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实在是耐不住了,上去敲门,却见门猛地一下开了。
“许嬷嬷,都怪阿鸾不懂事,让你久等了。”一双绣鞋落入许嬷嬷的眼中,推门而出的是姜鸾。
她今日挽起了发鬓,此刻迎风而站,裙摆微起,双颊微红,一副为人新妇的羞怯模样。
许嬷嬷虽是姜霁兰身边的人,可毕竟从小看着这位表姑娘长大,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刁难的话。只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说清楚了来意。
姜鸾面露犹豫之色,只是她还未开口,晏承淮的声音便自她身后响起:“若是如此,许嬷嬷还是请回吧。我这院子里,怕是寻不着你要的东西。”
许嬷嬷尴尬的笑了笑,不甘心的准备上前再说两句。这新婚之后取元帕给长辈过目是习俗,便是二少爷也不得例外,这世子怎的就不肯呢?
姜鸾瞧这情形,默不作声的让开,走至晏承淮身后,替他将轮椅推了出来。
晏承淮在人前依旧扮演着那个病怏怏的瘸腿世子,他的温情也只在姜鸾面前出现。此刻看着许嬷嬷准备厚着脸皮上前,神情便是一冷:“怎么,如今连许嬷嬷也开始仗势欺人了不成?”
许嬷嬷闻言一僵,她知道在这位世子爷面前是讨不到什么好的。虽然夫人与其不对付,但她一直以来也紧着本分,没有真的得罪过这位爷。
只是……今日夫人吩咐的事儿,不做到怕是不行。
“我倒是给嬷嬷一个建议,与其在我这儿耗着,不如去看看二弟那儿怎么样了。”晏承淮瞧着许嬷嬷的脸色,伸手在轮椅背上敲了敲,“我可是听说,昨夜二弟醉的不省人事,别说洞房了,好像连新娘子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呢。”
许嬷嬷唇角一颤,笑意彻底绷不住了。
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跟夫人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风声。
晏承淮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伸手将轮椅往前推了一步,唇角浮上一层清冷的笑意,淡淡的道,“许嬷嬷不会是忘了,这宋家也有不少陪嫁一起进了定国公府吧。”
他和阿鸾是打算着搬出去脱离定国公府的,也没有刻意的往定国公府安插什么人手。
只这宋家,打的可是让那位新二少奶奶接管定国公府的主意。
许嬷嬷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意思,她到底是姜霁兰那房的人,此刻连忙顺着晏承淮的意思借着台阶下了,急急地赶去二房打探事情的虚实。
姜鸾这才松了口气,只是……送走了许嬷嬷,接下来还要去面对姜霁兰,怕是还有的折腾。
晏承淮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伸手握了握姜鸾的指尖,姜鸾手中一暖,手心里多了一个汤婆子。
她一愣,复而弯下腰冲着自己的夫君笑了笑。没关系,有他陪着,任刀山火海,都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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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媳妇总是要敬茶的,姜鸾此刻跪在蒲团上,毕恭毕敬的递上两杯茶,“姑母,姑父请喝茶。”
“大少奶奶,这进了门呀,就该改口了。”旁边有仆妇小声的笑道。
“是,阿鸾知道了。”姜鸾低眉顺眼的应了。
这敬茶敬的本就是改口茶,她应是应了,却绝口不提母亲二字。上一世是她不懂姜霁兰的真面目,如今知道了,是绝不会唤姜霁兰为母亲的。
姜霁兰冷哼一声,接过茶盏,余光不经意扫过一旁的晏承淮,见自己这继子气色不错,一扫往日病歪歪的模样,便有些来气。
“怎么,我听许嬷嬷说,这世子新婚竟是连元帕都弄丢了?”姜霁兰随意的抿了一口茶,面露不屑,“不会是你们二人婚前便暗通款曲,所以这元帕无法交差吧。”
姜鸾早就知道嫁进定国公府少不了姜霁兰的刁难,但倒是没想到姜霁兰这般忍不住。
她面色不改,轻声的道:“阿鸾和二姐姐可不一样,再说了,姑母,您也是从姜家出来的,难道还不清楚姜家的门风规矩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巧笑嫣然,若不是细细去辨别话中的深意,怕是要让人觉得她跟姜霁兰之间的几次交锋都是误会。
定国公听到姜莺的名字,眉头微蹙,抿了口茶,不说话。
而姜霁兰脸色则变了又变。她最近有些怀疑,这姜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为何回回都拿着姜莺来捅刀子,直戳得自己心尖儿疼。
这般想来,越发的不肯放过姜鸾了,这元帕拿不出手,势必有问题。
姜霁兰面露戾气,厉声吩咐:“来人,给我去世子房里找,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找不着一块元帕了!”
“找不到的。”晏承淮冷冷的插了一句,像是一巴掌打在姜霁兰的脸上,“我今日一早就烧给我母亲了。”
“你!”姜霁兰恨不得晕厥过去,她伸手直直的指着晏承淮,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嫁进定国公府十多年了,那个女人也死了十多年了,然而这些人,却一遍遍的提醒着她,她姜霁兰只是个继室!
定国公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忍不住了,斥退众人,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的往案上一搁,茶水都溅到了桌案上,“你们两个不会说话就都把嘴巴都给我闭上。”
他最近真是觉得,这蠢妇真是越过越回去了。这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她这是在故意刁难,若世子夫人真的不洁,那丢得不还是他们定国公府的脸面。
还有晏承淮这小子!
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能硬生生的把人给气死。
晏承江和宋氏进门正好赶上气氛最尴尬的时候,奴仆们都忙不迭的往外退,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姜霁兰刚在晏承淮那里受了气,此刻又被定国公凶了一通,火气撒不出来,一下子就蔓延到了晏承江和宋氏的身上,“一个个的都拿不出元帕来!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
青瓷杯砸在晏承江脚下,摔得粉碎,也吓了他一跳。
倒是宋氏,面对这一切波澜不惊:“婆婆不问问夫君昨夜为何醉得一塌糊涂,难道还怪我这个当儿媳的没有一盆冷水将他泼醒,然后逼他同房吗?”
姜鸾顺着宋氏的声音,第一次看清这位妯娌的身形样貌。和她的声音一般平淡无奇,却一点也没有新妇在婆婆面前该有的示弱。
“你!”姜霁兰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娶进来的两个儿媳都这么咄咄逼人。
晏承江虽然是借酒消愁,可也不愿这样被人说出来,尤其是在姜鸾面前。
他本就对着自己的婚事多有不满,更看不得晏承淮娶了姜鸾,此刻扫了一眼,便没好气的道:“我那是喝醉了,又不像我大哥那身子,想和三妹妹同房都难。”
本是冷嘲热讽,晏承江说着说着却眼睛一亮,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他连忙拉住姜霁兰:“我知道了,一定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大哥才没法拿出元帕交差。娘,你可千万别冤枉了三妹妹!”
晏承淮淡淡的勾了勾唇,不以为然。
姜霁兰倒是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她先前虽然拿着姜鸾在做文章,却也知道自己二哥是那种能为着做妾的事儿就跟姜莺断绝父女关系的人。
绝不会在眼皮子底下真让姜鸾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儿来。
如此说来,交不出元帕倒还真有可能像是晏承江说的,是晏承淮不行了?姜霁兰想到这点,胸口积压的郁气忽然瞬解开来。
光有世子之位又如何,要是几年下来都不得圆房,这姜鸾再有本事,一个人也生不出个球来。
到时候,这世子之位不还是晏承江的。
姜霁兰想着想着,越发得意起来,只是她还没有笑上多久,这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先前一直低眉顺眼的姜鸾,突然站了起来,伸手端起敬茶剩下的茶水便朝着晏承江泼去。
“三妹妹!”晏承江猝不及防的被泼了一脸水,不敢置信的望着姜鸾。
姜鸾将杯子放回桌上,不紧不慢的收回手,这才淡淡的开口,“晏承江,请你拎清楚自己的身份,昨日我已经嫁进定国公府,你应该叫我大嫂。”
晏承江被噎住,脸色也时青时白,难看极了。
他不明白,三妹妹怎么一点都见不到他的好,先前母亲那般污蔑她,自己替她说的话难道一句都没有听见吗?
宋氏只微微蹙眉,但还是安安静静的站着,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扫入眼中。
“我以前只道你无耻,想要借着落水之事逼姜莺做妾,倒是错怪了你。”姜鸾话锋一转,唇角勾着一抹讽意,“应该怪这定国公府,怪我的好姑母教坏了你。”
“你们一个个的,都在盼着世子不好。”她一字一顿,却是最直接的指责。
姜霁兰,晏承江,包括定国公。若不是他那么多年的视若无睹,怎会造成今日家宅不宁的局面。
宋氏微微垂眸,这定国公府啊,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世子,我们走。”姜鸾该说的说完了,便推着晏承淮离开,留下一声冷嗤,“他们觊觎的,我们不稀罕。”
走出和暖的内宅,冷风一下子灌进领口之中。然而比起跟姜霁兰他们在一起的压抑,姜鸾宁愿一直站在这冷风之中。
只是被这冷风一吹,有什么东西忍不住从眼角滴落了下来。
晏承淮叹了一声,将轮椅停了下来,伸手将姜鸾揽入怀中,“你呀,好好的又哭什么。”
“我气。”姜鸾在晏承江面前倒是强硬得狠,此刻伏在晏承淮身上,声音却一下子委屈起来,“晏承江他怎么能这般辱你。”
晏承淮不说话,只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着姜鸾的后背。
姜鸾哭了半响,哭够了才抬头,却见晏承淮含着笑意望她,半点没有不开心的模样。她一下子有些恼,握着拳头,却不忍落下。
“你怎么就不气呢!”
不气便罢了,居然还笑。
晏承淮眼里满是温柔,他把气鼓鼓的姜鸾拉进怀中,抹去她的眼泪,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我气什么?我只觉着我的阿鸾真棒。”
这般的伶牙俐齿,还这般的,念着自己的夫君。( 就爱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