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侍卫夫妻互相看了一眼。
一行五人走进屋来,内侍放下椅子,早有另一个内侍把一张毯子铺上去。姬哙坐下,然后看内侍把杯具茶点摆放好,伸手捏了一块桂花软糕放进嘴边咬了一口,然后一边细细看着手中那块桂花软糕,一边声音软软地说:“还不从实招来,你们瞒着我做了什么?”
“快大哥就是鼻子灵,哪里有好吃的都瞒不过你。我们先不说你倒是猜猜有什么好吃的?”
汤小小打趣他,这个姬哙这个爱吃的毛病简直和她有得一比。见了好吃的什么排场也不要了。
“让我猜猜,小兄弟你真是顽皮。那我就来猜猜吧。”姬哙抽了抽鼻子,“这香味带着股子焦糊味,又有一些糖香,像是烧了什么里面带粉的果实。”
有吗?糊味?糖香?带粉的果实?
汤小小四下看了一眼,这屋子里除了墙上挂着的一些用具,哪里有什么吃食。这村子里的人都饿得吃树皮了,快大哥这一次可说错了。
“快大哥你说错了吧,没什么吃的啊?”汤小小笑看着姬哙。
“不可能,我这天下第一的鼻子,什么吃的东西也瞒不过我。这东西就在这屋里。”
姬哙又抽了抽鼻子,下了这东西就在这屋里的定论。
“有吗?这屋里有什么吃的东西吗?我怎么没有看见?”汤小小再打量了一下,除了屋里墙角那个放着茶壶的暗火炉子,哪里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我想公子说的可能是老奴放在暗炉里的红薯吧,刚才光顾着说话,倒把这事给忘了。想来该烧得糊了。”荣婆婆闻了闻,屋子里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燕太子若不说,她倒把这事给忘了。
刚才小孙子饿得哭,她把家里仅有的两个小红薯放到炉灰里捂一捂,想烤熟了喂小孙子。世子殿下一来说着往事倒把这事给忘了。
“烤红薯是什么美食?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位婆婆快拿来些让我尝尝。”姬哙平生最见不得的事就是遇到他没吃过的东西。
看着燕太子这般猴急,荣婆婆不禁笑了。算起来这位燕太子是秦妃的儿子,应该是世子殿下的表弟。秦妃是秦国的公主又是世子殿下的姑母也是恩人,别说要吃几个红薯就是要吃她的肉,荣婆婆也是肯的。
“少爷且等,老奴这就去取来。”荣婆婆忙站起去地炉边取红薯。
“你看你这馋样子,人家这可是给小孙子留的吃食。你若吃了须得给人家小孙子留下点什么才对吧。”汤小小打趣姬哙。
“那是自然,这还用说。赐糕点一盒。”
听了姬哙的话,汤小小再也绷不住扑地笑了。快大哥真是有意思,不管到什么地方,这太子殿下的排场是绝对得摆的。
早有内侍把一盒精美的糕点放到桌子上。荣婆婆从炉灰里已经扒出两个细长的红薯来,知道燕太子是贵客,荣婆婆自是不会直接递给姬哙啃。
荣婆婆把红薯放到地上磕几下,敲掉上面的灰皮,摔出一道缝隙来,然后用双手一掰开,冒出一股热气,露出里面黄熥熥的红薯肉来。
荣婆婆把干净的红薯肉放到一个白瓷盘里端过来放到姬哙面前的小桌子上。
“这东西闻起来香,”姬哙端起小瓷盘闻了一下,早有内侍用一根银针试了毒性,然后又把一个小勺和一个小刀放到盘子里。
姬哙用小刀切了一小块,用小勺舀起放到嘴里细细品了一下,“吃起甜。”
“这东西闻起来香,吃起来甜,吃到肚里作了难。”汤小小忍住笑接了姬哙的话说。
“为什么吃到肚里作了难啊?”姬哙柔媚地看着汤小小,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因为是耗子药,汤小小在心里说。但嘴里说出的却是,“因为得拉啊!”
扑!
姬哙嘴里的红薯喷了出去。
小兄弟这是什么话,他正吃着东西呢,他却说什么拉不拉的。脏不脏啊!
“小小——”唐子稷责备地看着小小,自己却没绷住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个人才!”
“这也怪不得我啊,谁让快大哥说什么闻着香吃着甜那样的话,在我们家乡这句话后面接的就是吃到肚里作了难啊。”
“为什么,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话,就一定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子稷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耗子药!”汤小小打算做个听话的乖宝宝,有人问她当然要回答啊。又不是她要说的,这可怪不得她。
“耗子药是什么东西?”这一次的好奇宝宝是姬哙。这个小兄弟总是能语出惊人。他的那个家乡竟是这般有趣,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小兄弟带他去他家乡看看。
“就是毒老鼠的药啊,快大哥是高手,你应该知道的。你们王宫里就没老鼠吗?都是怎么治的呢?”
姬哙看着汤小小不说话了,大家都看着汤小小。
为什么看着她,她有说错什么话吗?
汤小小突然意识到,晕,她这次真说错话了。她刚才好像说到王宫,唉,姬哙可是微服私访。她和
唐子稷知道荣婆婆夫妻不是外人,可是姬哙不知道啊,怎么办?
“他们是我母亲的两位故人,这次见着我,是要跟着我回去的。”唐子稷说这句话是为了打消姬哙的顾忌。一听师兄说是故人,而且还会跟着他们走。这样便不会走漏他的身份。姬哙笑了。
“如此甚好,既是师兄故人,那为弟更得赏了。”姬哙吩咐身后内侍赏荣婆婆十两银子。
“公子如此厚爱老奴——”荣婆婆哪里敢轻易接受姬哙的赏赐,看了唐子稷一眼,看到自家主子点头,便欣然接了赏给姬哙跪下磕了个头,“老奴谢过公子厚爱。公子之恩义深重,如有差遣定尽全力。”荣婆婆这样说是明里是谢着姬哙的赏赐,暗地里谢着的却是秦妃之恩。
“爹娘菜来了!”
随着院外传来荣生的声音,院门一开荣生和三个村民走了进来,他们手里都端了一个大盆。走进屋来荣生才看见姬哙等人略微诧异了一下。
“又新来了客人,菜倒是够吃,只怕饼是少了些。”
荣生把手里的盆子放到桌子上,掀开盖是一盆野蘑菇炖小鸡。地锅柴禾做出的香气扑鼻。
一个年纪大些的村民把手里的盆也放到桌子上,打开盖,是一盆羊头羊骨羊肚杂烩汤,上面洒了绿绿的小野葱。想来这应该是哪个村民在家里小盆里自己栽种的,不然四野干枯哪里会有青菜。
年纪小些的村民把最后一个盆子放到桌上,是一盆手抓羊肉羊排。
最后放上去的是一个小篮子,拿去盖着着笼布,是一篮子里白面烙饼。在这样的荒年人连树皮都吃了,荣生还能弄来一些白面去烙饼,怕是麦种了。
“客人只有我们三个,却弄了这么多的菜,这般盛情如此了得。”姬哙欣喜地看着这些饭菜,
御厨们做的那些精致的饭菜他是吃得多了,早就吃得厌了。如今见得着这样乡村风味的农家菜,对他这样一个吃货来说自是欢喜的狠。
“这四位不也是客人吗?”荣生奇怪地指了一下姬哙身后的四位内侍。
“他们哪里是客人,他们只是些奴才。”姬哙哈哈地笑了。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错误。
只因他自幼长在深宫,那些宫女侍卫根本算不得是人,只是奴才。所以他才会说客人只有三个,而把他身后的四个内侍排除掉了。
这时听荣生这样说,很自然指出荣生的错误,却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错。
这些大人老爷们都是如此,把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命全然不看在眼里,所以那些贪官污吏才会在这大灾之年贪污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
一时之间那些村人的脸有些僵硬,屋子里的气氛尴尬起来。姬哙却浑然不觉有异,示意他身后的内侍拿着银簪子把盆里的饭菜试毒。
“快大哥这饭菜里不会有毒的。”汤小小终是看不过。
“如此大灾之年,村民连树皮都吃了。有这般的好饭菜他们怎么舍得下毒。你若不吃,给他们吃他们会很感激你的。”
唐子稷并不说话,但神情显然是支持汤小小的。
姬哙先前注意力全在这些吃食上,这会经汤小小一提醒,才觉得自己让内侍试毒的动作有些太过了。他刚才从村里一路走过来,也看见那些村民在家门口捣碎树皮。
“各赏十两银子。”太子就是太子,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居高临下的处理问题。
汤小小见那些村民接了银子,脸上的神情变得欣喜,都向荣侍卫告辞了出去。知道这十两银子对普通村民来说,那可是一笔巨款。有了这些钱自不会把姬哙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荣生可能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弄来的饭菜,会让客人当面检查试毒,人本身又憨实,脸上的神情一时缓不下来,但看爹娘神情全然并不在意,只得忍下这口气,道一声别进里屋去看妻儿了。
“公子请!”
荣婆婆夫妻原是在秦王宫里服侍的,自然明白尊卑有别,知道姬哙是燕国太子,这样的做法再自然不过。只是身边的村人野老从不曾见识过这些,何况又缝大灾之年,所以会生气。但想来拿了燕太子的赏钱自会高兴了。只是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倔货,又自小生活在乡间的,不识个大府的规矩,才会这样表情,以后要跟着世子殿下谋大事,这些规矩得教教了。
“请!”汤小小几人坐定,自然是荣婆婆夫妻坐在下首。四个内侍服侍在旁。汤小小虽然心里对姬哙这般把人分作三六九等的做法有些不快,可也知道春秋战国是个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阶段,不管是奴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都是阶级社会。这人生下来就不一样。她在这里呆得时间久了,慢慢学会用这里人的思维思考问题。想来如果这时她若说让这四位内侍坐下和他们一起吃饭,这四位内侍会吓的立马趴在地上磕头,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汤小小咬了一口烙饼,问荣婆婆,
“为什么这附近只这一个村子种棉花呢?
汤小小是好奇这个问题。同时也觉得他们谈论的那个话题太过沉重。
“也没人知道到底是老辈子里的哪个人发现了棉花这种东西。老奴一来到这个村子就看到村子里的人都种棉花了。因为这村子偏远,这方圆几十里也没有大奴隶主,大家都是平民。只是人多地少实在不能生活下去。此地土质不宜种麻,穷人们又没钱买麻布穿。所以这村子发现棉花后大家就都种棉花了。因不知如何织布,就用织麻的机子织棉布。这棉布比麻布要硬的多,穿起来没有麻布舒服,但要比麻布耐磨些
。大家都是穷人在地里劳作耐磨的棉布大家还是很喜欢的。而且冬天的时候穷人家没有毛皮衣裳穿,就把棉花缝进衣裳里倒也保暖。”
“原来是这样,在我们家乡棉布是大家经常穿的布,倒是麻布已不再穿了。可是我们所穿的棉布都是相当柔软的,怎么到了棉园村就这样硬呢?“
汤小小不能理解这个问题。
“想来可能公子的家乡有更先进的织棉技术。”荣婆婆点头,“老奴来到棉园村后,也曾听说村里以前有个老婆婆她织的棉布就比较柔软,只是她死的早了,也没有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带几个织棉种棉的高手到燕国去,荣婆婆你看如何?”
“公子这个想法好是好,只是村民都是自小在棉园村长大的,最远的也就到过枣树镇。若说离开赵国到燕国去。平日他们就是穷死也不会愿意自家的亲人离开的。只是遇到这样的灾年,我想如果公子能出一些钱,为了剩下的家人活下去,会有人愿意跟着去的。”
荣婆婆的话听得汤小小直点头,“你们两位带头去,想来村里人也会放心些的。”
“这的确是的。 老奴一家全随了公子去燕国,村民信着老奴全家,自是会更放心些。”
“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五个织棉的,五个种棉的,一共带十个人就行了。一人给十两银子。”
“这么多钱死都肯了。只当个奴隶比在这里等死强些自是肯的。”
“不是奴隶,这是给他们家里人的安家费。这些人依然是自由之身。到了燕国在我厂子里工作,一个月每个人还会有一两工钱。等到教会了我那些工人织法种法,他们想回来我自会安排他们回来。”
汤小小的话让荣婆婆大为吃惊,“天下竟有如此好事,那不要我说,村人们知道这样的条件一定会抢破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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