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刘泽之遵照医嘱外出散步后,回到病房,邱医生等四人正在查房,见陈铭脸色灰败,刘泽之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略带不满的说道:“热度这么高?邱医生,昨天就说要注射盘尼西林,为什么拖到了今天?到底什么时候注射?”
来医院复查的葛佳鹏拿着病历,走进了病房。
邱医生很为难:“院长的确是批了,可是药房里说只剩下一盒六针了。陈先生到底是康复阶段,还有十几名刚接受手术或者即将动手术的伤员……所以就说要等一等,医院已经设法去采购了。”
“不是还有六针吗?那就先用上,我看陈铭这个样子,一针不够,再申请一针吧。”
邱医生默然,葛佳鹏微带怒气的说道:“怎么了?没听到刘副局长的话?不就是两针盘尼西林吗?陈铭受伤十多天了,你们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我住过的军医院,你们的水平,哼,不敢恭维!还有林世荣,就因为你们,把命都送掉了!”
一同来查房的范医生忍不住反唇相讥:“不就是两针盘尼西林?好大的口气!只有你们军统的人是人,其他的伤员就低人一等?林世荣的死也算到了我们医院身上?职业特工?哼!这么多人居然一起中毒了!”
一名护士附和道:“没解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都说军统霸道……”
邱医生和稀泥:“好了,都少说一句吧,刘副局长,并不是我们不尽力,的确是缺医少药。”
葛佳鹏的怒气更大了:“缺医少药是你们的事!我们是病人,你们看看陈铭的样子,是不是等他死了,你们再装模做样的出席葬礼,表示歉意?就像对林世荣?军统敬谢不敏!”
范医生也急了:“怎么说话哪?什么叫装模作样?我们这里就是没药!你们军统不是神通广大吗,另请高明吧!”
刘泽之也沉下脸问道:“邱医生,你是陈铭的主治医生,给我说句实话:陈铭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还需要用什么药?”
邱医生面带忧色:“这个……陈先生截肢后,恢复的不好,原因很多……”
“我不想知道原因,只想知道实情,我不想林世荣的悲剧重演。陈铭是军统的职业特工,没必要瞒着他,你直说就是。”
“如果不能把热度降下来,我担心创口会发炎恶化,现在已经在流脓,也许需要二次截肢……也不排除有危险……”
葛佳鹏气坏了,怒道:“这么严重?!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范医生当即顶了回来:“我们就这么大本事!你要是不满意,我们也没办法。”
时值查房时间,其他医生听到这里起了争执,有的驻足观望,有的一边忙碌一边留心听着动静。还有些病情不太重的病人探头探脑的围观。
邱医生强笑着劝解:“老范,你这脾气……刘副局长,您多包涵。”
刘泽之问道:“如果要治好陈铭,还需要什么药品?”
“除了盘尼西林,需要六针,最好还有磺胺等青霉素类抗感染治疗,医院里没有这种药。据我所知上海济民医院有一种远红外线照射仪,有消炎镇痛作用,可以促进红肿的吸收。”
那名小护士忍不住低声嘟囔:“六针?全医院就剩六针了……”
葛佳鹏勃然大怒,冲到小护士眼前威胁道:“只剩六针又能怎么着?陈铭有个好歹,我和你们没完!”
小护士吓的浑身一颤,邱医生特意找来的范医生脾气暴烈,上前一步挡在小护士面前,毫不示弱:“你想干什么?没完?你还敢杀人?有本事你就大开杀戒!”
陈铭痛苦的抱头说道:“别吵了!让我去死,我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葛佳鹏心疼的劝着陈铭:“别这样,大喜大怒对你康复不利,都是因为我,你才去买药的,不管想什么办法,我也要治好你,谁要敢拦着,我就和他拼了……”
刘泽之怒道:“葛佳鹏,闭嘴!”
邱医生赶紧劝道:“老范,别忘了你是个医生!怎么能和病人大吵大闹?”
现场军衔最高的刘泽之说道:“都不准再说了,不像话!邱医生,既然院长已经批了一针盘尼西林,请您给陈铭用了吧。”
邱医生没说话。刘泽之不咸不淡的笑道:“怎么?需要我为了一针办好了报批手续的盘尼西林,惊动韩长官吗?”
“那倒……别惊动韩长官了,我做主,马上注射。”
范医生等人并不是对陈铭有偏见,药品短缺他们也没有办法,发生冲突不过是话赶话而已,都没有表示反对。
葛佳鹏却不肯罢休,又道:“一针?一针管什么用?六针!六针全用上!”
葛佳鹏如此蛮横,围观的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范医生也火了:“你以为你是谁?笑话,到这里发号施令来了……”
“行了!”刘泽之脸色铁青,瞪了葛佳鹏一眼,葛佳鹏不敢再说。刘泽之命令道:“邱医生,给陈铭注射一针盘尼西林,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葛佳鹏?你还有事没事?没事就出去吧。”
葛佳鹏悻悻然离去。邱医生答道:“我马上就办。看什么那?都回病房去!听到没有?还有你们几个,不查房了?走吧,该干嘛干嘛去。孙队长,你拍片回来了?今天要吃的药给你放在茶几上了。”
围观的人只好散去。刘泽之看着邱医生为陈铭注射,叮嘱了同病房的孙栋盛、阿文几句,而后去了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在院子里等候的葛佳鹏迎上去,二人在走廊里交谈了十几分钟。
葛佳鹏去找邱医生,请他开了些医院有的药,说道:“替我办理陈铭的出院手续。”
邱医生答道:“我知道了,我多问一句:为什么让我找范医生一起查房?还要和你们发生这么大的冲突?”
葛佳鹏笑笑,答道:“别问了,刘副局长自有他的道理。记住:实情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半个小时后我接陈铭走。”
医院院子里,小孔、王庚按照刘泽之的吩咐,卸下那辆箱式小货车的车牌,又换上了一副,还用扳手在车身上敲了两个凹坑。
刘泽之走过来围着车四周看了看,说了些什么,王庚答应着回了楼内。刘泽之脱下外套,钻进车底检查。小孔拎来两桶水给车加水。
十来分钟后,王庚抱着两床被子回来,铺在后车厢内。病重乏力的陈铭坐着轮椅,被葛佳鹏推着上了车。刘泽之叫过葛佳鹏,叮嘱着。葛佳鹏连连点头,王庚、小孔上了后车厢,葛佳鹏跳上驾驶室,开车离去。
办完这些事,刘泽之看了看表,向食堂走去,管理员笑道:“正说去楼里送饭那,您是在这里吃?”
“在这里吃吧,天太冷,病房里不敢开窗,在那里吃饭更没有胃口了。”
管理员检出一陶钵米饭、一份开水煮萝卜,一个煮鸡蛋,放在桌上,刘泽之拿起鸡蛋剥皮,陪着院长来用餐的邱医生走进餐厅,见到刘泽之坐在那里,低声对院长说了几句,院长自去另外一边坐下。
邱医生在刘泽之对面坐下,刘泽之主动说道:“邱医生,我正要去找你,我今天下午就要出院,帮我办个手续。”
邱医生一愣,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季度:“刘副局长,你这是何必?大家都是自己人,言差语错的……你还真介意?您的身体不能出院。”
刘泽之笑着低声解释了几句。
“那就好,您去买——”刘泽之示意他噤声。二人一边埋头吃饭,一边低声交谈。刘泽之先吃完了饭,起身说道:“我走了,别忘了给我补办个手续。”
“放心吧,您去苏旅长部公干,不得不提前出院。”
当天晚上,七点,正在吃花酒的李老大接到一份请柬,他看了看说道:“诸位慢用,来了个远客,我要去翻个台。”
李老大带着一名徒弟走出饭店,上了专用的黄包车向万益饭店走去。回到长包房,在房间里留守的另外一名徒弟迎了上来替他宽去马褂。说道:“陈先生等您很久了。”
李老大一看来人,不悦的问道:“陈先生?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葛佳鹏起身笑着解释:“我是陈铭的朋友,他就在这家饭店二楼,送给您的信是他亲笔写的。李大先生应该认得出他的笔迹吧?”
李老大将信将疑:“二楼那间房?我去看看。”
“固所愿也不敢请也,陈铭正在等您,我来引路。”
葛佳鹏走在最前面,一名徒弟紧随其后,后面跟着李老大,另外一名徒弟落后几步,走在最后面。葛佳鹏暗道这个李老大还有两把刷子,警惕性很高吗。
二楼一间客房内,陈铭果然在里面。才过去二十来天,李老大几乎认不出陈铭了。只见他脸色呈现不健康的潮红,消瘦不堪,左臂关节处以下不见了,打着绷带。
陈铭有气无力的苦笑道:“李大先生认不出我了吧?唉,时运不济啊,上次蒙您不弃,我买到药后,途中遇袭……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葛佳鹏插话道:“什么捡回来了?看你现在的样子,阎王爷随时可以把你招走。李大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此行是有两件事,一件事想找你购一批货;第二件事就是送陈铭去医院,您手眼通天,又和我这个兄弟相交一场,不会见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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