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官至太常寺卿的黄子澄正在书房里暴跳如雷。
“李景隆这个蠢材!平时看他挺机灵的,如今看来竟然是个只会耍阴谋诡计的小人!真让他去战场上打仗,竟然就是个废物!他这才刚去了多久?有一个月么?一个月不到就让朱棣打成这个德行!龟缩进德州不敢再出来!他和曹国公府颜面扫地也就罢了,还顺带连累我!当初是我保举他做这个元帅的,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指不定日后连我都不信任了!”
“老、老爷,那我们怎么办?”黄子澄的心腹管家战战兢兢的问他,他跟在黄子澄身边很久了,还真没见他动这么大怒过。
黄子澄胸膛急剧起伏,他阴沉着脸色,心里快速思考着对策。
不行,这件事决不能让皇上知道。
他只是接到了李景隆的报信,而战败的消息其实还没有经过正式的渠道传入皇城之中。
所以,黄子澄咬了咬牙,在心底打定了主意,他决定要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想到这里,他将桌上的信纸拿起来扔进一旁的炭火盆中,眼睛闪着狡诈的光,狠狠说道:“管家,这个消息,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全府上下任何人都不能告诉!明白吗?”
管家立刻明白了黄子澄的意思,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看着黄子澄怒瞪的双眼,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黄子澄狠心咬着牙,这个消息决不能让皇上知道,只要李景隆之后能扳回一城,自己就不算是用人不当。
李景隆啊李景隆,我再信你一次,你可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现在的黄子澄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相信李景隆,既然已经把宝压在他身上了,就只能跟他一条路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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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惨败后的李景隆终于有点儿清醒了,他算是明白了打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风花雪月,不是夜卧谈兵,而是刀剑刺入身体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是四处喷溅的鲜血,是垂死士兵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李景隆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他已经失去了战胜对手的信心。但无论他有没有信心,只要朝廷没有命令撤换指挥官,他还是几十万人的统帅。
李景隆现在深知光靠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早知道战场是这样的地方,他宁愿在京都耍心机一辈子,也不要再来这种地方。
李景隆现在很清楚,虽然他可以用胜败乃兵家常事来安慰自己,但如果他再次失败,那可就不是闹着玩儿了。手握几十万重兵,却多次输给人数少于自己的北军,先不用提回京城如何交待,就是面子上就过不去。
他毕竟是李忠的儿子,还是要面子的,只要自己这次击败朱棣,就能够挽救曹国公府的声誉。
但他现在也很清楚,自己是打不过朱棣的,必须要请几个帮手。
在李景隆看来,自己打不过朱棣的主要原因是自己能力不够,南军的战力也没有北军强。虽然这些都对,但事实上,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决心!
此时,已经和叶羽先后回到北平的朱棣,夙夜未眠的跟叶羽在东暖阁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郑村坝这一仗,你打的很漂亮,幸亏你及时赶了回来,否则怕是炽儿也受不住北平了。”朱棣的语气中充满对叶羽的感激和对朱高炽的赞赏。
叶羽笑了笑,道:“世子这次没有让您失望吧?”
朱棣笑着点点头,说:“他做得很好,组织的井然有序。仪华和煦儿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很感激,有他们在。”
他稍稍顿了顿,片刻后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该高兴的时候,今后的路会更难走。虽然我们现在收编了朵颜三卫和晋王的军队以及凉州卫的主力,但是与南军的人马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叶羽看着他紧紧锁着的眉,心里当然明白他的顾虑。
虽然如今看来,一直都是胜利的,但朱棣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忐忑。因为他很明白,对他而言,任何一次战斗都是决战,从他起兵那天起,他就已经背上了反贼的罪名。即便他是声望正盛的藩王,即便百姓的呼声很高,但也改变不了自己不是先皇正统继承人的事实。
还有,外面那些兴高采烈的士兵们,真的值得信任么?他们会不会哪天把自己出卖去向皇帝求个官位?
朱棣有着无与伦比的才能,但他不是正统的继承人,这就是他的死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今的靖难,实在是一笔风险极大的生意,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每一战都可能是最后一战,日复一日的精神压力和折磨使得朱棣的神情越来越冷漠。叶羽知道,朱棣不可能后退,他心底深处支持着他的动力,就是死去的江月。
朱棣不断的以性命相博,而这种心理压力和拼命,绝不是朱允炆和李景隆能够体会和理解的。
李景隆输掉战争还能回家,实在不行就投降,而朱棣如果输掉了,等待他的只有毁灭一样的死亡。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不得不玩一场绝对不能输的游戏。
悠悠的烛火下,叶羽看到朱棣的脸变得越来越坚毅,而他自己也在一点点冷冻自己的内心。
这一场游戏,他和朱棣都没有退路了。
不仅仅是为了皇位,不仅仅是为了平反,更是为了活下去。
“三弟,传令全军整顿,休整半月之后,我们准备向大同进发。”
叶羽刚刚一直在发呆,现在突然听他下了这么个命令,不禁问道:“先打大同么?”
朱棣点点头,说:“大同是十三弟的封地,他之前被朱允炆随便扣了个罪名押到宗人府关起来了,大同的守军们想必都心存怨念,我们趁着这个寒冷的天气,先把北方扫平,南军不适应这个天气在北方作战,正是咱们的好机会。”
叶羽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没错,如今李景隆龟缩进德州,想必是要以逸待劳重整军容,我们也不必逼得太紧,趁着他退了先收拾了北边的城市。”
朱棣道:“虽说不逼着他,但也不能让他好过,我马上通知陌石山庄,让夜殇他们多下点功夫和心思吧。”
叶羽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了陌石山庄的能力,他认可道:“说的是,有陌石山庄在,李景隆怕是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来了。”
“他缓不过来正好,本王还要让陌石山庄削弱他们的有生力量,能少就少!”
朱棣起身走至悬挂的地图前,沉声道:“先是北方,本王要一点点的将大明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中!”
叶羽看着他的气势,心中明白他的决心,事到如今,无论是朱棣还是自己,都已经退无可退了。
更何况,怜香还在京中等着自己。
叶羽走出东暖阁,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如今已是十一月底,天气极冷,他的血瘀之症本就怕冷,再加上宗人府的那次折磨,身体更加的不好,一点儿冻都忍受不了了。
他抱怨了下天气,裹着厚厚的大氅向跑回清羽阁,却在廊下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岚琴。
稍稍愣了愣,叶羽快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岚琴见是他,露出灿烂的笑,说:“等你呀。”
叶羽还没来得及说话,岚琴就变戏法一样递给他一件特别厚实的披风,说:“我怕你冷,等你出来再加一件披风,走回去才合适。”
叶羽怔怔看着面前的披风,再看看她,心里一下次五味杂陈,有一些感动,有一些茫然,有一些愧疚。
“岚琴,我穿的很多了……”
“不行!这件披风是我们雪山上的雪貂皮制作的,做工特别的好,保证比你身上的都暖和!”
岚琴的语气让人毋庸置疑,她不再给叶羽反应的时间,直接上手给他披在身上,系上了带子。
原本叶羽就穿着大氅,如今又加了件披风,显得异常臃肿。
他看看自己,苦笑了下:“你办事儿也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啊。”
岚琴嘿嘿笑道:“挺好看的,走,回去吧。”
叶羽看着她当先走出去,心下叹了口气,便也跟上。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披风,虽然是夜晚,但摸上去感觉真的是上等的皮毛,只不过,感觉做工并没有太好呢……
这个岚琴,吹牛都不会,他们朵颜的裁缝看来也没什么好的手艺。
“北平的雪下的还挺大,你的腿这两天没事吧?”
叶羽笑了笑,摇头说:“笙儿一直在配着药,我最近倒不会因为天气变化腿疼,稍稍有些酸麻的感觉罢了。”
岚琴听他这样说,但也不能完全放心,便说:“那你一定要听笙儿的话,按时吃药之类的,我现在就在你跟前盯着,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听大夫的话,一定让你好看!”
叶羽听着她威胁的语气,但心里确实温暖的,便笑道:“是是是,郡主大人的话在下怎敢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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