应该催你。可是你也看到了你爸爸昨天的样子。你跟墨筝年纪都不小了,这孩子的问题,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了?”
应隽天都三十五了,宣墨筝也要有三十了吧?冯谨言恨不得他们明天就生孩子。这样她就轻松多了。
“妈。”应隽天现在都不想说这个问题。
“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想过二人世界。”冯谨言以前是不急,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急:“你想想你爸爸的感受好不好?他一把年纪了,上次中风之后一直不太好,这都是陈医生十分小心的给他调理。隽邦那边是你爸以前做得不厚道。可是他不肯原谅你爸,你爸有这个孩子,也只能当没有了。”
“妈。”应隽天这话不爱听了:“那也是因为爸先没有把他当儿子。父不慈,子何孝?你就不要再说隽邦了。”
“我——”冯谨言自知失言,也不想说了,也说不下去了,腾的站了起来:“算了,不管你们,我去看看厨房的饭菜好了没有。”
应隽天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算再给宣墨筝打个电话,却发现没有人接。眉心拧了起来,他今天早上并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宣墨筝,怕是误会了。
他没有说不跟她共度一生,他只是没有第一时间说清楚罢了。心情有些烦乱,不过想到应鼎弘的身体,到底还是父子,站了起来去应鼎弘房间安慰他了。
开导了应鼎弘半天,让他想开点,期间应隽城回来了。看到应隽天,脸色不怎么好。
应隽天想到他昨天的态度,又想训他几句,应隽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举起了手:“大哥,我建议你还是别管我的事了,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他至少没有把应鼎弘气得发病,更没有天天想着挑衅应鼎弘跟应隽邦的关系。
“你怎么了?”应隽城挑眉,那双极漂亮的眼中带着几分嘲笑:“我能问一下,大嫂呢?”
“在宣家。怎么了?”
“真的在宣家?”应隽城笑了,从口袋拿出手机,指尖在上面划动:“说来也巧了。我今天闲着无聊的时候逛论坛,发现大嫂竟然火了。说起她进咱们家这么多年,我还真不知道,她原来是张崇源老先生的弟子?太让我震惊了。”
“你说什么?”宣墨筝是张崇源大师的弟子?开什么玩笑?她不是学医的吗?
“哈,看来不知道的,不光是我一个人啊?”应隽城将手机屏幕转向应隽天:“来,看看。”
应隽天接过手机,那个在专心作画的人,是宣墨筝?他,他竟然丛来没有看过,宣墨筝画画的模样?落黑,起笔,收笔,宣墨筝是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算他这个对画画是外行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那手法绝对很专业。
可是让他震惊的,不光是宣墨筝在画画,还有边上那个洋鬼子,不是弗兰,又是哪个?他来中国了?
“宣,你太棒了。我爱你。”屏幕上弗兰一把抱起画完画的宣墨筝,转了一个圈——
应隽天眸色一沉。捏着手机的掌心一紧,几乎要将屏幕捏碎了,抬眸看着应隽城:“哪来的?”
她身上穿的那套衣服,还是他今天一早让人送来的。这是什么意思?宣墨筝一从酒店离开,就去找弗兰了?
她好大的胆子。
宣墨筝,你真是好样的——(ww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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