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让我观察楼那边的情况,有什么进展随时汇报,然后点起烟,不紧不慢地告诉我:其实在茅山宗,从清代中叶开始,内部就自动分化成了两派。一派以降魔驱鬼为主修,称为武派;一派以劝善超度为根本,称为文派。文武两派行事迥异,相互轻视,内斗已久。
而事实上,在设坛施法上,文武两派所施咒术却并无二致。只是武派在对待鬼魂的态度上向来决绝,手法狠辣;而文派相对温和得多,不到万不得已,很少用消魂灭魄的咒术。小季师承文派,行事上比较谨慎谦和;而余果身边的男人,明显是武派雷厉风行的做派。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小季摆历史,一边凝神关注楼那边的动静。余果那边已经有三人先后被抬了出来。最后那人浑身抽搐,两眼翻白,其他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按倒。余果身边那个穿黑色西服的高个男人气定神闲地蹲下去,似乎在给他做检查。
小季见我没搭腔,扔掉烟头问我情况怎么样。我说暂时还没什么突破性进展。小季撇撇嘴,突然支支吾吾地问我,那丫头呢。我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知道他问的是余果,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情绪不太好,不过人还蹦跶着呢,没事。
小季不看我,望着天桥下黑黢黢的路面说,那丫头性子急,这么久了还没成事,八成会自己上。到底以前共事过,我不能由着她去冒险。好了,咱俩也该去露两手了。
我知道他其实还关心着余果,当时也没说破,和他快步走回了烂尾楼。
这次我们不再躲藏,直接顺着楼梯,大摇大摆地上去。余果起初见到我俩有一丝惊慌,而后马上恢复平静,冷冷地问我们来干嘛。白天拦着我俩的壮汉想移步上前,被她喊住了。
那个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也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俩。他俩身边还有两个我们白天见过的建筑工,正坐立不安地看着我俩,也不知道是先救人好还是先帮忙好。
其实说实话,我俩当时已经完全没了顾忌。要说打架,他们已经躺了三个,我俩未必不是其他人的对手;而大晚上的警察也不在,不怕闹出事儿来。
我心里已经在盘算等会儿要真呛起来我要如何下手,结果小季笑嘻嘻地走上前去,握住那黑西服男人的手说幸会幸会,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师兄,缘分缘分。
他这一出整得我们都有些猝不及防,气氛略显尴尬。余果黑着脸喊了声喂,问小季到底耍什么名堂。小季挠挠头说既然大家目的一致,我俩见你们人手不够,就过来帮帮忙了。
那黑西服男人见余果和小季不像初识,笑笑说既然是来帮忙的,还请两位报个名号,回头也好找机会报答,整得跟江湖好汉见面似的。
小季也不含糊,故作热情地介绍了,那黑西服男子多看了他一眼,自我介绍说自己叫茅一扬,懂些道上的把式,是余果的朋友,这次是受托过来帮忙的。
我注意到他自报姓名时,眼里满是睥睨得意的神采,本能地就觉得厌恶。
小季似乎没看到这些,转向余果问情况怎么样。余果气呼呼的,似乎不太想理他,过了一会儿,这才冷冷地说那车太凶,根本没法接近。有意无意地,她朝我看了一眼。
我见这眼神跟小季当初的如出一辙,心里暗叫要遭。果然小季贱兮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这位朋友有些奇术,要不让他去试试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把我往车的方向推。见我脚步有些勉强,小季低声在我耳边说放心,你百无禁忌呢,怕个毛。
我将信将疑,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向那辆沃尔沃靠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空洞宽敞的水泥房里,只听见我的脚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余果他们没敢把矿灯调亮,灯光昏暗,那辆车车头倒翻进来,影子投射到一旁的墙面上,居然像极了一个干瘦的人。
走了没几步,小季突然喊了一声,我全无防备,吓得都快成神经病了。余果显然也被他咋呼的劲儿吓坏,扬声质问他没事发什么神经。小季没理她,急急忙忙喊我回来,说自己忘了一件事。那茅一扬双臂环抱,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也不帮忙,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我正要转身,发动机舱卡着窗口的墙面突然发出“咯”地一声,跟着就有块拳头大小的碎墙砖骨碌碌滚到脚边。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我直跳脚,慌忙就往回跑。
小季摆摆手让我别慌。见我安然回来,他看了眼茅一扬,笑着说师兄真会寻我俩开心,明知道那东西不在车里,也不跟师弟们吱个声,害我这兄弟白走一趟。
我问他怎么回事。小季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茅一扬说,刚才大意了,没听明白小果姑娘的好言相劝。这几位兄弟既然连车都没碰到就着了道,那就说明,除了车里的正主,车外头,也就是这屋里,应该还有一个,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我心说这叫什么事儿,怎么跟上次文先生的情况这么相似难道现在的鬼魂都流行围着车子玩斗地主要都这样的话,以后还怎么“洗”车难不成看他们三缺一,加进去凑一桌麻将,顺便联络联络感情
茅一扬拍拍手说还不算太笨。他转向那辆车,说自己一早就知道这车里不止一只鬼。只是这些鬼很狡猾,一时还不知道它们藏匿的地点,不然哪需要这么多人去找。
我俩知道他是武派的,抓到那些鬼魂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消灭,只是苦于自己道行不深,还没发现那些鬼魂的踪迹。
我和小季的观点一样,不赞成一刀切。如果小季现在帮他们找出鬼魂,凶车被
抢生意泡汤不说,可能这些鬼魂都得跟着遭殃,这样不单违背了这行的规矩,要是这大老板的爱子被挫骨扬灰了,我们还上哪领酬金去
眼下最关键的,是要看余果选择站在哪一边。目前看来,单凭茅一扬的能耐是搞不定这辆车的;而小季之所以会上来,本意也只在阻止余果去冒险。我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小季和余果之间的情分。只要能把余果拉拢过来,我们隔夜再来,这单生意就还是我们的。
想着我故意问余果为什么一定要来抢这单生意。如果仅是个人恩怨,我不介意帮她痛扁小季一顿;如果是为了钱,大家相识一场,不如合作共赢,今后还是朋友。人大老板才经历丧子之痛,犯不着把人儿子彻底除了,阴阳永隔的,太没人情味。
没想到我这话一说完,除了茅一扬和小季,其他人都啊了一声,似乎都感到不可思议。
余果当先冷笑说,别把我想得跟你们一般势利,我是来帮这些兄弟讨回公道的。你刚才说的什么大老板的儿子,我根本不知道。这车里死的,明明是这些兄弟的工友。
之前拦着我俩的壮汉情绪激动地说,去他娘的丧子之痛,我倒巴不得那畜生真死了。那王八蛋好端端地在医院躺着呢,可怜我这兄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另一个建筑工站起来看向余果说,小果姑娘不是说帮我们让康哥安息的吗怎么找了人来对付康哥康哥要是死都不瞑目,我们怎么跟康嫂交代
余果有口难辩,急得转向茅一扬,皱眉问,茅哥你不是说只超度不驱除吗你骗我
我没想到自己简单的几句话会带来这么多意想不到的效果,看来当年“搅屎棍”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我乐得作壁上观,想看看今晚这局面会怎么收场。
余果那边已经吵开了。小季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刚才听没听见,我们可能真被那老于给涮了。我说如果大老板的儿子没死,他干嘛非要我们把车“洗”干净钱多了烧的还是说他觉得儿子开车撞了人,寝食难安,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冤魂这也太牵强了吧
小季说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如果真是老于骗我们的话,这单生意就作废了。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还想验证一下,虽然也心有不甘,但总觉得不太妥当。
小季见我犹豫,也没再劝,只拍拍我的肩膀说今晚就先这样吧,明天我们先去了解下具体情况再作打算。我点点头。两人正准备打道回府,余果突然快步走过来,拦下我俩说,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事成之后,车归你们,不过
她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建筑工和茅一扬,扬了扬嘴角说,那颗钻石,你们不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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