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骏端着两份火车上提供给头等、二等包厢乘客的午餐走进包厢:“吃饭吧。刘科长,一路上看您情绪不高,怎么了?身体不好啊?”
“哦,谢谢。没有,就是东北的饭不太和我的口味,一直没吃好。张大哥,醒醒,吃饭吧,吃完这顿饭,再过几个小时,就到家了。”
火车正点抵达上海,刘无在站台上向他们招手,刘泽之沉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啊?请假了没有?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坐这趟车的?”
张克清劝道:“行了,知道你有个弟弟,也不用一见面就摆长兄的谱。刘无,来接我们啊?”
刘无陪着笑说道:“张组长、毛组长,您二位一路辛苦了。是倪秘书接到你们的电报,派我来接你们。刘科长,您把行李给我吧。”
张克清出面袒护,刘泽之对弟弟的教育没有机会继续进行下去。开车回到76号,刘泽之意犹未尽,把刘无叫到一边,私下又教训了一番。
当天晚上,倪新为刘泽之等三个人接风,还邀请来了山木龙三和浅野一健作陪。六个人坐在刘泽之推荐的一家法国西餐厅靠窗户的一个包间里。刘泽之对开车送他们来的刘无说道:“把车开回去,然后你回家吧。这样的场合你参加不合适。”
倪新笑着说:“泽之,不认识你的人,看你要求弟弟规行矩步的样子,以为你是哪个乡村私塾里律己甚严的老夫子,其实哪?你自己可是一向不拘小节、为所欲为。”
刘泽之瞪了倪新一眼,没有说话。憨厚寡言的刘无顺从的说道:“几位长官慢用,我先走了。”
六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品尝着法国牛排,聊着满洲之行。刘泽之说到:“怎么样?不错吧?这里的招牌菜黑胡椒牛排……孔清?”
倪新问道:“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刚从窗外走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我在青浦培训班时的同学孔清……”
倪新一愣,青浦培训班?军统的青浦培训班?那么,刚才那个人……他起身向外跑去,边跑边掏出了佩枪,山木龙三也紧随其后跑了出去。其他几人也都很快明白过来,先后冲了出去。刘泽之最后一个也想冲出来,被侍应生一把拉住:“先生,你们这桌的帐……您结完再走。”
“放手!我有急事,一会回来再结帐……听到没有?还没有吃完,结什么账?放手!”
侍应生死死抓住刘泽之,心道我一放手,你就跑了,还会回来结账?骗谁哪?这样吃白食的我见得多了。也奇了怪了,六个大男人,个个人模人样的,吃白食?怎么想的?
又有两名侍应生跑过来拦住刘泽之的去路,刘泽之急了,掏出手枪:“***,放手!再不放手我开枪了!”几名侍应生吓坏了,不约而同的放手让路,总不能为一顿饭钱赔上性命吧?认倒霉吧。刘泽之摆脱纠缠,冲了出去。
倪新一马当先冲出去的时候,只见前面拐弯处有两三个二三十岁的男子,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目标。他大喝一声:“孔清!!”
前方一名男子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一回头,倪新看在眼里,找准目标,又是一声大喝:“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那人不仅没有站住,反而狂奔起来。倪新在后追赶。那名男子身手矫健,纵身一跳,越过一道半人高的栅栏,跑进机动车道,赶在一辆有轨电车前面冲了过去。吓得电车司机出了一身冷汗。
倪新绕过这辆有轨电车,那人的身影在前面一晃,想冲进一家电影院里。倪新知道如果目标混进电影院,再查找就会有困难。他断然开枪!恰好那人被电影院门前检票的拦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这一枪虽未命中,却打在电影院门前的水泥地上,溅起的碎石击中目标的左腿。倪新又是两枪,那人隐蔽在一根电线杆后,掏枪还击。
突发的枪战吓得路人有的尖叫,有的狂奔逃离,现场乱成一团。山木龙三和浅野一健也赶了过来,三人呈“品”字型攻防,相互掩护着收缩包围圈。倪新向山木龙三示意尽量留活口。山木龙三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时,张克清和毛骏也赶了过来,毛骏见那人只留心着对面的倪新等对手,他没有掏枪,慢慢的从背后绕了过去,一步步的接近目标。等那人发现身后还有敌人,已经来不及了。毛骏猛扑上前,一把撂倒对手,用枪指着他的头:“不许动!否则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这时,几名巡逻的日本宪兵被枪战惊动,也赶了过来,倪新掏出证件,说了几句,领头的宪兵连连点头,带着手下自去维护现场秩序。山木龙三走过来说道:“我刚给单位打过电话,马上派车过来。倪桑,车来了我和浅野一健先押着人犯坐车回去。你们随后也赶回来吧。李主任那里也由你来汇报。”
“好,没问题,回来76号再说……泽之,你怎么才来?”
刘泽之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我被侍应生抓着不放……没有结账不让走。我看看……老孔,还真的是你……”
被几支枪指着的孔清狠狠啐道:“刘泽之!你这个汉奸,畜生!你还有脸见我吗?!你杀了乐奕还不够,又来害我?你就不怕死了之后没有脸见列祖列宗吗?我们青浦培训班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人渣!”
刘泽之被骂的脸一红,很是尴尬:“老孔……我……”
孔清继续骂道:“自来上海的那一天起,我就想杀了你!我们培训班所有的同学没有一个不想杀了你这个败类的!你注定不得好死!”
刘泽之恼羞成怒:“闭嘴!你都落到我们手里了,还敢大言不惭?一会我让你见识见识76号的厉害!”
倪新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安慰道:“你和一个阶下囚呈什么口舌之利?山木君,这里拜托了,我和泽之去那边叫车回去,一会见。泽之,跟我来吧。”
倪新陪着刘泽之走回西餐厅,侍应生吓了一跳,怎么吃白食的还真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否则这桌饭菜就要他们几个掏腰包赔偿了。倪新掏钱结了账,又要了两杯红酒,说道:“泽之,喝杯酒压压惊。这个人是叫孔清?是你同学啊?那也就是军统的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怎么会也来了上海?”
刘泽之一口喝干了酒,长叹了一声,这才答道:“是的,是我在青浦培训班的同学。那个时候,我和乐奕——就是去年刺杀李主任,被击毙了的那个狙击手,还有这个孔清,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李主任也认识。毕业后,老孔……孔清分到了局本部稽查大队。后来……我来了上海,跟了李主任,自然就断了联系。他怎么会在上海,我也不清楚。倪新,你说……主任会不会……算了,我不问了,问了也是白问,你怎么可能知道?”
刘泽之没有说出口的话,倪新却听明白了,他笑着安慰:“这个人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如果他一意孤行,那是自寻死路,和你没关系。走吧,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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