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上午,孔清、田中胜荣被押了过来,分别关押在二楼,二楼另外一间房子里是四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一间厢房是审讯室,还有一间住着另外四名警卫。
布置安全房的时候,刘泽之在灶披间里搞了一套很齐全的厨卫设备。刘泽之叫来一名警卫:“小姚,李主任恐怕要在这里待几天,别的事你就别管了,就在这里负责烧水做饭。忙不过来找我。”他必须赶紧想办法,找个理由摆脱李士群和山木龙三,那怕十分钟也好,他需要和周成斌联系。除了孔清的事,赵敬东就要回来了,周成斌临时用来做联络点的那个杨君负责的仓库,必须马上停用。
那名叫小姚的警卫很为难,陪笑道:“刘秘书,烧水没问题,可是我不会做饭,连米饭都不会蒸。”
刘泽之不轻不重的给了他头上一巴掌:“除了吃,你还会什么?笨死你!算了,你去对面那两家酒楼要个菜谱,还是点菜吧。嗯——只有主任房间里有部电话……你就来回跑腿吧。记住,别只顾着跑腿,就忘了烧水。如果主任那里缺了开水,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不准让饭店的伙计来这个地方。记住了吗?”
没过一会,田成羙来了:“刘秘书,李主任在吗?”
“在,在里间午睡。”
田成羙笑道:“那我去你房间等会。警卫都是你负责吧?你找几个人,让他们替我卸车。”
刘泽之答道:“好,车子在外边?我给你说啊,按照安全房的规矩,你来了就不能走了,你车上的人当然更是如此。这样也好,晚上没什么事,咱们三个加上主任,可以凑一桌小麻将。”
田成羙忍俊不住的笑了:“你想什么哪?主任不回家,带着我们三个来安全房打麻将?亏你想得出来。对了,有吃的没有?还有,我也住在你们这里吧。”
“吃的有,你等会,我让小姚到对面酒楼给你买两菜。住可不行,这间房只有两张床,睡不下三个人。”
山木龙三说道:“没问题,刘秘书,我们三个要轮流值班,两张床正合适。”
不大一会,小姚端来了两样菜:炸响铃、八宝鸭。还有一盆蜂蜜桂花糯米饭。田成羙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吃了几口就说饱了,放下筷子。
刘泽之看了一眼,叫来小姚板着脸训道:“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心眼都没有。田队长是四川人,你要的这两个菜价钱贵不说,全是上海菜。再说你不知道田队长有消渴症,不能吃甜的?故意捣乱,是不是?”
小姚被训得涨红了一张脸,手足无措。田成羙劝道:“算了算了,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懂什么?故意捣乱是没有的事,他也不敢。就是凡事不上心。泽之,你干嘛去?”
“我再去给你要两个菜。”
田成羙客气道:“算了算了,怎么还能麻烦你跑一趟?我也吃饱了,等晚上一起吃吧。”
“这才刚一点,晚饭还早着那,再说午饭主任也没有吃好,午睡醒了最好也再用点点心。我去去就来。”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用一个竹制的食盒端来了两盘菜:水煮牛肉、宫保鸡丁。两样点心:酒酿汤圆、清蒸叶儿耙。还有半盆米饭。“田队长,对面那家饭馆也没什么看得上眼的菜,你将就着吃一点。晚上大家吃的我也提前订好了。六点钟我派两个人去取。你慢用,我去请主任起床,失陪了。”
刘泽之刚走到东屋门口,李士群已经洗漱完毕,走出了房间,命令道:“你去把田中胜荣叫过来。”
“是。主任,给你准备了两样点心,您先用一点吧。”
田中胜荣先是因为阮波之死被关了禁闭,他起初倒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一同接受审查的倪新很快就被放了出去,而自己这个日本人,却继续被关押。这让他极为不悦。后来的几天李士群一直也没有见他,今天上午,突然被山木龙三带到了这里继续关押。他实在搞不清李士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非真的对自己这个大和民族的精英、天皇陛下的武士有所怀疑?
刘泽之进来说道:“李主任让我叫你过去。”
刘泽之没有用押送、命令等词,可是也没说‘请’字,而且连个称呼也没有。田中胜荣更为不悦,76号的几名处长队长、李士群的两位秘书,他最看不上的就是口无遮拦、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的刘泽之。这个时候,他无暇争执,跟着刘泽之来到楼下。
客厅里,李士群坐在一张圆桌边吃点心。和毛人凤不同的是除了工作时间,李士群对身边的亲信下属、级别高的左右手们,倒也不太讲究礼仪规矩,平常这种状况,总要让一句:一起用点?或者放下碗,开始工作。今天却有点异常,他没有说话,自顾用餐,田中胜荣只好在一旁侍立。
过了一会,刘泽之奉上一杯新茶,李士群放下筷子,示意他收拾碗筷。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山木君——”
山木龙三应声而入。李士群命令道:“你来记录。田中胜荣,有几个问题我想向你核实,希望你能配合。听明白了吗?”
李士群直呼其名,田中胜荣感觉很别扭,难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谅你李士群也不敢栽赃陷害。再说自己也没得罪李士群啊,难道是有什么误会?他只好答道:“听明白了,请李主任问吧。”
“你逃出重庆后,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离开青城山之后的第三天,在昆明的一家诊所里。之前一直断断续续的昏迷。从那以后,基本上都处在清醒状态中了。”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一行人离开重庆,到抵达上海,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么说绝大部分时间你的意识都是清醒的。”
“对。”
“你和郭烜相熟吗?他这个人你怎么看?”
田中胜荣更加困惑,难道是郭烜又来了上海,采取了什么行动,对大日本帝国造成了损失,所以李士群要对付他?那完全就可以和自己实话实说啊,有必要摆出这样一副审讯要犯的架势吗?
李士群也不催促,静等田中胜荣开口。田中胜荣想了想答道:“我在重庆军统局本部三年多,没有和郭烜打过太多的交道,不过我一直在关注这个人。他是支那人中难得的优秀人才,敬业、聪明、耿直、清廉,不仅电讯技术超常,难得的是身手也很不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李士群笑了一下,继续问道:“听你说过,那还是郭烜在上海担任上海站代理站长的时候,毛人凤命令他执行‘芒刺计划’,这个计划就是破坏我们在重庆潜伏的谍报网。郭烜一再失手,曾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要从严惩处。此事当真?”
想起往事,田中胜荣不由得有些骄傲:“当然是真的。郭烜很少这么狼狈,栽了大跟头。可惜我后来一时冲动给了他可乘之机,落入他的彀中。唉,可惜啊。”田中胜荣很奇怪,为什么李士群问的不是刚刚发生的阮波之死,而是以前这些问题?
“这么说郭烜好不容易抓住了你,应该出了一口闷气,挣回了面子。没想到严密看守之下,却又让你跑了,而且还是他手下的内卫组长作了的内应,劫持了他。这个跟头栽的可不算小啊。后来倒也没听说郭烜因此被戴笠、毛人凤追究责任。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田中胜荣也是一愣,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答道:“我想是因为郭烜主持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的工作,用人之际,戴笠不得不格外宽容吧。”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一种可能。你们逃离重庆后,军统一路上的的追捕,你觉得成功吗?”
很平常的一句话,田中胜荣却很难回答。说追捕是不成功的吧,他们一行人也曾两次遇险;如果说是成功的,他们五个人毫发无伤的回了上海。他只好答道:“军统的确下令在国统区拦截,在我方占领区追杀,但是……由于我和孔清就是军统的人,熟悉他们的行动步骤,再加上运气好,所以有惊无险。”
李士群紧接着问了一句:“对孔清这个人,你怎么看?我知道你们两个都说过:以前素不相识。但是一个月出逃的过程中,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再说你们抵达上海也已经四个多月了。”
田中胜荣答道:“是的,以前素不相识。一路上……此人还好吧?观察力、身手都还不错。”田中胜荣在长期的潜伏生涯中,养成了一种习惯:和所有的人都是既不交恶,也不交心。这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你在重庆潜伏多年,回到上海,可是说是人生地不熟,私人关系比较密切的人中,孔清应该算是其中之一。这四个多月以来,你们之间关系如何?”
田中胜荣越来越奇怪,李士群还是没有一句话涉及阮波之死。他答道:“这几个月,有过两三次来往。除了工作,业余时间我喜欢一个人独处。所以来往不多。李主任,有关阮波之死,我想突破口还应该选在究竟有哪些知情人这个环节上……”
“好了,今天我不想谈这个问题。”李士群打断了他的话:“来人,带他下去。”
刘泽之应声而入,示意田中胜荣跟他下去。田中胜荣大为不满:李士群,我是你的部下,可我也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想了想又没有办法,只好悻悻然跟着刘泽之回了关押自己的那间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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