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
“素素!”
张少卿与尹元皆是满脸的惊愕与心疼。他们谁都不曾料到,这个看似单薄柔弱的女人竟会不顾一切地以命相搏,生生将两名彪形护卫吓退。
“素素,素素!你怎么样?怎么样了?”
张少卿总以为,人间爱欲本该是一场欢愉的美梦,以身相许常有而同生共死少见,情深意长或香艳荒唐都是一样的,总归会在某一天被遗忘。可现在,他突然开始有了一丝疑惑——无论皮鞭利剑,因为爱着,所以就真的会舍命相护吗?回想他曾给予尹素问的所谓爱情,竟自问远远不及。
“真是个傻瓜!”
擦去她唇边的血迹,似有点点愧疚涌上心头。虽然,他从未曾真正为哪一个人惭愧忏悔过。
尹素问是疼的,疼在身体的伤口,更疼在心里的缺口。这长久以来,她应该是要恨着这个男人的,恨他始乱终弃、违背誓言在先,眼下却偏偏舍不得见他受尽刑罚苦楚。她一遍遍在心里煎熬着自己,最终彻底分不清了爱与恨,只能凭着仅剩的一丝本能行事——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雪已停,短暂的安静,只有张少卿轻轻呼唤的声音。尹素问有一瞬的晃神,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一年的桃花时节,有个眼带笑意的白衫少年向她温柔伸手。
黄粱美梦,只剩回忆依旧温暖。
“我只问一句:你说过的,还算数吗?”
她的声音异常轻柔,像是怕惊散了那一场梦。
张少卿微一愣神而后又重重地点点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贴近耳边。
“长生殿里长生欢,长生之时长相恋。算数的!”
“好!”
自他怀中挣扎而出,尹素问重新跪在了尹元面前,虚弱憔悴的模样像是一朵被霜雪冰冻过的桃花。
“爹!所有的一切都是女儿不好!”
她郑重地磕头认错,没有再凄声告求,神色里是满满的脆弱,一丝妖异的冰蓝色隐隐出现在眼眸内。
尹元默默背过身去,有深深的叹息。夜风太大,吹到他的眼中似有了点点泪光。
“张家小子,今日暂且放你离去。回去转告张和,姻亲之事莫想,张家所作所为也别欺人太甚!否则,老夫绝不会再做退让了!”
深知尹元不会善罢甘休,张少卿今日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抱了坚持到底的决心才来的,却意外被尹素问阻止。
“素素,随我一起走吧!”
“尔敢!”
尹元就要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了,这张家小子竟敢明目张胆地想要将尹素问带走。
“少卿”
回身牵住了张少卿的手,尹素问微微摇头。
“你先回去,迎亲之事待过些日子我的身体将养好了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没有人会想到,真正拒绝了张少卿求婚的人竟然会是尹素问自己——那个十年间曾倾尽所有,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女人。
见尹素问自己明确表态,尹老爷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反而是一旁的张少卿瞬间紧张起来。
“素素,你这是?”
“少卿,再给我些时间好好想想。待把一切都思虑清楚了,我自会去找你。”
“素素,你不要如此。若是因为有什么人胁迫你不得不这样做,你告诉我!张府上下倾尽全力也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要怕!”
张少卿仍是一脸的茫然和不解,他只以为尹素问一定是受了尹老爷或是别的什么人胁迫,焦急地想劝说些什么。
“少卿,少卿,你听我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逼迫于我,今日的这个决定也与爹爹无关!”
尹素问的人极度虚弱,但言语坚定、眼神清明,显然方才所言并非一时冲动。
“彼时十年,能嫁与你为妻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但时至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想想。与其不知后事盲目而为不如你我都先冷静一段时间。若在冷静确认之后还能依然认定彼此,那么山无棱天地合,素素都定会相伴相随。眼下,你且先安心回去养伤,可好?”
这样一番话竟真的让张少卿无言以对了。她只说着权且安心,只说着不久的以后定会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却没再说过,“我爱你,你是知道的。”
一番折腾后,尹素问成为尹、张两家争夺重心的消息不胫而走,她在府中的生活反而过得轻松了不少。尹老爷仍是基本不与她照面却也不再有任何要求逼迫于她,剩下府内一帮原本扒高踩低惯了的人们此时也都安静了下来,各个驻足观望,唯独南珠扬眉吐气了不少,每天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些。
"小姐小姐,看我拿了什么好东西来!"南珠脸色藏不住笑,端了一盘精致的芙蓉桂花糕兴冲冲进了屋,迫不及待地想拿给尹素问品尝。
"小姐你快来尝尝,这是江南来的贡品,府里总共也就那么几块,里面真的有珍珠粉哦!那一群狗仗人势的坏家伙,见咱们不好欺负了便一个个赶来巴结。方才我本来都去晚了,可这么好的东西那
厨子还巴巴地给留着,你说这不是墙头倒的狗尾巴草是什么!"
一阵高兴,终于说痛快的南珠才发现自家小姐从头到尾都好像并没有在听自己说什么。
尹素问只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愣愣地发呆。案几上放了一束桃花、一套纸墨和一本抄了一半的佛经。窗扉开着,一阵风拂过带起了几缕发丝和风干的花瓣,她仍浑然不觉,安静地像一幅画。
"小姐?"
南珠小心翼翼地走至尹素问身旁轻轻为她批了外衣又推推她。
“小姐怎么不说话?”
“没事。”
尹素问回过神来才见桌上的宣纸已被随风的细雪浸湿,本想要重新换过,却又见得纸上的字迹正写到“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想了想终没有丢弃。
“小姐是在抄写佛经吗?”
南珠并不识字,但经书的模样还是认得的,当年尹老夫人的佛堂里有很多。她一脸疑惑的模样,因为从小到大的尹素问几乎都没有进过佛堂也很少拜佛。尤其是那备受煎熬的几年中,她总是说,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神佛,没有谁真的能救世人于水火。眼下看来,自家小姐不仅开始细心地抄着佛经,而且还一副对这经书倍加珍惜的模样。
“闲来写写,静心罢了。”
尹素问并没有解释太多,只顺势将纸墨合上,仿佛那其中藏了一个什么不愿示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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