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风呼啸着吹过流云殿的窗户,传来阵阵怒号。
流云殿靠里的一个房间内,仍然亮着微弱的灯光。风来得太猛,拍打着纸窗,沙沙的响声回荡在这冬日的寒夜,有种别样的寥落。
路曼声起身,小心将窗户关上,吹了灯,躺到床上。
进宫已经月余,发生了不少的事,但总体还是挺有意思的。她虽然喜欢清静,却也不否认,与那么多的大夫一同奋斗、一起努力朝同一个目标前进,是一件让人异常满足的事。
即便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旁人也从不理解,却是路曼声心里最为真实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里,她见识了众多医术好手,也知道她最引以为傲的医术,并不是最了不起的。在这个世上,还有许多的高山,等着她去穿越。也有许多的目标,等着她去抵达。
她要充分利用每一天,用来研究医术,医术是无穷极的,只要稍微懈怠一点,很快就会落后。
这么想着,在呼呼寒风中,路曼声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路曼声起了一个大早。
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住在隔壁房屋的向左也起来了。
向左看到她,笑着走过来。
“路姐姐,真真早啊。”
“你也是。”
呼~这天真冷,像这么冷的天,在大尧还要持续许久。大尧的冬日异常漫长,相对而言,春天则十分短暂。气候独特,也是大尧一大特征。
两人见时候还早,便决定到周围走走。
也没走多远,就在洗云殿周围几个殿宇活动。回想一下,他们来到宫里这么久,除了集体活动,很少在这宫里走动。
出了洗云殿。周围是流云殿。凤羽殿,以及望香殿。洗云殿是尚衣局御医们的居所,流云殿负责招待外来使者。如今正住着大杨来使。凤羽殿里则住着几位公主,这些公主都有独立的院落,凤羽殿规格不小,每一栋院落都有高墙阻隔。倒也不互相干扰。
而望香殿,则是顶级御医的居所。如同邱凤水的凤水阁一般。望香殿内居住着尚衣局排名前十的大御医。排名前十的,并不是都居住在这个地方,只有性情怪癖不喜群居的前十御医,居住在这里。
譬如这其中。以孤僻倨傲出了名的白神风白御医,鬼手祖百岁。
这些人,虽然是位大夫。却比宫里的主子还要严厉。伺候的宫人,在服侍他们的时候。都非常小心,唯恐出什么纰漏,惹他们生气。
其他的御医同僚,稍微有点眼力劲的,无事也不会去打扰他们。
路曼声虽然不关注这些事,向左却是知道的。向右大哥非常宝贝他这个弟弟,在向左进宫之初,该打点的都打点了,该招呼的也都招呼了。这皇宫里的人物关系,利害冲突,凡可能危及到这小子的,更是当作重点,让向左牢记于心。
“路姐姐,这这边走。”望香殿,他们还是离远些好。
在上次的晚宴上,白神风那凌厉作风他们可都是见过的,没事还是不要撞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谁叫他们是个新晋菜鸟呢,做事小心点儿,准没错。
望香殿去不得,便走凤羽殿和流云殿外。只要不去打扰,单是经过是没有问题的。
事有凑巧,两人在经过凤羽殿之时,一团粉嫩忽然从里面冲出来,正好撞在了向左的身上。两人哎哟着,一同往地上倒去。
这一幕实在来得太快,待路曼声反应过来要扶两人起来的时候,那个粉嫩小姑娘已经推开了习惯性护住她的向左,瞪着水灵灵的机灵大眼睛,给了向左一拳头。
“走路不看路,没看着撞到本公主?”
这位小公主,还真是贼喊捉贼。分明是她一股脑的撞上来,得,这会儿全部怪罪到向左的头上了。
“对……对对对对……”
向左一紧张,结巴就越厉害,对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俩字。
“对什么?你撞着本公主了,还敢说自己很对是吧?”小公主一边戳着向左,一边迫使道。
向左急得更厉害,“对对对对……不不……”
“对不什么啊对不?你现在在问我啊,你知道我是谁麽,在我面前还敢说自己是对的?你哪里来的傻小子,我怎么没在宫里见过你?”
这还让人活吗?向左真的快哭了,从来不知道结巴还能结到这种程度,他这下可真是冤死了。
“你误会了,他在和你说对不起。”路曼声忽然开口,拉过向左,终于让他脱离了那刁蛮小公主的压力之下,自己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又是谁?”
“回公主,我是路曼声,他是向左,我们是这一届新入宫的御医。”路曼声微微低头,看着那位灵气逼人长相可爱的小公主道。
“新晋御医?这么一说,你我倒是有些眼熟。”小公主指着路曼声,忽然伸手,目标正是路曼声脸上的面纱。
路曼声反应很快,闪到了一旁,“公主这是干什么?”
“你都说我是公主了,公主要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没意见吧?”这小公主打小好奇心特别旺盛,在这皇宫中,除了白神风白御医带着块面具,还没有人带着个面纱乱晃。白神风是例外,她虽然是公主,也不敢去招惹。再说她也不想去招惹,那个白御医严厉可怕,她巴不得躲着她远远的,连见了她都是绕道走,哪里会去探索她的脸长得怎么样?
可路曼声就不一样了,一个新晋御医,应该不敢得罪她,她也没有什么顾虑。心念一动,手上就直接行动了。
“公主。不可。”
“你对我说不可?本公主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这么多废话?”那小公主说着,又要上来强行摘去路曼声的面纱。看她出拳虎虎生风,脚下方位挪移,隐隐还学过一些功夫,路曼声哪里是她的对手。
可她也不愿就这样将自己的面容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尤其是在被迫的情况下。路曼声就更不愿意了。
“公主快住手——”路曼声连连退避。显得十分狼狈。那小公主见状,反而更加得意,出手也更快。
“公公……公公主……啪!”向左想上前帮忙。可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小公主一巴掌。
“敢叫本公主是公公,竟然拿本公主这金枝玉叶和一个太监比,找打!”
向左真的想哭了。他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公主性子太急了。他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顿打。
“公公……”
“还敢叫!”小公主左右一甩,向左又吃了两巴掌。
“公主,你误会了,向左他不是这个意思。他……”
“他怎么样自己长嘴不会说,还要你帮忙?”这个路曼声,看一下她长什么样怎么了。居然这么违背她的意思。“你自己的事还没有完呢,还有心思帮他?哎呀你让开!”小公主一下子便将挡在她前面碍事的向左给扇旁边去了。这样一来,路曼声离她只有一两步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她就能得手。
就在小公主兴奋自己即将得手的时候,一只手横空伸来,抓住了她作乱的那只手。
“皇妹这是做什么,欺负尚衣局的御医,要是父皇知道了,可是会关禁闭哟!”
宫旬熟悉的嗓音传来,这个声音在场人都不陌生,一时间众人都愣住了。
“太子老兄!”一看到是自己的皇兄,前一刻还气焰嚣张的小公主顿时就蔫了,使劲将自己的小手从宫旬的手里挣了出来。
“太子老兄,你看错了,不是我欺负他们,是他们对本公主不敬。”
“哦?”
“就这位,他敢叫本公主公公!把本公主尊贵之躯当成一个被阉的奴才,是不是该打?”
向左连连摇手,本来秀气红润的脸,上面留着俩枫叶,看起来有些惊心,却也有些莫名的喜感。
“若皇妹说的是这个,那皇兄可以告诉你,你误会了向御医了。他患有口疾,说话常比旁人慢,若皇妹多点耐心,等着他把话说完,就不会造成这样不开心的误会了。”说是这样说,宫旬也知道,要这说风就是雨的小丫头有耐心,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小公主也知道自己可能真的错怪向左了,但要她道歉,也拉不下脸来。何况,都是这个人自己要冲上来的,怪不得她。
“谁叫他没长眼,硬是凑上来,这不找打麽~”
宫旬笑了,“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跟向御医道歉?”
“我哪有,我没错,是他们不对,本公主不就是要看一下她长什么样麽,用得着这么抗拒麽。皇兄,你来评评理,我是公主,他们是下人,本公主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原先还挂有笑容的宫旬,听到这番话,脸忽然冷了下来。
“皇妹你方才说什么?”
“我是说我……”那小公主正待再说,却发现自己太子老兄面色难看得紧,不由有些心虚。
“尚衣局的御医,不是你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这一点父皇申明在先,你该不会忘记父皇说什么了?”
“……”
“还有,人家路御医要不要带面纱,那是她自己的事。你如此刁蛮任性,不顾宫规,待我表明父皇,严加惩治于你!”
一顿恫吓,那小公主已经吓得面色发白。可看了看对面两人,还有走出宫殿望着这边的围观之人,心觉丢了面子,有些委屈,怒道:“我说错了吗?皇兄你怎么了,我是你的皇妹,你不帮我,还帮着外人凶我!”
“我不是帮着外人,而是为了一个理字。下次再这么任性,我就禀告父皇和母后。”
“皇兄你欺负人,我不喜欢你了——”小公主一跺脚,跑了出去。看方向,应该是皇后的寝宫。
这小公主倒是聪明,在宫旬将这事告诉给父皇母后之前,她先要去告太子老兄一状。
宫旬还不了解她,也知道她一定将今日的事添油加醋,百倍控诉他这位兄长的不是。母后自小钟爱皇妹,对她很是纵容,与对他的宠爱是不同的。因为他一方面是母后的儿子,另一方面还是大尧皇朝未来的储君。
“抱歉了,皇妹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冒犯了两位,还请两位见谅。”
“太太子殿下言言重了,我也有错……”向左忙回道,路曼声却是没有开口。
宫旬看着她,她则撇过头。
“我皇妹可是很记仇的,下次遇到她的时候,还是小心些。”宫旬叹道,“不过我会说说她的,让她不再为难你们。”
“谢谢太太子殿下。”向左道谢,路曼声还是没有吭声。
向左看着路曼声,有些为她担心。太子殿下在前,路姐姐这样,没关系吗?不过,路姐姐本就是这样的人,她要不想说话,谁在她的面前都没有用。
向左虽然有些呆,心思却很纤细,他直觉到,路姐姐这会儿很不高兴。应该是公主方才强行要摘下路姐姐的面纱,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路姐姐特别排斥,也不怪乎会生气了。
向左没有想错,却想漏了。路曼声不只是因为自己,才这么生气。更多的是因为向左,向左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平白无故的挨了几巴掌,这口气他忍得下,她可受不了。
她虽然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却没必要在对方一句道歉之后,就心满意足的接受。
“太子若无事,我们告退了。”路曼声清冷的声音比冬日的早晨还要冷,说完就转身离去。
“太子殿殿下,我等先退退下了。”
向左对宫旬行了个礼,连忙追了上去。
宫旬望着路曼声头也不回地冰冷背影,只觉得这个今晨,比平日还要冷。
凤羽殿的尽头,那个女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
宫旬转身,朝来路走去。母后那边,他还是得走一趟,要是由着那小丫头乱说,母后可能真以为他偏袒路曼声,难免又起疑心。
他太了解母后了,这样的事还是能免则免,要再来一次,以那个女人无情的性子,下次见面可能连看他一眼都省了。(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