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京城街道上打成一锅乱粥,但说御驾的车队一路前行。
小皇帝的突发奇想耽误了不少时候,车队不得不加快速度赶路。
大家担心速度快了,娇贵羸弱的皇帝陛下可能又要“大病一场”,于是赶忙请随行的温太医到御驾里伺候着。
温子言背着药箱一路跑过来,那劲头就跟小情郎赶着去见小情人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陛下了喂。
自打华家女公子华妱入宫侍驾,他就知道摄政王这是要把自己一脚踹了。
他心头犹如晴天霹雳,由此窥得真相。——摄政王知道陛下是假凤虚凰了!
然而陛下稳稳当当仍旧坐在御座上,他就更是骇然,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打算?等华妱入宫,他的心是九级地震,碎成了八瓣!
原来如此!摄政王竟然……内心百感交集,竟不知是为陛下悲乎,还喜乎?
落入权臣之手,成了逆臣的玩物?是该悲的。可当玩物总好过砍脑袋,陛下怕死。现在终于能当一个女孩子活下去,也是一条出路。又该喜。
可是,堂堂金枝玉叶,就这样成了笼中鸟,掌中花。往后陛下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身心受辱,奇耻大辱!
赵晓乐和梅若华两个又失踪了,陛下失了左膀右臂。他也被摄政王排挤在外,陛下身边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急的都上火了!
结果奔到御驾里一看,他的苦菜花活得蛮好!虽然此刻面带苦相,但也仅仅只是因为热和些许的晕车。
顾不得心中的疑惑,他连忙解下药箱取出这一个月来精心研制,调配而成的“生津玉露丸”,呈上去,让她在舌下含服一粒。
小药丸不大,豆蔻般大小,颜色棕红,气味芬芳。闻着不像药,倒像是话梅!
末璃皱着眉往嘴里一扔,压在舌下。
果然,尝着味道也像话梅。挺香的,一股甜甜的柑橘香气。味道也是甜中带酸,还带着薄荷气,凉丝丝的。
还别说,凉气香气一路往上开通鼻窍,一路往下顺服肠胃,整个人是觉得清爽起来。晕车的苦和暑热的闷,顿时减轻不少。
主要是味道也挺好的,吃着一点也不苦。可见良药并不一定要苦口嘛!
末璃对温子言翘了翘大拇指,为他点赞!
温子言当即羞涩一笑,心里甜丝丝的。
李得胜冷眼旁观,觉得摄政王头顶越发绿。不过管他屁事,他现在只管自己的小命!没影的风流账,少管!
甜过了,温子言心里就泛出酸!他心心念念觉得她受苦受难,可如今终于见着了,却见她活的挺乐呵,仿佛是一点事也没有。
另外……也不知是华妱的调理,还是摄政王的调理,他瞧着这孩子如今是越发的……媚态外露。
你瞧她摇着扇子,倚着窗口,跟外头赖沧澜说话的样,实在是挺不端庄的。一股子媚态浪荡,说不好听的,有点勾搭人的意思。
这心思冒出头,他就骇然大惊,若不是此刻跪坐在御驾里,非得自己给自己三个大耳刮子!
想什么呢!这是是陛下!他怎么能在心里如此妄议君主!
赖小将军也是忠烈名门出身,他这样胡思乱想,是把他们两个都给污蔑了。
罪孽深重啊!温子言低下头去,惭愧不已!
车驾一路奔到长生观山门下,京城来的快马也到了。带来了最新的消息,陛下点名要扣下的那个“穆沙”,跑了!
赖沧澜顿时破口大骂负责押送的御林军办事不利。这么多人,一老一少两个年轻人都看不住,要来何用!
赶来的兵丁连忙提醒,老的小的还在,就是两个年轻的跑了!
小将军气得踢了那兵丁一脚,要的就是那两个年轻的,老弱病残守住了也值得拿来炫耀?滚蛋!
他气得哇哇叫,末璃反倒没气了。
瞧出那“穆沙”一行有鬼,与其说是她眼毒心慧,不如说是手里这块玻璃能耐大。不过至今她也想不出这“仙器”给的提示到底什么意思?
是这些人有关系?还是他们带的货物?亦他们来的地方?总之可作猜想的太多,乱糟糟的。
原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扣下来细细盘问,掌握更多的信息。她则带着玻璃再跟这伙人接触接触,找找更多的感觉。
哪成想,这人就跑了!
坐在车里,含着嘴里的玉露丸,她摇着纸扇想了想。
“跑不出京城的,肯定是在哪里躲起来了。”
赖沧澜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他都气出一身热汗了。
“躲起来了?那敢情好!让京城守备衙门的人把城门关了。一个坊一个坊挨家挨户搜过去,我倒要看看,那个不开眼的,胆大包天,敢收留钦犯!”
可怜穆沙一伙,昨天还是老老实实的商人,今天就直接成了被通缉的钦犯!这哪儿说理去!
末璃对着小将军摇了摇手里的纸扇。
“非也非也!你就是关了城门,挨家挨户的搜,肯定也是搜不到的!”
“怎么可能?除非这人能长翅膀飞了!”小将军急了。
说道长翅膀飞了,天上陡然就传来一声尖利的长啸。
末璃探出头去,用扇子遮在额头,仰天望。
一只硕大的猛禽掠过天空,往山顶飞去。
她眯了眯眼,把头伸回车里。
赖沧澜也仰天看。
“那是苍鹰!不知是谁家养的。难道那穆沙也跟鹰似得,会飞?”
末璃不说话。
正巧小太监上前来回话,已经通知了长生观,那边回复陛下御驾可以上去了。不过,随行的御林军得留在山下,只有伺候陛下的人能跟着。
嗬,长生观得架子是越发大了。还真当陛下不是来拜神仙,而是来拜他们观主呢!
小将军气呼呼抱不平。
末璃是见怪不怪,祁进的脾气大,她又不是才知道。从上一回到这一回,她做的事全是和他拧着来,肯定把人得罪惨了。对方不好好折腾自己一番,如何消气。
摆了摆手,她皱着眉仍旧想着“穆沙一行”,转脸朝赖沧澜勾了勾手指。
小将军二话不说,立刻钻进车里凑到她身边。
温子言连忙贴墙靠边,给他腾地方。
三个人挤在车厢里,满满当当。
“这京城里,有他们的内应。”她说。
小将军一挑眉。
“何以见得?”
末璃用纸扇一敲他的脑门。
“用脑子想想啊!这伙人从合邕过来,刚到京城才三天,这城里的路都摸不清呢,他们就算跑路,也该慌不择路才是。可现在跑着跑着就没影了,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什么问题?”小将军不解。
旁边温子言一头雾水的样子。
“笨!说明这伙人完全知道一旦出事了应该往哪儿跑!他们是早有准备!”
小将军立刻瞪大眼,举着手指头说道。
“所以他们在京城里一定有接应的人!”
“对了!而且一定是本地人!”末璃把扇子往手心里一拍。
“啊?本地人?什么意思?”
“就是里通外敌的意思!”
“通敌?这……”
“正当商人跑什么?作奸犯科哪里需要内应?只有间谍,才需要假身份掩护,还需要当地潜伏的内应。我看啊,这事深的很!”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上山咯!”
“上山?干嘛?”
“上山烧香拜神仙啊!你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末璃给他一个“年轻轻就健忘”的眼神。
“可是京城里……”
“京城里的事么,就交给摄政王吧。他老人家正要抄京城呢,正好一起办了!”末璃啪的打开纸扇,掩嘴眯眼一笑。
赖沧澜看着她笑的跟个狐狸似得,越发觉得陛下就是只大妖怪,一门心思要作怪!
而温子言则觉得他心目中那个“善良委屈,略带忧郁”的好陛下,跟着摄政王是学坏了,越来越奸诈狡猾。
*
末璃在车驾里更衣梳洗一番之后,下了马车,在旁边稍坐。
兵士们上前哐叽哐叽把车轮都拆了,御驾改成了轿子,好吧把陛下抬上山去。
随驾伺候的除了李得胜和两个宫女,便是太医温子言和充当御前侍卫的赖沧澜。
圣驾抬到山门前,玄灵子早已经带着人接驾。
末璃从轿子上下来,李得胜招呼两个随行的宫女把随行要用的箱笼抱上,连他自己也抱了一个箱子,紧跟在身旁。
温子言和赖沧澜垫后,御驾一行留人被玄灵子带着往里走。
她估摸着祁进那个臭脾气,恐怕还要让自己在他山门里多磕两个头,多烧几处香,作弄一番才会见她。
然而这一回仿佛对方是有点着急见她,竟让人一路带着往后殿去。
进了后院,除她之外统统都被拦下。
除了赖沧澜,其他三人都是头一回来长生观,算是见识了一回长生子的牛气。唯有小将军是见怪不怪,望着后院里那紧闭的殿门,心里有点隐隐作气。
这个长生子到底有多神,他是没见过。但这么大的脾气,连真龙天子都得低他一等,乖乖受他摆布,叫他有点不服气。
这老道到底有什么能耐?敢这样狂妄?
人人都说长生子是长生不死的真神仙,可他不信这天下还会有不死的人?
就像眼前这个玄灵子,小将军觉得自己一拳头就能砸死这老头!长生子再厉害,能挡得住他手里的刀。
有机会,真想见识见识这个神仙的厉害!
只让她一个人进去,末璃倒也并不奇怪。只是心里仍然有点担忧,总觉得男神的神经病一旦发作起来,她一个人真有点承受不来。
罢了!来都来了,再退回去也没意思。
早来晚来都一样,他要发神经,谁拦得住!
就让他发个痛快吧,发完了,赶紧和她谈点正事!
把头顶的冠正了正,把身上的衣服掸了掸,她一手拿着“检讨书”,一手拿着纸扇,挺直腰背,大步迈进圆洞门里。
本来还没觉得,瞧着陛下这个“慷慨赴死”的劲头,到让好太医温子言和热血小将军赖沧澜心里都不由担忧起来。
陛下这一去,不会出事吧?
末璃昂首阔步的进去,一路走一路漏气,及至到了紧闭的门前,已经有了掉头往回跑的心。
妈呀!里面装着一个很厉害的神经病啊!谁家医院大门没关好,放出来到处害人!
她真是有点不想见喂!
然而就在她要往回跑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慢悠悠飘来一句。
“来了?怕了?”
得!里面能掐会算!她跑不了!
深吸一口气,她伸手推开门,闪身进去。
门一开,外面看着的众人都瞪大眼,似乎是想从这一条缝隙里窥得神仙的真容。然而里面只是有光漏出,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陛下一进去,就把门又关了。
这下大家什么也看不到了。
*
外面看门窗紧闭,但末璃进去了才发现,屋子里另一面却是门窗俱开,外面明晃晃的天光全都肆无忌惮的涌进来,把这个大殿照的透亮。
她用扇子挡着光,眯着眼,张大嘴,朝四周看了看。
屋子里虽然亮,但并不热。一则山高气清,有凉爽山风吹来。二则这屋子里镇着四块硕大的冰,简直如同开了空调一般。
这冰摆放也与众不同,皇宫里讲究,都是雕成格式花样,装在铜盘或锡盘里,摆在屋子里。
这里则是一概不雕,原原本本方方正正的摆在架子上,仍由它在空气中一点一滴的融化。融下来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地上有浅沟,这水就顺着沟全流向屋外。
屋外青山绿树,当中是一眼小池,池里似乎养着鱼,水波泛泛,红一团,黄一团的。
这地方,避暑挺好!
屋子很大,很空,几乎没有什么摆设。
祁进在她眼里一直是个华丽而又诡异的存在,对于他的住所,简直无法想象。总觉得皇宫的富丽堂皇都不配不上他的华丽,因为俗气了。
可如今真的到了他的地盘,却发觉里面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架子,什么都没有。连神龛,香炉,蒲团这一类道士该有的基本用具,也一概没有。
仿佛这屋子,除了冰块,除了外面的青山绿树,流水锦鲤,就没别的了。
对了?总得有人吧!
人呢?
她疑惑的绕过一大块冰,叫了一声。
“神仙?祁进?道长?长生子——诶!”
一身洁白无瑕的长生子冷不丁的就出现在眼前,他就坐在一大块冰上,歪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哇!他就不怕冻着屁股?末璃瞠目结舌。
对哦!神仙嘛!他是火也不怕,冰也不怕,厉害捏!
不过热屁股坐冷冰,他就不怕坐一屁股水?兴许他自己冷心冷肺,也冷的跟冰块似得,所以才不怕呢。
在肚皮里埋汰他几句,她举起手里的罪己诏晃了晃。
“喏!你要的检讨书!拿去吧!”
祁进微微一笑,双眼被刘海遮掩着,看不清是什么眼神。
“我不要看,你念给我听!”他说。
末璃呼出一口气,把手里的罪己诏抖开,开始念。念的磕磕绊绊,疙疙瘩瘩。不能怪她,摄政王写得太华丽,生僻字好多,她连蒙带猜,十足一个盲样。
听了一段,祁进也受不了,蹭一下就从冰块上跃下。
他跳起来的姿势很猛,然后落下的姿势很优雅,而且轻飘飘如同仙鹤一般,翩然而落。
她握着手里的罪己诏,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伸手一把夺过这块明黄缎子,抖开匆匆扫了一遍,挥手就从敞开的窗户丢出去。
末璃就看着自己的罪己诏如同一只硕大的黄蝴蝶,呼啦一下就飞的不见踪影。
喂!她抄的好辛苦的!
祁进绕着她转了一圈,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
她也打量他,发觉他头发长了,已经可以在脑后抓一个小辫子。这小辫子太短,在他脑后像个鸭屁股似得撅着。
一想到神仙在脑后撅着一个鸭屁股,她就忍不住想笑。
没来得及笑,他就蹭的凑到她面前,两只眼睛自雪白的刘海后面瞪着她。
“什么狗屁章,是展万钧给你写的吧?”
也就他了,敢说摄政王写的是狗屁章。京城里可把这罪己诏都捧成花了好么!
她不吭声,抿了抿嘴。
他忽而闭上眼,用力吸了一口气。
干嘛?她臭了?
立刻睁开眼,头微微一侧,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怎么?他把你睡了?”
喂!末璃顿时瞪大眼,脸腾一下就烧红了!什么呀!这是神仙该说的话吗?注意你的形象啊,长生子爷爷!
什么叫他把她睡了!什么呀!什么呀!
还来不及反驳辩解,对方又噢了一声,把脸往后一挪,说道。
“看来还没有!不过早晚要睡的!”
说完,还轻描淡写的把手一甩,随心所欲就下了结论!
喂!末璃简直站不住,蹬蹬后退。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夺门而逃,还是跳起来臭骂对方。
她是早料到他要发神经,却没料到他是这么一个发神经!
还让不让人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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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发神经的男神终于登场啦!是不是依然神经?唉,道长何弃疗!
道长也是个经验丰富会玩的呀!呵呵哒!
明天大家要继续约哟!么么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