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因着临产期将近,掌管家务有些有心无力。老夫人本想趁着这机会,将杜姨娘从乡下庄子里接回来,却没想到姜鸾从中插手,将家务全都接管了过去。
杜老夫人心有不甘,却又找不到其他借口。
她自己也知道,姜家本来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人口简单,奴仆也不多。有方氏在后面指点一二,姜鸾处理家务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如今姜鸾年满十四,又与定国公府世子定亲,日后再不济也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号,若是连姜家都不放心交给她,又何谈撑得起定国公府。
虽然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这定国公府日后会落到谁的手里,可这面子上好歹得说得过去。
”姑娘。”绿棠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捧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这里有世子爷托人从嵩山带回来的东西。”
姜鸾手上的笔一顿,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什么?”
”世子爷托人给姑娘您带了东西呢。”绿棠笑着上前,替姜鸾将面前的账册收拾整齐,摞成一堆,然后才将包袱小心翼翼的搁在案上,”说是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也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
姜鸾的注意力全被这包袱里的小檀木盒子给吸引了,她推开盒盖,发现里面垫着柔软的锦缎,而锦缎的中央,则排着好几瓶小而精巧的瓷罐。
一旁伺候笔墨的红芍很是好奇,忍不住抬手去摸那些瓶瓶罐罐,”姑娘,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等等。”姜鸾手中的笔杆轻轻敲在红芍手背上,唇边滑开一抹笑意,”让我自己来看。”
白色的釉瓷瓶长得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贴着的小纸片。姜鸾拿起其中一瓶,表情微微一怔,”绿棠,你把我有心疾的事情告诉世子了?”
绿棠连连摇头,姑娘身子不好这件事儿,她怎么可能往外说呢。
”那世子怎么会知道……”姜鸾欲言又止,她转了转手心里的小瓷瓶,目光透出一丝迷茫。绿棠没有说出去,爹爹娘亲也不可能告诉世子。
可是这小瓷瓶里装着的药丸,为什么会和前世神医替自己配置的一模一样。
姜鸾心底有一丝猜测浮了上来,她突然想起,前世除了金大夫和神医以外,只有世子一个外人知道自己有心疾之事!姜鸾被自己心底的想法惊到,手心一松,小瓷瓶便从案上滚落了下去。
”姑娘!”绿棠见姜鸾神情恍惚,连忙伸手去接掉落的瓷瓶。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小白瓷瓶在地上碎裂开来,里面淡绿色的药丸子散落了大半。绿棠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大半捡起来,面上有些可惜。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敢说任何话,因为姜鸾的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姑娘!姑娘不好了!夫人她要生了!”门外有方氏院子里的小丫鬟跑了过来,因着年纪小,未经事儿,此刻只知道急切的敲门,眼泪都快急下来了。
姜鸾这会儿再也顾不及想着其他,猛地站了起来。
因着起身过快,一时间姜鸾的眼前都有些眩晕。她一把扶住案台,狠狠咬了下嘴唇,这才勉强镇定下来,”说,是怎么回事。”
预产期明明未到,母亲这胎怎么会突然发动。
小丫鬟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外人进出,姑娘,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姜鸾手指攥紧,声音微颤,”除了外人呢?我们姜府的呢?我说过的,就算是老太太也别让她进夫人的院子。”
”没有,绝对没有!除了老爷和姑娘您,谁都没有进过夫人的院子。”小丫鬟恨不得举手对天发誓,她和其他几个小姐妹的任务就是牢牢守着夫人的院子,怎么会舍得轻易丢了这个饭碗。
姜鸾闭了闭眼,她知道此刻不是追究这事儿的时候,眼下母亲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思绪转了转,姜鸾很快下了决断,”红芍,你去让人给爹爹报信。绿棠,你跟我去母亲院里。”
产婆和奶娘早就挑好了,因为害怕有人从中插手,所以姜鸾一直安排她们住在方氏的院子里,连饮食都一同安排妥当,生怕有一丝意外。
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让母亲出了意外。
姜鸾推开房门,看着阴霾霾的天空,有一丝压抑从心底浮了上来。她费尽心机,也不过是想保住母亲和大姐姐而已,这个愿望,真的有那么难吗?
突然想起了什么,姜鸾脚步一滞,然后扭头便朝着房里冲去。
她的案上还摆着世子送的檀木盒子,没记错的话,那些药丸里应该有娘亲可以用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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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鸾还未接近院子,便听见方氏凄惨的声音从里房传来。
她虽多活了一辈子,可前世毕竟早逝,从未经历过女人生孩子的场面。此刻听着方氏凄厉的声音,眼前又闪过前世母亲滑胎时的场景,只觉得心头大慌,脸色更是一白。
”姑娘!姑娘!老爷回来了!”红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扶着门槛喘气,险些站不住。
姜鸾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急急回头,果然见着姜二爷从红芍的身侧而过,跨步进了院门。只是他刚进来,便跟姜鸾一样听到了方氏的凄厉的声音,脸色当即就有些难
难看。
”爹爹。”姜鸾声音带了颤音,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姜二爷的衣摆,”娘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对不对?”
产婆不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进产房,姜鸾被拦在外面,只能干着急,却什么情形都看不到,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安慰她,哪怕是哄着她,告诉她,她的娘亲不会有事儿。
姜二爷没有说话,而这个时候,金大夫从里屋推了门出来。他看到站在姜二爷身侧的姜鸾,嘴唇动了动,有些为难,”夫人的情况不太好,胎位不正,还是早产。”
姜二爷从走进院子开始,就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此刻听了这话,眸色更是一点点沉了下来。
当初方氏生姜鸾的时候,他因着纳了杜姨娘感到愧疚,连产房都闯过,只为了陪在夫人身侧。可那个时候虽然是头胎,却不如今日这般情况凶险。
”金伯伯,我给你的那些药呢?也没有能用的吗?”姜鸾松开姜二爷的衣摆,急切的道。她先前将世子托人从嵩山带回来的瓶瓶罐罐全部一股脑的塞给了金大夫,只希望能给娘亲添一份助力。
”已经用过药了,不然你娘她撑不到这会儿。”金大夫摇了摇头,声音夹杂着不忍,”阿鸾,我尽力了……”
姜鸾听着那些词,踉跄一脚,险些跌坐在地上。
姜二爷从身后扶住她,可是姜鸾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懵,她的声音开始带了哭腔,”爹爹,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不是神医,她能做的都做了,能准备的都准备了,她知道只能听天由命,可是她却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方氏出事儿。
那是她的娘亲,不管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都永远把她摆在首位的娘亲。
“本王这里有腰牌,可以去请宫里的太医过来。”一道冷淡疏离的男声突兀的响起。
姜二爷和姜鸾齐齐一震,朝着那声音不可置信的望了过去。
相较于姜鸾目光里的震惊与恐慌,姜二爷面上的神情则显得有些不太自在。自从姜鸢入了东宫之后,他常常会和太子以及董相和几位皇子会面,今日也是如此。只是方氏突然生产,事出突然,他只能匆匆告辞,从太子府内出来。
却没想到这位二殿下竟然跟了过来,还进了自己的宅院。
在场的唯有金大夫的脸上有惊喜闪过,“对,对!请太医!妇人生产这事儿,宫里的太医比我要擅长多了!”
姜鸾手指猛地攥紧,她知道金伯伯这句话说得没错。神医远在嵩山,想要救方氏,只有宫里的太医。若是太子殿下提出这话,她只会千恩万谢的接下来。
偏偏来人是樊瑾……
“看来姜三姑娘不愿意,本王倒是多此一举了。”樊瑾的声音带着寒意,冷冷一眼扫向姜鸾。
姜鸾的身子晃了晃,她有胆量站出去挑衅姜莺,也敢和姜霁兰直面对上,唯独樊瑾,但凡与他的视线对视,藏在袖子中的手,就克制不住的颤抖。
房内有产婆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一时院子里都开始弥漫一股血腥。
“不……”姜鸾死死咬着下唇,缓缓抬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连唇齿之间,也有血腥味在弥漫。
她不知道樊瑾出现在这里有何用意,也不知道他身为皇子,为何会突然出手相助。姜鸾有自知之明,她们姜家,就算大伯父兵权在握,在樊瑾的眼里,也算不上什么。
可是她现在只能抬头,强迫自己看着院门外的樊瑾,艰难的开口,“姜鸾……谢殿下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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