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么大的孩子,又是影佐将军的独生爱子,总不能训斥吓唬,也用刑审问吧?再说交给孩子这个玩具绿马的人是有意为之,而孩子是无心的,根本不会让孩子有机会认出他来。那个挂在办公楼的白色条幅,有什么可以追查的线索吗?”
“鉴定科给出了结论,说是用一种特制的颜料写的,遇水后才能显示出来。据田中胜荣说条幅、爱俪园爆炸现场传单上笔迹就是周成斌本人的。田中君说他可以分辨出军统近百人的笔迹,包括戴笠、毛人凤在内。”
李士群沉吟片刻,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很明显,日军司令部里有军统的人。田中君也说军统一直有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有军统的卧底。这个传言他细细想来,第一次听见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时小野将军还曾密电他调查传言的真假。周成斌就是想告诉影佐帧昭这样一个事实:你再敢滥杀无辜,我就以其人之道反施其身,杀了你的妻儿。甚至你自己的性命也在我的掌握之中。”
李士群突然一笑,说道:“提起小野将军,有个好消息,小野将军春节后会重返上海。具体做什么,现在还不清楚——进来!”
山木龙三走了进来:“李主任,属下刚从爱俪园调查回来。倪秘书也在,正好。”
“说来听听。”
“爆炸发生时,由于离周成斌自己设定的三天期限只剩最后几个小时了,我和倪秘书安排监视假目标,诱捕周成斌的三个人神经都处在高度紧张中,所以都在车上监视,一同毙命。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炸弹是如何安在车上的,无从追查。属下问了两栋日军高级军官公寓楼里的住户,证实了的确有很多人知道影佐帧昭将军答应给儿子买一个绿色玩具马作为礼物的事。人数太多,又都是日军高级军官的家眷,也没办法查下去。”
李士群叹道:“唉,这个周成斌,的确是心腹大患。上午田成羙队长带人复检了福田英夫的尸体,证实了先前的结论:死因是咽喉一刀毙命,凶手行凶手法干净利落,一刀准确割断了颈动脉,绝对是职业杀手所为。那些被抓起来的嫌疑人谁也不具备这个能力。”
倪新插话道:“既然如此,主任何不做主放了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
“好吧。章医生是上海知名的传染病专家,满洲关东军也来了电报,力保杨举等两名随员的清白。再说那十几个嫌疑人里面也还有几个有头有脸的,都放了吧。至于已经处决的两个……就把罪名推到他们身上,对上对下,总要有个交代,你们去安排吧。对了,倪新,叫刘泽之进来。”
刘泽之奉命觐见,本以为李士群也会问他有关日军司令部发生的事件,没想到李士群却换来个他意想不到的话题:“泽之,听说你去过提篮桥监狱,探视过赵敬东,可有此事啊?”
刘泽之的心虚明明白白摆在脸上,他偷觑了一下李士群的脸色,答道:“就去过两次……给他送点东西。主任,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士群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怪你。你说……赵敬东到底是不是军统的卧底?”
“当然不是,卧底不是李明华吗?赵敬东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枪打出头鸟,倒霉赶上了。”
“卧底真的是李明华吗?”
刘泽之很不解的问道:“不是他吗?他不是都被处决了吗?听倪新说有他亲笔画押的口供。再说自从李明华被处决,76号再也没有发生过泄密事件,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士群笑笑,换了个话题:“泽之,对中日之战,你有何看法?”
刘泽之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以前日本人说的速战速决,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目前看已经陷入了胶着状态。”他心中暗暗思忖,李士群突然和他说这些,意欲何为?
“嗯,此话说的有道理。泽之,这一年多来,你是不是搞了不少钱啊?”
李士群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么一句,刘泽之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又不敢不答,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什么……没有……也不多了……主任,我是说……”
李士群笑笑,突然说了一句:“既然你说赵敬东不是军统的卧底,那你就出面把他保出来。”
“真的?主任,这可太好了,老赵都被关了半年多了……主任,你别拿我开心了,我保他?属下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是主任您体恤下属。还让他回来,当行动队二组的组长?那现在的组长段涛……”
“想什么那?你没长耳朵?不是无罪释放,是让你把他保出来,保外就医啊,监外执行,什么污点证人,你自己想个名目。”
刘泽之点了点头,答道:“属下明白了。保出来之后,让他干点什么?请主任指示。”他已经猜到了李士群的用意。
果不其然,李士群说道:“赵敬东这个人,一直是在淞沪一带混江湖的,以前我在南京的时候,帮过我一些忙。性情直,一根直肠子偏偏还没有自知之明,自觉的心机深沉。好胜心强,讲江湖义气,市面上关系多。这样的人,做特工未必合适,但是在这个乱世里搞点钱,以他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泽之称赞道:“主任您看人就是准,老赵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您的意思是……”
“我给你一笔钱,你找个什么人,以他的名义开家公司,让赵敬东负责,以后有机会做点生意。”
“是。”刘泽之很高兴的点头答应:“请主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公司的名字……以前夫人说过,三鑫商贸公司,怎么样?”
“俗不可耐!”李士群想了一下,在办公桌一张白纸上写下“意诚商贸”四个字,说道:“《大学》有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刘泽之再次称赞道:“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主任您博览群书,属下望尘莫及。”
有钱好办事,有权事情更好办。众人都知道刘泽之是李士群的秘书,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瞒着李主任,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意思,但是谁也不敢把这话当真。三日后,赵敬东走出提篮桥监狱的大门。元月二十七日,农历除夕之夜,“意诚商贸公司”正式挂牌。由赵敬东出面,请来了76号一些同仁,共度除夕。
这是一栋刚装修好的两层石库门小楼,楼上楼下,厢房正房,一共十来间房子,由于还没有正式开业,整栋房子里除了赵敬东,只有一个看门的,和赵敬东一个叫张小丹的小兄弟。出狱不过数日的赵敬东换了一身黑色高档西服,精神焕发。他对那个叫杨君的看门人说道:“老杨,再打个电话,催催送酒的。菜都来了,一会放凉了。来,我们先入座吧。”
众人入座,张克清笑道:“老赵,你这可真应了一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人都年轻了。”
倪新也说道:“是啊,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你是因祸得福了。”
蹲了大半年的班房,赵敬东沉稳收敛了不少,他笑着一一给客人倒上酒,赔笑说道:“这还不是托你们几个好兄弟的福吗,这一劫可算是满了。以后全要仰仗诸位大力帮忙。唉,这半年,在牢里倒也没受什么罪,一是泽之花钱托人,监狱长王洪英的关照;再说咱们兄弟到哪都不能任人欺负。就是想这口酒,馋的我啊,五脊六兽的不自在。来,我先干为敬。泽之,你怎么不喝?”
刘泽之笑笑,叹道:“自从上次中秋节中毒后,一直没有缓过来,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必须戒酒。老杨,麻烦你给我倒杯茶。”
那个看门的四十来岁,身材很高很瘦的男子拿来一杯茶壶,给刘泽之倒了一杯茶,然后把茶壶放到桌上,又出去张罗。
“我以茶代酒,也敬老赵一杯。老赵,什么时候正式开业?得过了正月十五吧?”
赵敬东答道;“可不是吗,怎么也得过了十五。泽之,我知道你的胃还没有好,吃不了凉的冷的,特意让老杨去饭馆定了个火锅,一会就送来。泽之,我要特别谢谢你。”
刘泽之笑道:“谢我干什么?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都是李主任的意思,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那是,李主任的恩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倪新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问道:“泽之,过年这几天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我准备去杭州玩两天。和徐……我自己一个人。”
大家都笑了,倪新开着玩笑:“放心,我们不会要求同行的,就你一个人,和徐……泽之,你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吗?”
刘泽之瞪了倪新一眼,这时,杨君带着饭馆伙计,端进来一个热气腾腾的什锦火锅。赵敬东招呼道:“来来,大家都动筷子,泽之,我先给你盛一碗。”
“我自己来,你先给张大哥盛,毛俊,你自己也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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