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凤水要把脉,路曼声已取出脉枕,安放在桌旁。
邱凤水要开药方,路曼声便打开药箱,取出一早备好的笔墨纸砚,认真写下,然后递到兰姑的手里。
请完脉后,不用邱凤水吩咐,路曼声便有条不紊的将东西收回了药箱,自始至终,都本分的跟在邱凤水身后,做着学生的工作。
“凤水,你这位徒弟倒是挺能干的,相信很快便能独当一面了。”
“娘娘过奖了,小路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下次也带她过来吧,这孩子本宫看着挺欢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后娘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宫旬一眼。显然对路曼声很好奇,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孩子,可以让旬儿向她开口。
“还不快点谢过娘娘?”
路曼声听话的上前,“谢娘娘。”
邱凤水和路曼声离开了朝华宫,看着两人远去,皇后娘娘回头,宫旬则在他母后的身旁坐了下来。
“那位路姑娘到底做了什么,让旬儿这么帮她?”
“母后,路姑娘是儿臣的朋友。”
“朋友?”皇后娘娘笑了,“你这孩子,难道不知道,身为大尧的太子,就不该也不能有什么朋友?”
“母后,这些事儿臣都清楚,会有分寸的。”
“在宫外,旬儿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母后不知道的?”有一段时间,宫旬行踪成谜,也没有回宫,结识那女大夫。应该就是在那个时间里。
“那段时间,确实出了些小状况,路御医也确实帮了儿臣不小的忙,请母后看在儿臣的面子上,还请对路御医照应一二。”有皇后娘娘一句话,在整个大尧帝宫,还有谁敢为难路曼声?
“哟!旬儿。这么明着拜托母后帮助一位姑娘家。还真是少见。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路御医有天人之姿,而不是什么丑姑娘。”
“母后在怀疑什么?”
皇后娘娘但笑不语。那样的笑容很危险。
“母后还是责怪儿臣,没有将宫外发生的事禀报给母后?”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旬儿,母后不是责怪你。而是担心。在这个大尧帝宫,有多少人宵想你的位子。希望把你拉下马来?母后知道你不让母后知道,是不想母后为你担心。可你想过没有,母后只得你一个孩儿,旬儿便是母后的全部。你有什么事。是母后不能知道的?”
“母后。”
“在这个皇宫之中,只有母后与臣儿最亲,其他的人。就是连你父皇,母后说话也只敢说三分。一个女人。到了母后这个位置上,别人看来是荣耀。所谓的母仪天下,人人艳羡,只有母后知道,这背后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母后,这些年,你为了儿臣受苦了。”
“傻孩子,全天下的母亲,为了孩子,哪有什么苦不苦的?母后只希望旬儿能跟母后贴心些,无论什么时候,母后都不会害你。”就算宫旬已经成长得颇为茁壮,能够在外独当一面,在做母亲的心目中,他还是个需要别人指点关怀的孩子。
“儿臣知道了,母后。”
“好,旬儿最乖了。”皇后娘娘终于笑了,笑得温婉祥和,也只有在宫旬的面前,皇后娘娘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旬儿,告诉母后,在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宫外,儿臣遭遇到了刺杀。”
“什么?”皇后娘娘心尖一颤,“好大的胆子!是哪个贼子敢刺杀我的旬儿,我一定扒了他的皮,让他不得好死!”皇后娘娘拍案而起,尖尖的金色护指套紧紧嵌在桌子里,眼里满是戾气。
“母后,你看你!”宫旬不告诉他母后,原因就在于此。从小到大,母后对他的事反应就特别强烈。对着父皇的那一群妃嫔,她气度雍容,不失偏颇。可只要遇到他的事,母后便失去了冷静,出手也尤为的狠。
他还记得,小时候十二弟在和自己玩耍的时候,不小心将他推下了水。十二弟吓坏了,他也知道十二弟不是故意的,但母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这以后十二弟和他的母妃便在这个皇宫里消失了。
“旬儿,你查到是谁做的吗?”
“已经有一些眉目了,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不会保护自己的孩子了,这些事我自己能应付的。”在皇后娘娘面前,宫旬也只得收起在外面精明强干的一幕,专心做好一个听话的乖儿子,必要的时候还得撒撒娇,只有这样才能安慰母后的心。
“旬儿就会宽慰母后的心,你要是能应付,一连那么多日都不回宫?”
“那一次,确实有点危险。不过儿臣也不笨,将计就计,还钓到了一条大鱼。”
皇后娘娘想问,被宫旬阻止了,“母后答应儿臣,别再过问这件事,儿臣告诉母后,就是想让母后放心,接下来的事,让儿臣自己来办。”别以为他这么长时间没动作,就放过了那个人,一切他心里都有数,网已经织好了,只是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好,不问便不问,但旬儿下次有什么事,定得告诉母后。”对宫旬今日的表现,皇后娘娘还是很满意的。
“儿臣知道了,母后。”
“听旬儿这么说,那一次便是那路御医帮了你?”
“是,路御医医术高明,很利落地便为儿臣解了毒,没有她,儿臣那一次还真不好说。”
听到这儿,皇后又是一紧,抓着宫旬的手,差点掐出几个指甲印。
“儿臣猜想啊,那路御医一定是母后派来帮助儿臣的。知道儿臣有危险,就第一时间赶来救儿臣了。”
“傻孩子,母后要真有这样的本事。就好了。要不母后多派几位大内高手保护你,也好……”
“母后,有凌东在,儿臣不会有事的。”知道皇后娘娘可能要说什么,宫旬又道:“上一次,是因为儿臣让凌东办点事,离开了儿臣的身边。”
“凌东这孩子。确实信得过。”
“而且凌东还是母后为儿臣挑出来的。从小就陪在儿臣身边,这么多年,儿臣也已经习惯了。再多几个人,儿臣可不保证会欺负他们。”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淘气。”
“因为是在母后面前麽。”
母子俩人俱都笑了出来。宫旬还没忘了自己的初衷,“母后。那路御医的事……”
“放心吧旬儿,那女大夫既然帮了你,母后自会照应她。不过你要记住,帮忙归帮忙。谢意归谢意,母后可不允许你对那女大夫生出点别的心思。”
“怎么可能呢,母后。”
“这样便好。旬儿你先退下吧,母后有些乏了。”
“儿臣告退。”
宫旬走出了朝华宫。想到母后最后几句话,只觉另有深意。大杨来使来到璐华城,其间还有一位永亲王爷,只怕父皇母后想要两国联姻。而联姻的对象,大尧这边最有可能便是他这位大尧太子了。
宫旬虽然不反对这种政治联姻,但选在这个时候,终归觉得太早了些。罢,这些事还是看父皇母后的意思,反正他太子妃的位置,一早就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若一位太子妃,能够换来大尧更广阔的发展前景和他地位稳固,也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凤水阁。
“小路,与太子殿下和孟侍卫先前便认识?”
路曼声看了他一眼,“在宫外,见过几次。”
“孟侍卫可不是见过你几次,便上来和你说话的人。”邱凤水摸着下巴,笑笑地看着路曼声,“还有我们那位太子殿下,若没有特殊的交情,可不会在皇后娘娘面前为你求情。”
路曼声没有理会邱凤水的调侃,对他点了点头,便来到凤水阁的藏书阁。在这里有着大量的医籍藏书,大多都与花卉以及芳香秘术有关。
藏书阁内并不只有她一个人,白念和杨锦也都在这里。这两个人,虽然说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彼此并没有什么交谈。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互不干扰,也没有什么需要讨论的。
而路曼声呢,也不是一个主动说话的性子。她加入进来后,三个人各占据一个角落,一坐便是大半天。
路曼声正看得出神,一片阴影投下,杨锦已经坐在了她的面前。
“听说师父今日带你为皇后娘娘请脉去了?”
路曼声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却还是点点头。
“一开始便带你去给皇后娘娘请脉,师父他还挺重视你的啊。”谁不知道,在这个后宫之中,皇后娘娘是最有权势的人。胡妃娘娘虽然得宠,在这宫里却并没有多大的权力,大事还是皇后娘娘说了算。
何况,那位胡妃娘娘能得宠到什么时候还难说,别说许多人等着为她制造麻烦了,就她自己那点段数,迟早会给自己招来惑星。
路曼声没有答腔,若她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她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看她这样子,杨锦还以为路曼声是默认了,在她面前得意,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路曼声,你别得意,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准呢。”
“我没有得意。”路曼声老实地纠正她,而且她并不认为跟着邱凤水去为皇后娘娘请脉就有什么好得意的。这样的差事,谁要去便去,她并不稀罕。
在路曼声看来,学的是经验和规矩,那不管为谁看诊请脉都一样。对方是什么身份,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他们千辛万苦,历尽重重考验来到尚衣局,并非是为了阿谀奉承,拍那些主子马屁的。他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追求更精进的医术,见识更多的医术高手而努力的吗?
在其他的王朝,御医兴许在主子们面前要谨小慎微,逢迎主子的心情和脸色。但在大尧,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这也是路曼声愿意进入尚衣局的原因,迎合别人的那一套,就算再过一百年,她还是做不到。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愿意委屈自己做一些不愿意的事,哪怕这在别人看来是故作矜持,她依然会这样做。
“算了吧,你心里想什么,别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就算能瞒过其他人,也瞒不过我。”
“我的心里……在想什么……”路曼声有些迷惑,是啊,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若杨锦真的知道,那她真该谢谢她了,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曼声,你还真行啊,先是太子殿下,后来是巨贾东日升,现在就连邱凤水,也对你另眼看待,你还挺有一套的吗?”
路曼声总算明白杨锦是怎么回事了,对于一个已经被嫉妒和愤怒烧昏了头脑口不择言的女人,她能回答她的只有两个字:再见!
路曼声起身,将一本《春花实录》放回了它原本所在的地方,走出了藏书阁。
“被我说中,想要逃吗?”杨锦不依不饶,从哪里看,她比路曼声都要出色耀眼,为什么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不长进的杂碎,而路曼声,却可以结识一个个的权富?
她到底有哪里不如她,这个女人分明就只会摆着一张臭脸,与人玩欲拒还迎那一套!
“你这个样子,太难看了。”路曼声慢慢回身,“好好清醒一下,再决定要说什么罢。”她的声音宛如冬日里的寒梅,凉凉的、冷冷的,却不刺骨,只透着淡淡的疏离。
留下这句话,路曼声便走出了藏书阁,后面传来杨锦不甘的跳脚声。
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眼,照在身上,却很暖和。藏书室里藏书丰富,就是冷了些。路曼声紧了紧身上的缎衣,来到一假山上,找了个不错的位置躺下,晒会太阳。
这处的假山,虽然说不上隐秘,却鲜少有人过来。加上她靠向的假山一侧凸起,将她整个人掩映在假山后,从另一头,看不到这方有人。在这方小天地里,路曼声难得清静,尽力舒展四肢,软软趴倒在假山上,让刺眼的阳光晒干她一个冬季的霉味。
或许是她把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像这样好好舒展四肢,放松自己,都变得有些艰难起来。(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