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脸色惨白,往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上皇,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无法相信,他只凭这一事就完全否定了这些年她对儿子投进的感情,他不知道,她正因为失去前面的一个公主,心中忏悔,生下他后,更是疼爱有加。
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以这件事,来攻击于她这个做母亲的人,攻击的完全没有心软心疼,甚至是完全否认了这些年他们母子之间的所有……
这就是她的儿子,在帝位上呆了许久的冷血嗜血的帝王。
他独对亲子柔情信任有加,对她却如对其臣子一样冷血。
呵,她不是早就清楚了吗?太皇太后苦笑,到现在,她却一个字也争辩不出来了……
她茫然的看着这个儿子,发现虽生了他,可却真的不了解他。
她与他之间,还是形如陌生人。
太皇太后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大太监,吴总管手上端着的东西,心下已是了然。
“上皇来这里,原来是为了结束一切的……”太皇太后微微闭了闭眼睛,道:“好快啊,我还未来得及……就要结束了……真是天不容我……”
上皇眼睛阴鸷,眼中却没有半分迟疑。
太皇太后心中越发的阴冷,道:“我夺走元后的命,如今你亲手夺走我的命,这很公平,我还多赚得十几年的寿命,已是赚了的……”
太皇太后苦笑。
如今她身边已无一心腹之人可以倚仗,这些宫嬷嬷早已经下了大狱,死伤在牢狱之中。
她对着大太监道:“端上来吧,多说无益,母子之情早已不在,说得多了,只徒增伤心……”
大太监脸上全是为难,却是未动。
萧沛已至慈宁宫外,正欲抬脚进去,却被守门之侍卫拦住,为难的道:“陛下,上皇在里面,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入内,陛下若执意要进,只怕,只怕属下……是没命了……”
萧沛怔怔的看着慈宁宫的牌匾,终究是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这不光是上皇的心思,更是皇后的心思。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要见到的结果。他进去了,又有何意义?!
侍卫们跪着十分忐忑,怕他发火,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还不快去……”上皇道。
大太监一抖,便颤着手上前了,道:“太皇太后,老奴来送太皇太后一程……太皇太后已是高寿,如今……去了,也是,也是喜丧……”
“喜丧?!”太皇太后微嘲一笑,道:“你这阉货也会说话,哼……”
她端起碗毫不犹豫,抿尽喉中,放下以后,唇微微颤着,看着上皇道:“……你可曾后悔!?这一生,你亲手杀父弑母,活该你得不到你最想要的……”
大太监心中一惊,这种时候,太皇太后还要往上皇心上插一刀,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母亲……也难怪上皇做绝到此种地步。
上皇脸色却不动如山,道:“母后所言,已伤不了我任何,只是母后死了,我才对得起元后,母后安心去吧……”
太皇太后毕竟是年纪大了,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剧毒,她咳了起来,嘴里已是疼到极致的咬出血来,道:“我知道,你是怕……你是这样怕,你不是一个好儿子,可你是一个好父亲……你得不到的,你想让你的儿子都得到,可惜啊……可惜你左右不了你儿子的命运,你再护着他,你再心惊胆战,你再怕重蹈覆辙,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那个小贱人,你不恨她吗?!你不是恨不得杀了她吗?!你投鼠忌器不肯动手,可老天总会收拾了那小贱人……为帝王者,无情无义,你这样的人生,也是你儿子该重复的人生……”
上皇听的已是咬了牙,他蹲下来,看着跌坐在地上吐血的太皇太后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张嘴哈哈笑了起来,“诅咒,诅咒你们萧家的子孙,一生一世,都得不到真爱之人,即使得到一时,也得不到一世相守,哈哈……这就是为帝王者的命运,你是如此,你的儿子也是如此……”
上皇听的大怒不止。
大太监怕他气出个好歹来,便忙上前跪下抱住了上皇的腿,喃喃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太皇太后是恨上皇如此待她,才会如此口不择言,上皇息怒,切勿当真……不过是将死之人的不甘罢了……”
上皇后退几步,眸中带着血丝,直直的喘着气,带着深深的不甘和恨意,太皇太后虽已服毒,可上皇的眼神却昭示着恨不得生啖其肉,入狂入魔的状态。
太皇太后已是将至死亡临界点,她却大笑着,虽痛苦,却在吐着血大笑状,也不知在笑什么,那般得意,透着一股不详。
上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一时没有多想。
“我们母子情尽于此。”上皇道。
太皇太后眼中透着不甘,到底是挣扎起来,噬心草实是剧毒,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人就已是去了。
上皇心中大痛,已是直直的倒了下来。
“上皇……”大太监知道他心中荒芜,过不去心中一关。
当年元后也曾受过这样的苦,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苦。
“上皇,节哀啊……”大太监道。
上皇闭了闭眼睛,缓了好久的神,上前去盖住了太皇太后的眼皮。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心中更空了一些。
大太监觉得上皇的情绪不对劲,便忙道:“快,快叫皇上进来……”
身后心腹忙去叫了。
萧沛匆匆进来,忙扶住上皇,急切的道:“……父皇,父皇……”
上皇脑中一片混乱,听到萧沛的声音,才缓缓的回了些神,他却颤着手紧紧的握住了萧沛的手。
萧沛觉得他的手都在颤抖,顿时心中大恸,道:“快,送上皇回寝宫…
…”
“是……”大太监便忙安排人将上皇给扶上了辇,萧沛也跟了上去,扶着上皇回了寝宫躺下。
大太监哭道:“……上皇几日不眠不休,寝食不安,如今,如今……怕是这样倒下去,定要生病……”
“太医呢,快叫进来侍候着……”萧沛急道。
“如今事已毕,只怕上皇心如死灰,皇上多在寝宫陪陪上皇,上皇最放不下的便是皇上了,只要皇上在,上皇总不至于……”大太监哭道。
萧沛道:“朕心中有数。”
大太监哭着点了点头,忙叫太医过来看了。又低声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还未醒……”萧沛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喃喃道:“父皇和颜颜都如此,他们这是想要了朕的命啊……”
大太监道:“如此时刻,皇上可千万也别倒下了,不然这宫中……就可乱了套了,太皇太后的事还需要皇上处理善后……”
萧沛苦笑一声,揉了揉太阳穴道:“朕已安排妥当。”
到了晚间,上皇心事一去,果然就发起烧来。
萧沛是两头都要顾,加上国事,忙的是焦头烂额。连慕无双看了都头疼心疼……
民间男子哪怕遇上婆媳之间的事,只怕也比不上皇上这样难了。
为帝者,尊荣显赫,可其中苦楚,外人不可尽知。
守了一夜,上皇的病才算是稳住了,萧沛松了口气,太医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太皇太后的尊驾,便离京去了五台山,只潜心礼佛,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萧沛安排,待过两年,让太皇太后悄无声息的薨逝,以遮人耳目。
如此,倒也无人知晓了。
只是此事,慕无双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心有感慨,去了兰苑,道:“听说,上皇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太皇太后的遗体另行下葬,这是打算往后假太皇太后死了,直接入驻皇陵,他本意是根本不想让太皇太后受其子孙尚鄉,恨一人至此,又是其母,若是此事传出去……宣帝之名尽毁。”
傅宇恒听了也是微微一怔,“亲母子之间何至于如此之恨?!”
“公子却有所不知,公子与兰夫人母慈子孝,自是不明白母子之间有些是恨不得杀了彼此的,民间就有这类,母生子弃子,杀子卖子,子大不欲养母,弃母,暗毒杀之者无数,光怪陆离,却是不稀有之事……”慕无双道:“而太皇太后与上皇这样的,不算是至毒了……”
傅宇恒听了默默无语。
不管如何,此事算是结束了。
“如今只望妹妹能快些醒来……”傅宇恒喃喃着,十分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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