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大难不死也不可能完全痊愈。后遗之症有多种可能,可能是四肢瘫痪也可能是疯癫痴傻。所以,心澈师父,你真的还要救她吗?”
心澈心中乱作一团,从头到尾他都只有一个简单的心思:尹素问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劫后重生,那个曾经灵动聪慧、善良单纯的女子若真的或残废或疯癫了,他会自责内疚成什么样子。
“救她。求你,一定要救她。”
“既是师父求的,采薇一定会竭尽全力。只是,师父毕竟是出家之人,即便是救活了她,你却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心澈同样不知道该作何选择,纵使他有着高深的佛法修为,纵使他是几世难修的转世灵童,作为一个僧人,如何与尹素问相处,他没有这样的智慧。
“顾不了许多了,先要救她。此后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遇险之时我曾答应过她,倘若能安然活下来便离开此地,我与她兄妹相称,去到任何地方也同样是修行便好。”
心澈喝了药,闭着眼睛打坐,打算调息片刻便赶去探望尹素问。
何采薇收拾了药碗,临出门之时又忍不住回头再看看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这个僧人永远是那样宽厚无私、舍己为人,像一轮明媚的太阳,风姿高洁,拥有无限光辉。一年之前不过是一面之缘,他不仅救了何采薇的性命更改变了她剩下的全部人生。方才交谈,她只告诉心澈后来自己是孤身来了这山谷之中避世而居,却没有再告诉他后来的年月里,她曾几次去过云居寺的山门之前徘徊探望而终究未能再见。
东皇山山高千百丈,云居寺高居山巅,东皇崖谷纵深于山底。有时月夜流光皎洁,何采薇也会一个人想一想,这山路高远,一面住着心澈,一面住着她自己,中间像隔了一整个世界。他是天上熠熠闪光的星辉灿烂,只能远远观瞻。
她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再见之时却又是这般光景。
雨后探寻鲜药,因着一枚珍贵的血灵芝就长在那崖间凶险之处,为了摘得药材的何采薇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半崖之上,也正是在那里她又一次见着了心澈。当时的他卡在几株沙棘树的树干之间,人已受伤昏迷,那令人心疼的模样让何采薇忍不住难过。可是,他的旁边还有另一个同样坠崖的女子,那女子落在了半崖之间的风成石之上,似乎伤得很严重。何采薇自认医术浅薄、力气有限,原本是可以只救了心澈便离开的,可是她才一去牵他的手便听到昏迷中的心澈仍在喃喃自语地叫着“尹素问”。
尹素问,听着倒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何采薇想了又想,终究骗着自己“医者父母心”顺手将尹素问也带了回来。可是,清醒的心澈才一开口,她便知道,她与心澈之间永远都只能隔着那座万仞高山了。
“心澈,放心吧,我会尽力救她的。”
······
强打着精神调息到勉强能**行走之时,心澈便着急要去寻尹素问。这山谷不大,放眼望去也只有三间像样的竹屋,何采薇在一间草药房中捡药材,心澈便奔着最右边的一间去寻人,临进门之时又冷不防腿一软险些摔倒。他的伤虽不致命却依然是内外交患地严重,眼下还能支撑他每一步的便唯有尹素问的生死了。
竹塌之上正在昏睡的女子身形消瘦,因着失血过多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本是美丽的容颜如今也成了即将枯萎的花朵模样,乍一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缺少生气的瓷器娃娃。
“还好吗?”
明知道她不会回答,心澈仍是忍不住地想要与她说说话。相见时日虽短,他知道她是过得太辛苦,所以不愿醒来。
何采薇是个细心的人,已经替尹素问换过了里外衣衫,几处大的伤口也都经过了处理,
她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双眉紧皱,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心澈伸手试探才发现竟已是高烧不断,急忙又缴了帕子细细为她擦拭降温。
尹素问烧的糊涂,一会流着眼泪一会又喃喃地叫着娘亲和心澈的名字。她的脸颊还有深浅不一的划伤,手臂上还残存着年久泛白的鞭痕,柔弱地让人心疼。
“别怕,别怕,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他柔声哄着她,像是在照顾一个哭闹入睡的孩子。此时的尹素问在心澈眼里再不是那个能谈天说地、分外客气的“尹施主”,她不是上原府的长女亦不是张少卿的未婚妻子,只是一个会害怕、会孤单的小孩子。一如幼时山中初见,小小的尹素问哭着对他说着,“和尚哥哥不要走,素素怕黑。”
“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的生死健康你是在意的。那么现在,如果你还能听得到我说话,请一定要记得:你的生死健康我也是在意的,请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快些醒来,好不好?”
尹素问孱弱的面孔在他面前渐渐模糊起来,心澈抹一把脸,将眼泪小心收回。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他还是那个永远要看透一切、波澜不惊的僧人,可是,遇见尹素问似乎一切都变了,他再不是那个无所畏惧的心澈大师,他开始害怕,害怕她会离开。
何采薇端了药进屋便见着心澈坐在尹素问身边为她细细擦拭脸上的血痕,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他的眼角仍有泪痕。她失神地看着,只觉得这画面不像是什么兄妹,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相遇。
“咳,师父怎么就这样跑过来了,自己的伤都还没好。”
“无妨,我伤得不重
,先来看看她。”
何采薇故意轻咳一声,心澈这才收回了心绪。
“何施主,素问高烧不退,我担心再这样下去病情会恶化得更快些。”
“师父既然与这位姑娘直呼其名,又何必与我施主来去地客气,叫我采薇便好。”
见着心澈与尹素问亲近地那样自然,何采薇心里难免有些不高兴。不过,嘴上虽不饶人却仍是伸手仔细查看了尹素问的几处温度。
“糟糕,她的体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差上许多,之前的汤药没有什么作用,再这样烧下去怕是就要彻底把人给烧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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