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温子言看来是个牢靠的。”
末璃摆摆手。
“未必!”
“未必?”
“他当着你我的面说妥当,谁知道背后又是个什么心思,什么说法!”
“啊?主子的意思是,他回去会偷偷告诉别人?”
“也未必。”
“啊?”
“说给谁?说给别的太医?谁要沾这麻烦?华老太医都被赶回家去了,谁还敢管这事。”
“那万一他说给……”宝盒没说下去,只是伸手指了指御座的前面。
这当然指的是那个在御正殿坐在皇帝前面的摄政王,展万钧大人!
末璃微微一笑。
“把我不妥的事告诉他,对温子言又有什么好处?”
“可温子言要是不说,到时候出了事,他也跑不了啊。许是他怕事,就说了。”
“怕事?如今宫里乱,朝堂乱,天下乱,事太多了。温子言除非傻了,才会给自己找事!我的脉象,我已经查过医书了,这会子刚停药乱着呢,一时还看不出来。等看得出来的时候,温子言已经是我们的同谋,他要是还想活命,就不会轻易给自己找事了。”末璃幽幽说道。
宝盒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是对宝盒是这么说着,但末璃心里其实还是沉甸甸的。
不过就是安慰人而已!
谎言这东西,说破天也是谎言。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去圆,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总有一天是要崩塌的,迟早而已!
可这深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欺骗和阴谋!想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骗人是最基本的手段!
她终于也走上了欺骗,害人的路子。可这条路的尽头在哪里呢?
怎么看,前方的道路都是晦暗不明,凶险异常啊。
活下去,真的好难!
**
龙体康健,事关国本,重中之重。
温子言连请了五天龙脉,脸色是一天比一天白,心也一天比一天往下沉。
小皇帝挺好,吃了他开的方子,就再没有吐过血。第二日就开始进粥,恢复了饮食。脉象也一天比一天稳,到第五天脉象就基本恢复往常的柔弱细幼。
但这个脉象……更怪了!
温子言也是出身医药世家,自八岁就跟着父亲研读医书,看诊开方。一十六岁考入太医院,跟着徐太医八年,到如今终于独当一面。虽不敢称华佗在世,但也可谓药到病除。
寻常毛病,百种脉象,都难不倒他。
但小皇帝这身体,这脉象,可真真把他难倒了!
不是小皇帝的脉象多奇特,恰恰相反,很平常。
平常到随便找个学医坐馆两三年的大夫就能号得清楚明白,可这脉象长小皇帝身上,它就不应该啊!
为什么不应该?
因为这脉象是个女子的脉象,可小皇帝……他是男的呀!
要么是他从小学错了,医书写错了,老父亲教错了。
要么就是……
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皇子生下来那都是要经过宗人府的老嬷嬷们亲手验证,身体有无残疾,是否乃是真龙血脉,都不是闹着玩的。
宗人府的老嬷嬷那可都是宫里经年的老人,别说区区一个崔昭仪,就是皇后娘娘也别想买通。
假如是偷龙转凤,那崔昭仪能瞒得过一茬,也瞒不过二茬。
就算验明了皇子正身,可血脉一关,就得完。
可现在端坐在皇位之上的,乃是一位女子。这崔昭仪既然能偷到一个皇子骗过宗人府的老嬷嬷,怎么后来又变成了公主?
没道理啊!
一团乱麻,一本乱帐!
**
温子言越想心就越往下坠!
偷龙转凤,欺君大罪,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这里面牵扯了多少人,多少事,想都不敢想!
现在这烂账乱麻传到他手上了!
怎么办?
他老师徐太医是专门负责十七皇子的,这事十之*,不对,十成十的,徐老太医脱不了干系。
当年要是没有老师兜着,崔昭仪和十七皇子的西洋镜,肯定瞒不住。
好家伙!老师这事瞒得可真严实。他这做徒弟的跟了八年,都没看出一丝一毫。
可老师也太不地道了吧!
这么大的惊天之事,竟然瞒着自己。
现在好了,这破事轮到他了。
这两眼抓瞎的,怎么办?
呵呵,难怪是他!
小皇帝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找他还能找谁?
当年他就跟着徐太医给这孩子号脉瞧平安,这会子师傅走了,自然就该轮到徒弟。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不行!这么大的事,他扛不住。
这要是闹出去,那可不是丢他一个脑袋这么简单。九族都完了!
他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家人何辜?
他得脱身!他得上报!他得……
还没等温子言爆发,一包药渣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他的药箱里。
素白的手绢包着,药渣都干了,淡淡一股药味。
温子言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绢包揣衣袖里,躲到药库角落偷偷打开。手指在药渣里挑挑拣拣,很快就辨明了每一种药材。
这是华老太医走前开的那个惹事方子,其他都对的上,就一个不大对劲。
华老太医方子里开得是酒制的附子,但这药渣里的附子却是醋制的。同样的药材,不同的制法,效果就大相径庭。
把酒制的改成了醋制的,这就难怪小皇子吃了不妥。
可这方子明明是他捡的药,千真万确放的是酒制的附子。
啊啊!这下,他是恍然大悟了!
全对上了!
好家伙!原来那会子,他就已经被盯上了。
不是他,也是他!
现在这证据出现在他的药箱里,什么意思?
摆明了就是威胁他么!
谁会威胁他?谁需要现在威胁他?他现在会为对谁不利?
呵呵,想都不用想也知道。
小皇帝!
真是没用啊!温子言一把抓紧药渣包,狠狠一拳捶在墙壁上。
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给陷害了!
枉他多活十来年!
现在怎么办?
他是真迷惘了!
**
温子言心里不痛快,再去给小皇帝请脉时脸上就挂了霜。
小皇帝倒是没什么异常,照旧是伸出胳膊让他号脉,仿佛一点也不亏心。
哼,这皇宫里能活下来的,都是人精。
他算是服了!
虽然心里有气,可医者父母心,温子言还是凝神屏息,认真号了脉。
小皇帝的脉象是一天比一天平稳了,但不知是先天有亏,还是后天失调,这身子亏空的厉害。偏偏又是个虚不受补的纸糊身板,叫人颇费周折。
前几日她脉象太乱,为了求稳,他开了些方子调剂。如今脉象稳了,这方子就该停了。
汤剂这东西,终归是伤胃。偏偏这孩子又有胃疾,能不吃还是不吃。
但身子还是要养,得想办法补。药补是不行的,伤胃不说,药性也太重,这孩子受不住。
想来想去,还是得食补。
一餐一饭,一瓢一饮,一点一滴,滴水穿石,细水长流,从长计议。
其实这也是他师傅徐太医的办法,当年十七皇子就是靠着这一顿顿的养生粥平安长大的。药膳食补这一块也是他的强项,家里就是做这个的,开着药铺和一家南北货的铺子。常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配各种补药药膳之类的东西。
心里有了主意,他便如实回禀了。
小皇帝如今对他是越发客气,早免了他跪地请脉,还特别让宫人搬了小矮凳,许他坐着号脉。
听说他要开药膳的方子,那个陷害他的太监万全就搬了一张矮几过来,摆上笔墨纸砚请他开方。又故献殷勤的在一旁给他磨墨!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温子言心里冷哼一声。
这清心殿里,连主子带奴婢,都不是好东西!
他气归气,方子还是得写,老实不客气的享受了万全的伺候,凝眉沉思片刻,就刷刷刷写了三个养身粥的方子。
放下笔,拿起纸轻轻吹了吹干,双手捧着呈给在旁边伺候的宫人。
宝盒接过方子,又吹了吹,这才捧给末璃。
末璃拿在手里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花来,就又还给宝盒。
“拿去照办吧。”
宝盒拿了方子退下,自去办事。
小皇帝就坐在御座上,笑眯眯看着下首矮凳上的温子言。
温子言还在生闷气,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温卿家,你……”她正开口要说。
忽而殿外就传来一声细嗓子。
“启禀万岁,摄政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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