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更入几重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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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阮青辉,已是月明星稀之时。张少卿一人在庭前赏月,置了桌椅却没有掌灯。他一手轻抚着自己左肩正在愈合的伤口,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茶桌。

    从阮青辉今日的态度来看,阮青玉确实是没有在家人面前胡乱埋怨,她向来柔顺乖觉。想想当初按照计划娶她入府时,自己也没有太多厌恶的情绪,多半也是看上了她这一点。如果尹萱萱也能如她一般,自己或许就可以省了很多麻烦怨念。

    这两日来,偶尔想起阮青玉的时候,也会不觉地联系到尹萱萱,她们二人看似天壤之别,在张少卿心中实质上却没有多少不同和差别。

    虽然已经入夜,树上的知了还在拼命聒噪,张少卿阻了粘蝉的下人,特意留了几只在树上,说是那叫声听来有趣。因为一个人听蝉,真的听惯了倒也不觉得烦,反而生出了许多亲切。

    多年以前,尹素问最爱的季节就是夏天,她总是陪着自己在桃花林中舞剑。蝉声聒噪,她却说听来鲜活有趣,仿佛听得见生命蓬勃生长的声音,还游说他说,能在聒噪之音中沉心练剑才是真正的高手。有时候,他舞剑,她刺绣,等到休息的时候便会有一碗飘着花瓣的甜汤在等他。后来他越来越忙,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她也笑得越来越少,但每个夏天的听蝉舞剑却是两人约定一定会有的。

    多年前?究竟是多少年了,他其实已不大记得,只记得尹素问微红的笑脸。想想此刻若是换了她,恐怕连过去的是哪一月哪一日都会记得很清楚吧。就像那时她在玩闹的时候总爱赖着自己纠缠,逼他一定要准确说出第一次相会第一次互赠礼物的具体时间地点才能准他吃饭。想起那时的光景,那时的尹素问,张少卿便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她说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还记得。

    如今笑声未断,却只剩了心酸。不会再记得什么年月时间。现在的尹素问连张少卿是谁都已全然忘却了。肩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想来,他冷血无情惯了,从没有对任何人有过什么愧疚或抱歉。倒是尹素问。在自己的生命里反复纠缠,爱恨交织得太多已分不清是谁对谁还有所亏欠。

    一声长叹,似乎也没有了继续欣赏夜景的心情。张少卿一口气饮尽了玉杯中剩下的烈酒,只觉得喉头一阵**呛得多了几声咳嗽。

    “阿弥陀佛,张大人的身体似乎尚未痊愈。怎么。不过是一枚发簪,竟能伤得如此厉害吗?”

    “是,谁?”

    张少卿连着一阵咳嗽,勉力回身,一眼便看见心澈正款款立于自己面前,而他此前却完全没有任何察觉。

    星辉照耀着青石的庭院,石板光洁,月华之下的心澈一手背身一手持珠,面色平静,正目光卓然地看着他。

    张少卿是个走过市井也上过沙场的人。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们,各式各样的眼神,却没见过心澈这样的。他只觉得这个僧人有时空明通透如一张白纸,有时又复杂深沉似千丈深渊,让人想不清看不透。而如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又让他的金刚之心也忍不住一颤。

    “呵,原来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宰相府重兵不过尔尔,这点能耐贫僧还是有的。”

    “也好,我不找你,你倒是自己先送上了门来。”

    张少卿对心澈痛恶至极。压根也没存了什么君子约定的心思,见他孤身一人前来挑衅,便瞬间下了必杀的决心。

    “来人急招弓弩手前来克敌”

    他一挥手发号施令,出口便是要毫不留情地赶尽杀绝。心澈却似乎毫不担心。仍是不慌不忙地朝着他又走近了几步。

    “张大人还是不要再白费心思了。张府巡逻戍卫的全部士兵都已被击昏,驻城的后援部队也已经被调到了别处,至于贴身暗卫,贫僧观察了一下,今日应该没有陪在大人身边。”

    “呵,大师果然好手段。张某真是自叹不如。照您的意思来说,今日便是你我较量决一死战了?”

    张少卿说话间已在暗暗朝着石桌移动,那桌盖之下藏有一把护身的佩剑,平日里是以往万一而备的,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心澈一眼便识破了他的心思,只不过仍旧是毫不在意,淡淡扫了他一眼。

    “贫僧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若张大人痛快答应,你我自然不必兵戎相见。”

    “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便打到你答应为止。”

    “呵,好大的口气我竟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可以来求人的,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张少卿与心澈在天水广场之上曾有过一面之缘,借着那异族刺客作乱,也不过试出了心澈是一个心思灵敏的聪明人。暗卫调查,心澈只是一个从小生长在云居寺的孤儿,在张少卿眼中,他算是一个斯文软弱但武功不错的普通僧人,虽然令人讨厌却还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尹素问因着这个僧人的缘故似乎有了不少改变,张少卿才又渐渐对他有了一些别的认识,直到最后山谷事发,心澈在张少卿的心里彻底变成了一个心结。

    如今,自己有伤在身,他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一面扬言有事相求却又时时口出狂言,张少卿心中全是满满的戒备与不满。

    “张大人已思索了许久,不知是否愿意听一听贫僧的所求之言?”

    “但讲无妨,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能劳动师父深夜大驾。”

    “但请张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尹素问,从此永不相扰,各不相欠。”

    夜里起了风,吹着乌

    云遮住了残月,只剩几个星子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庭院里瞬间阴沉了下来,借着廊下的长信灯勉强照明。

    此时,心澈看不清张少卿的模样,但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有一股蒸腾的怒气正朝着自己扑来。那怒气至盛,夹杂着源源不断的杀气,像是有千军万马之力,震耳欲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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