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凤的声音传了进来:“去把古华带上来,对了,既然他答应合作,基本的礼遇还是要给的。”
“是,您请进,属下这就去带人。”
每学期开学、结业,遗孤入学插班,四一中学凡有典礼,负责军统庶务的毛人凤一定会尽量抽时间出席,对格外留心军统一举一动的耿镇宽而言,毛人凤的声音当然能听出来。
刘泽之抛出了最后一枚重磅资料:“耿镇宽,你是小野平一郎的学生,五六年前是小野平一郎的侍卫,对不对?”
耿镇宽彻底崩溃:如此机密的事情,刘泽之是怎么知道的?古华真的背弃了大日本帝国!
刘泽之微微冷笑:“你掌握的,我们全都可以从古华那里得到,只不过需要时间。提前招供,我可以在毛先生面前说项,留下你的一条命;否则……你就会被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当着古华的面杀掉,逼他尽快说出知道的一切!何去何从,你的时间不多了。”
走廊里汪秘书的声音传了进来:“古先生,毛先生在里面等你,请进。”
审讯室的铁门哐啷一声关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耿镇宽的意志,他开口了:“你想知道些什么?”
监听室内,陈劲松顿时兴奋起来,太好了!臭小子,有两下子!命令道:“巩组长,组织人手,等待命令,随时出发抓捕。”
“陈主任,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刘泽之却并不着急,好整以暇的点着了一根烟,抽了两口,这才说道:“古华的另外一个助手的掩护身份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价值并不大,没有引发耿镇宽的抵触,他答道:“固定在菜市场后门,为菜贩子们运送蔬菜的一艘民船的船主。”
“你们一共有多少个行动组?”
“六个……”他顿了顿又道:“我负责其中的三个……”
刘泽之并不接着问怎么才能找到这些人,而是移开了话题:“古华说你们的电台也设在那条民船上,我想核实他的说法。”监听室里的陈劲松和巩组长心急如焚,不明白刘泽之为什么如此不紧不慢。
“是的,设在那里。”
“我问一个只能由你来回答的问题:古华既然已经向你示警,为什么你不急于撤离,突然去了菜市场后门?”
“我有情报要尽快向小野将军汇报,菜市场后门有个死信箱,想通过死信箱和古华约定接头时间。”
刘泽之又点着了一根烟,语气淡然的问道:“什么情报?”
“……”
见耿镇宽不肯说下去,刘泽之又抽了两口烟,不紧不慢的说道:“是有关军统的吧?”
“你是怎么……”话一出口,耿镇宽就知道不该说,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到现在为止,古华也不知道我得到了情报……”
“很简单,推测出来的,前提是古华说虽然你不过是军统附属四一中学的代课教师,却收集了不少军统的情报,是一个优秀的特工。”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小野平一郎看中的人岂是泛泛之辈?耿镇宽是谍报网里最接近军统的人,有关军统的情报大部分当然是由他收集的。已乱了方寸的耿镇宽却没有想到这一点,被误导了:刘泽之话里话外再次暗示古华已和军统合作。
刘泽之摁灭烟头,追问了一句:“我们继续,什么情报?”
“我一个问题学生的家长,孩子有点口吃弱智,我很照顾她,他的父亲和我关系不错,前天放学后来找我说是要离开重庆,请我替他关照侄女,我才知道这个学生并不是他的女儿。我探知他要去上海,归期未定,之前我就知道他有个哥哥在南京政府下辖的和平救**里,是个旅长,他说如果孩子的父亲回来了,他肩上的担子就可以卸下来了……”
刘泽之心道好险!上海分局的策反计划险些暴露!他故作不明白,问道:“你把我搞糊涂了,到底是侄女,还是女儿?”
“侄女,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汉奸,怕孩子受委屈,对外说是自己的女儿。”
“回来?汉奸怎么能回来?”
耿镇宽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笨?他是怎么潜伏在76号的?不由得脱口而出:“是策反,这个人要去策反他当汉奸的兄弟!”
刘泽之故作恍然大悟状:“噢,明白了。你能说出这些证明了你合作的诚意,也许毛先生会放过你的一条命,不过——”
耿镇宽欲哭无泪:这是怎么了?背叛大日本帝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刘泽之不会给他迷途知返的机会,突然翻脸,厉声道:“我会在毛先生面前进言:杀了你!毛先生不同意,我就去找戴老板!绝不会放过你!还有,你在学校里有个交好的女教师吧?我也不会放过她!”
耿镇宽愣住了,顾不得自怨自艾,抗辩道:“为什么?你这是……你为什么骗我?和她没有关系,您不能……”
刘泽之一字一顿的答道:“因为你在菜市场后门杀了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人!”刘泽之起身走到耿镇宽身边,拽着他的领子:“我怎么能放过你?!”
汪秘书适时登场:“刘泽之,住手!听到没有?毛先生命你去见他——你想抗命?还不快去?”
刘泽之愤愤然放手,说道:“汪秘书,你要还认我这个兄弟,就弄死他!”狠狠甩门而去。
汪秘书叹了口气,说道:“刘泽之的弟弟死于你手……你也不必太担心,毕竟他做不了主,我们继续,只要你配合,毛先生一定会留下你的一条命,至于你的女友,更不必担心,她并不知情吧?军统怎么会累及无辜?”
走廊里,刘泽之面壁而立,陈劲松从监听室走了出来:“泽之,干的不错!看来耿镇宽应该会马上招供……你怎么了?”
“我再一次利用阿林之死,当初的我利用阿无的死……我看不起自己!”
“胡说!刘林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骄傲……”想起刘泽之即将远赴英伦,逃避这一切,刘林真的泉下有知,能谅解这个临阵脱逃的哥哥吗?陈劲松生怕再度刺激刘泽之,改口道:“我是说,是我的错,你就要走了还让你介入的这么深……泽之,剩下的事交给我,你找个地方歇一会,该做的、能做的,你都做了,安心的走吧。”
清晨六点,汪秘书回到办公室,意外的看见刘泽之在走廊的一头站着,见他过来,迎上前说道:“我想求见毛先生,门卫不让我进去。”
“他们不过是按规矩办事,你别介意,到外间等吧,毛先生还有点事,半个小时就能回来。泽之,耿镇宽招了!陈劲松已经安排抓捕了,可惜了,古华在逃,还有几个行动组耿镇宽不知情。臭小子,几年不见,令人刮目相看。”
二人走进外间的秘书室,汪秘书说道:“你坐,自己倒水,我去食堂看看,安排毛先生的早点。”
“老汪,别走,让别人去吧,我有事找你。”
“好,你等我一会——”汪秘书叫来侍卫交代了几句,问道:“什么事?说吧。”
刘泽之艰难的开口:“我想托你在毛先生面前替我进言,那个,我不想走了……”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老汪,我知道……出尔反尔,是我的错,我……”
毛人凤回来了,刘泽之和汪秘书起身相迎,毛人凤走进里间,汪秘书跟了进去,端茶奉上,说道:“毛先生,刘泽之想见您,今天凌晨从医院回来就来求见,您正在休息,我没敢打扰。”
“让他进来吧。”
刘泽之走进里间,陪笑道:“毛先生,属下有事……”
“是来向我辞行的吧?坐吧。我听了录音,审讯耿镇宽,干得不错。汪秘书,这就是你向我汇报的‘刘泽之病情严重,记忆力减退,很多时候不能正常思考?’,你知道欺瞒长官是什么罪过吗?”
“不是来辞行的,属下……毛先生,不是汪秘书的错,都是属下……”
刘泽之很难措辞,求救似的望着汪秘书。汪秘书硬着头皮开口:“毛先生,那是医生说的,属下一时不查,也可能是经过休养有所好转……泽之他,不想走了,他说……”
毛人凤失笑道:“什么?我没听错吧?军统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刘泽之尴尬的站在当地,不知所措。侍卫端着早点走进来,刘泽之赶紧接过,摆在一边的一张玻璃小桌上,殷勤的用开水烫过碗筷,拉开椅子,请长官入座。
毛人凤拿起筷子用餐,说道:“汪秘书,你继续协助陈劲松缉捕人犯。”
“是,属下告退。”
刘泽之进退不得,只好和侍卫一起侍立一旁。见毛人凤放下筷子,忙上前收拾,侍卫端着餐具离开。刘泽之陪笑道:“毛先生,属下知道错了,请您再给属下一个为国效命的机会。”
毛人凤坐回办公桌后,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他把头靠在椅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刘泽之走到身后,为他按摩颈项。
几分钟后,毛人凤开口说道:“几年不在我身边,伺候人的本事大有长进,以前你也是这么伺候李士群的?”
刘泽之一愣,想起李士群,心中莫名酸涩,不知如何应答,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按摩。
过了一会,毛人凤摆手道:“可以了,说说吧,为什么又不想走了?”
“刘林死在耿镇宽手里,刘无死在76号,属下的胞姐被山木龙三那个畜生带队凌辱后……国仇家恨,属下怎么能一走了之?”
毛人凤叹了口气,又道:“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吧?张弛向我汇报:刘林死前求你留下来……罢了,你想继续留在军统,想干点什么?打算好了吗?”
“当然是想留在您的身边,您是军统的灵魂,为您效力就是……”
“胡说!军统的灵魂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戴老板!你出去吧,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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