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之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那,可盼到皇恩大赦了,我现在怀疑压根就没有这么一批黄金。我们带着三个施工队七八十个人,把这里折腾成这个样子,我看正金银行如期开业是绝对办不到了,老倪,当心人家找你算账。”
二人回到76号,见到了急匆匆赶回来的浅野一键,三人打了个招呼,浅野一键说道:“维多利亚女王号起航了,什么也没查到。你们哪?哎哟,我刚看见,你们怎么这么狼狈?衣冠不整,风尘仆仆的。”
刘泽之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比你还惨,掘地三尺,一钱黄金也没找到。你先去向主任汇报吧,我们两个要整理一下,这副模样没法见人,更别说去觐见长官了。”
草草洗漱后来见李士群,听完二人的汇报,李士群叹道:“意料中事,这么说只能在上海全面追查了,不啻大海捞针……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英国人是怎么把这么大的一批黄金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转运出去的?难道真的只是子虚乌有?压根就没有这批黄金?赵敬东已经从南京把财政部的韩瑞天抓回来了,我命令他和山木龙三负责追查黄金的下落,你们两个去审讯韩瑞天,此人是南京政府周副主席的姻亲,本人的地位也不低,记住不能用刑,去吧。”
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倪新为难道:“不能用刑,怎么审?我看只能采用车轮疲劳战术了,泽之……”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倪大处长,你觉得怎么办好,就怎么办,不用商量,我没意见。疲劳战术?那你先来吧,我回去睡会再去审讯室换你。否则被审的还没疲劳,我倒先累死了。”
倪新笑笑,说道:“也对,那你先回宿舍休息吧,一定要记着来换我,别忘了。”
刘泽之一觉睡到傍晚五点多,起来吃了几口饭,向审讯室走去,门口的警卫行礼,问道:“刘秘书,请你签字,您去那间审讯室?”
刘泽之一边签字一边说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不止一间审讯室有人?”
“您这几天不在,有所不知,还几天了,所有的审讯室就没空过,今天中午倪处长要用一间,还是临时给他腾出来的。”
刘泽之很奇怪,赵敬东、山木龙三、浅野一键等人不在76号,谁在审问犯人?他顺口问道:“我就是去找倪处长的。都谁在审问犯人?”
“就是新来的权组长和那个姓丁的组长,抓了二三十个人,牢房都满了。”
权菅祜和丁林杰?他们奉李士群的命令,在追捕军统的外围组织,难道有所收获?刘泽之笑道:“是啊,这几天大家都忙,你们也辛苦了。”
办完手续,走进牢房的大铁门,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鞭子抽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受刑人的惨叫、打手的恐吓声,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刘泽之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些外围组织都是陈劲松在七月后之后陆陆续续建立的,时间很短,人员也很庞杂。这些人落入76号手中,抗住酷刑的几率基本为零。虽然这些人知道的机密并不多,不过百密一疏,招供的人多了,顺藤摸瓜,也许会给军统带来损失。再则这样的大规模抓捕,引发的恐惧,很可能会让一些外围组织在压力之下瓦解。
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审讯室里,四盏明晃晃的五百瓦白炽灯泡照的屋子里闷热无比,被审讯了四个多小时的韩瑞天脸色苍白,额头布满虚汗,坐在墙边一把硬邦邦的铁椅子上。他已经不再像刚被抓进来的时候那样激动,不停地抗议、叫嚷,现在的他萎靡不振,听天由命。
审讯的倪新脸色也很不好看,见到刘泽之,稍稍提起点精神,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刘泽之伸手拿过倪新面前的审讯记录,第一页是倪新自拟的审讯要点,其他的几页除了姓名、性别的基本资料,几乎一片空白。
刘泽之示意倪新可以走了,他坐在主审的位置上,说道:“韩先生,我们继续吧。”
换了个人,韩瑞天多少有了点精神,声音嘶哑的喊道:“我抗议!我要见周副主席,你们这是滥用职权,没有任何手续居然抓捕我,你们要为此负责!”
刘泽之笑笑,说道:“想见周佛海主席?没问题,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见谁都行。我纠正你一点:不是抓捕,只是请你来协助调查,所以不存在手续的问题。”
韩瑞天冷笑道:“什么协助调查?我有权利拒绝吗?就是抓捕!你是谁?我警告你:我可是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的,你赶紧放了我,否则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在下刘泽之,李士群主任的机要秘书。既然把你请来了,你是谁,我当然知道。我问的问题刚才倪处长都问过了,如果你配合,早说清楚就可以早回去。”
韩瑞天急的直跺脚:“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上海军统站,什么英国佬,我和他们没关系,不认识!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刘泽之淡然笑道:“韩先生很激动啊,那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二人僵持了十几分钟,韩瑞天无可奈何,只得又说道:“我再说一遍:今年七月十六日日,我奉上司的指令,来上海汇丰银行,以检查金库的安保设施为名,搞清楚他们银行黄金储备的状况。当时我亲眼看见金库里有一百五十块金砖,每块的规格都一样,重三十七点五公斤。回去后我做了汇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你亲手检查过这些金砖吗?用天平测量过每一块的重量吗?用仪器检查过吗?确认过都是含金量四个九的纯金砖吗?”
韩瑞天哭笑不得:“那是人家英国汇丰银行的私产,我凭什么用天平称重?又凭什么测量含金量?别说当时还有银行的四名相关人员陪着,就是没人陪着,我也不能把天平等工具带进去啊。刘秘书,我看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泽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拿出包括周成斌、陈劲松在内的十几张照片:“你认认,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韩瑞天没有接,更没有看:“一个都不认识,刚才那个姓倪的让我看过好几遍了。”
“你还是好好看看,仔细想想,再回答我的问题。”
韩瑞天坚持不看,刘泽之也不勉强,拿起一份报纸翻阅着,又过了二十几分钟,韩瑞天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见李士群,我以前和他见过面,也算是熟人。”
“对不起,李主任很忙,有什么话你对我说吧,我负责转达。”
“你做不了主,我要见李士群。”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了主?李主任没时间见你。”
二人又就此问题扯了半个小时的皮,谁也没说服谁。韩瑞天提出:“我要喝水,我要上厕所,我要吃饭。”
“对不起,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厕所每四个小时开放一次,你我的待遇都一样——”刘泽之看了看手表:“两个小时后就可以使用了,到时候先紧着你用。喝水、吃饭需要提前向行政科申请,两个小时后才能批准,等批下来食堂也关门了。我已经替你申请了早点,明天上午七点,你就可以喝水吃饭了。”
“我抗议!你们这是变相虐待!我奉劝你最好弄死我,否则等我出去了,有你的好看!”
刘泽之不急不躁:“我不怕你报复,我是在执行命令,和你并没有私人恩怨。我提醒你一句:你已经涉嫌对我进行人身威胁了。出去?你不说清楚,能出的去吗?虐待?更谈不上了,我和你,还有门口执勤的卫兵,都是这样的待遇。经费有限,你是财政部的,知道的最清楚,食堂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开门。”
韩瑞天气的一点脾气都没有,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刘泽之。刘泽之也不催促,翻看着报纸。僵持到晚上九点,韩瑞天突然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我要见李士群!我要和我的家人联系!”
刘泽之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继续看报,眉毛都没有抬一下。韩瑞天刚走出房门,门口的警卫一拉枪栓,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警告道:“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刘泽之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只能保证你在这间房子里是安全的,未经许可,跨出房门一步,就是越狱,第一次算是客气的,如有再犯,卫兵可以当场击毙,勿怪言之不预。”
韩瑞天彻底没了脾气,坐回铁椅子上,明晃晃的四盏大灯让他连闭目养神都做不到,只能坐在那里发呆。
十点多钟,倪新来换班,刘泽之走到门口,倪新低声说道:“回去好好休息,别急着来,我和浅野君说好了,凌晨三点来换我,你明天上午七八点来换他就行了。”
刘泽之点头道:“我知道了,浅野君肯帮忙,太好了。我身上的衣服全让汗浸透了,嗓子发干,两眼干涩,实在是个苦差事,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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