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轩是息烽集中营管理处的顶头上司,是军统有名的“阎王”,看守长不敢怠慢,亲自跑到打土坯的工地上,命人叫来了孟霄杰。被关押了近两个月的孟霄杰,穿着一身半旧囚服、一身尘土、汗渍,被带了过来,看守长说道:“0387号,奉稽查处徐处长的命令提审你,跟我走吧。”
途中,身后押解的两名狱警落在了七八米开外,看四周无人看守长低声说道:“姓徐的心狠手辣,被他提审,一向凶多吉少,你自己小心一点,唉,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太多的忙,郭主任一再托付我照看你,我实在是……”
孟霄杰答道:“我知道你尽力了,看守一直让我管库、计数、修理工具,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郭烜还好吗?”
“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他一直在住院,这些日子又没了消息。”
孟霄杰被带到看守长办公室,徐逸轩皱眉道:“怎么回事?我不是一再叮嘱要尽可能照顾孟厂长吧?你们聋了?不像话!老孟,我管教下属不当,让你受委屈了。毛先生亲自签发了假释令,从今天起,你被假释了。来人,带孟厂长下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看守长心道你什么时候说过要照顾孟霄杰的?他当然不敢争辩,陪笑道:“处长息怒,是属下照顾不周。孟厂长,请跟我来吧。”
更衣洗漱后,孟霄杰坐车随同徐逸轩来到局本部稽查处处长办公室,徐逸轩说道:“毛先生命令你协助我追查76号潜伏在局本部的卧底,这是我目前掌握的所有资料,你先看看吧。老孟,我们只有十天时间,如果完不成任务,回息烽集中营坐牢,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孟霄杰把有限的两页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说道:“这基本上等于没有嫌疑范围,七十多个人,而且还说的很明白:卧底未必在其中,太棘手了。徐处长,能不能密电上海站给我们提供有关这个卧底更多的情报?还有,郭烜还在重庆吧?他曾经担任过上海站的代理站长,能不能向他请教一下?”
“我也曾向毛先生做过同样的提议,被当场驳回,说是上海站目前正在执行绝密任务,无暇他顾。向郭烜请教……不瞒你说,虽然还是机密,和你说说也无妨:郭烜本月十八日死在上海,诡异的是他的葬礼居然是76号出面操办的——怎么了,你不相信啊?这个消息肯定是真的,上海的各大媒体上有报道,还附有葬礼的照片。”
郭烜死了?孟霄杰在上海的时候,是郭烜的下属,多次联手出生入死,二人的私交也非泛泛。孟霄杰悲从中来,感叹惋惜,自责不已:“唉,天妒英才!怎么会这样?他受伤后是我替他做的手术,当时的感觉就很不好。他死在上海?难道是去上海治病的?唉,我要是能早出来几天就好了,假如有我陪他去上海,也许……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他,如果当初我识破日伪汉奸制造制药厂爆炸的诡计,郭烜就不会受伤,不受伤自然不会去上海求医……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七八分钟后,走出洗手间的孟霄杰平静了许多,说道:“徐处长,查找这个卧底既不能公开,时间又这么急,我有个建议:我们重新界定一下嫌疑人的特征。”
“说来听听。”
孟霄杰答道:“从您交给我的资料上可以得知:张胜宇已经加入了76号,所以我们现在要追查的这个卧底应该不会是电讯处的人,否则76号没必要启用张胜宇,或者说是用什么手段胁迫张胜宇,为他们提供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
徐逸轩点了点头:“有道理,虽然也有误判的几率,不过这种几率并不大,还是可以作为一个参考条件的。说下去。”
“资料上说倪新和赵敬东潜入重庆炸毁康慈制药厂,这两个人以前没有来过重庆,也不是军统的叛将,可见是这个卧底给他们提供的准确情报。”
徐逸轩说道:“的确如此,毛先生命人划定的嫌疑范围也是根据这一点的出来的。可惜的是康慈制药厂开业并不是什么机密,知情范围太大,我揣测戴老板的心思是希望有人捧场的,所以总务处主动邀请了很多人。还有一个特征就是此人是李士群的旧交,不过李士群在军统多年,门生故旧遍布。”
徐逸轩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嫌疑人名单上划去了几个人名,苦笑道:“按照你说的第一个条件排除掉电讯处的人,还有六十九个人,十天的时间,这不是开玩笑嘛?毛先生当面交代:之所以急着找出这个卧底是为了配合上海站正在执行的绝密计划,如果找错了人,导致上海站全军覆灭,老孟,我估计咱们两个连去息烽集中营坐牢服刑的福气都不会有了,直接押上刑场枪决以正军法。”
孟霄杰也很为难,想了想说道:“先查着看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您说哪,徐处长?”
“唉,也只能如此了,但愿运气眷顾我们。”
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扮作挑担走街串巷卖菜小贩的上海站的唐吉田又一次转到了刘泽之以前的房子前面,他高声吆喝着,一个月以来,他每天要来这里两次,由于他卖的菜价廉量大,周围很多家庭主妇都成了他的常客。假扮女佣,陪着丁老太太祖孙居住在这里的76号的一名叫姜怡婷女特工也不例外。这一天,姜怡婷叫住了他:“卖菜的,今天都有什么菜啊?”
唐吉田挑着担走了过去,边走边答道:“香葱、鸡毛菜、芦笋、冬瓜都有,您慢慢挑。”
小豆豆从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从放在门口台阶上的菜篮子里拿起一个冬瓜玩。姜怡婷赶紧说道:“小少爷,看你跑的这一身的汗,快回去吧,我买完菜给你洗澡。”
在丁老太太的教育之下,小豆豆对家中这个佣人,还有那个自称是他表叔的男子都很反感,一扭身体,大声说道:“不用你管!我要出去到河边玩。”
小豆豆往苏州河边跑去,姜怡婷顾不得放下手里拿着的一把香葱,用另外一只手去拽小豆豆,小豆豆往旁边躲闪,唐吉田看准机会,佯装俯身搬起柳条筐,要把菜担移开,一来二去,小豆豆绊倒在菜筐上,被芦笋扎中脸蛋,哇哇大哭起来。
姜怡婷也滑了一跤,手中的香葱甩到脸上,狼狈不堪。唐吉田抢先抱起小豆豆,一边哄着一边走进院子:“别哭,乖,我看看,有点红了,没扎破,我送你进去,乖孩子,不哭了……”
听到孙子的哭声,卧病在床的丁老太太挣扎起身,赶忙从东里间卧室走了出来,门没有关,一个来月一来一直在寻找机会的唐吉田,以一个职业特工的敏感把里屋为数不多的家具摆设尽收眼底。
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从西里间卧室走了出来:“哎,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姜怡婷也走进来帮着撵人。
唐吉田把孩子放在地上,点头哈腰的答应道:“对不起,我怕伤到孩子,所以送他进来,我这就走。”
丁老太太喝住那个男人,很鄙夷的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我的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豆豆,让奶奶看看——没事,别哭了,乖。这位先生,谢谢你送我孙子进来,喝杯茶吧。”
唐吉田陪笑道:“不了不了,谢谢老太太,那我出去了,菜还没卖完那。”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太太往卧室里象征性的送来两步,这才走出房子,回到门口,整理好菜担,等了一会,不见姜怡婷出来,看样子这笔生意是告吹了,只好挑着担子走了。
唐吉田不急着回百味斋素菜馆,他挑着担继续走街串巷,一个多小时后,他确信没有人跟踪,菜也卖完了,这才挑着空担子回到已经打烊的百味斋。见到周成斌,唐吉田很兴奋的说道:“周站长,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走进那栋房子里了,还真的有收获,一个多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翟岩民牺牲后,唐吉田顶替了他的位置,和另外一名跑堂、一名厨师,三人组成了一个直属周成斌指挥的行动小组。周成斌答道:“别急,喝口水,慢慢说给我听。”
唐吉田答道:“那栋房子里除了常买我菜的那个女佣和那名男子,还住着祖孙两,今天我终于见到那个深居简出的老太太了,一脸的病容,身体很不好。老太太的卧室里别的没有什么,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一共有七个人,老太太坐在最中间。怀里揽着那个叫小豆豆的男孩子,还有一对夫妇和三个女孩。”
周成斌有点奇怪:“七个人?为什么让祖孙两一老一小单独居住?”刘泽之曾对他说过经过留心观察,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女佣人和所谓的远房亲戚,都是76号情报处倪新的手下。
“还有一件事,照片上那名中年男子穿的是一件黑色立领衬衣,领口有风纪扣……”
没等唐吉田说完,周成斌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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