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硕大的熊掌就要朝心澈的头顶劈来,人熊的注意力却瞬间被一声娇喝的尹素问吸引了过去。
尹素问速度极快地从一旁的树干上一跃而下,粉色身影腾空掠过,手中锋利异常的弯刀瞬间脱鞘而出直奔人熊的面门而来。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得凄厉震天的怒吼声响彻云霄,随即那凶悍无比的硕大人熊竟歪歪扭扭地轰然倒地,而它的一只眼睛竟生生被弯刀剜出,喷溅了一地肮脏的血水。
这一刀,无论力度或技巧,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和毕生所学。那个时刻,她忽然很害怕,害怕那个好心的僧人再也不能睁开双眼,不能和她一同诵经赏月。所以,那种久违了的无能为力之感和恐惧让她变得无所畏惧,执意向前。
“走!”
硬将口中被震出的血沫子咽下,尹素问一把抓起心澈的手向前狂奔而去。
山中里又起了雪,耳边的风夹杂着飞雪呼啸而过。天光已晚,月色正好,林子里的萤火虫被惊得纷纷飞起,像散开了一地的星光。
"心澈,你又救了我一次!"
急速的奔跑让尹素问的心脏狂跳不止,她感到冰冷的空气里有双滚烫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将对方攥的更紧些。
“不。这次,是你救了我!”
心澈有些虚弱,却难得向着尹素问露出了笑容。这些天两人一路走来,满心只知道她是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绝不能就这样任她弃命不顾或是葬身兽口,他从未思考过自身的安危。
遭逢此难,他本已要顺应天意,反而是她临危不乱,不惜以身犯险于猛兽口下救了自己一命。被熊掌划破的伤口正火辣辣地疼着,急速的奔跑下热血不停渗出,遇风而凉。
“你快些走吧,不用管我。前方就是下山的路,很安全。”心澈已经开始晕眩虚脱,却仍靠着树干的支撑强打精神跟尹素问说话。
“拿着这个,走吧!”
一块温热的玉佩塞到了尹素问手中,细看之下正是张少卿赠与她的那半块双鸾佩,那块本应该粉碎于熊掌之下的玉佩。
“见你一路拼死护着它,想来应该很重要。”
他从不晓人间的情事,只是不愿意而非不懂得。山中初见,这半块玉佩对尹素问的意义他早已心知肚明。
“抱歉,弄脏了一些。”
那玉佩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熊口夺玉对于已经受伤的心澈来说并不容易。若不是为了抢回这半块玉佩,以他的功力即使不能力敌也绝不会轻易被伤得这么重。他虽只字未提,尹素问心里却明白得很。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快让我看看!"
玉佩染血,尹素问一下子就慌了,心澈怎么会受伤?在她心中,云居寺的心澈师父是那个可以随时救人于水火无所不能的金刚罗汉。他绝不能有事,否则自己一定会愧疚而死。
"没有,那不是我的血!"
尹素问着急要查看伤势却被心澈一手强硬地阻拦。他只护着心口不肯放手,不愿向别人展示自己的脆弱,尤其是在面对尹素问的时候。
任凭她怎么坚持,他都只说自己没事,尹素问只能堪堪着急。虽未看到伤口,却在拉扯间看见了另一幕让她终生难忘的画面——心澈的胸口处赫然映着一朵正在绽放的佛心莲。
准确地说那本是一个绯红色莲花形状的胎记,只是印记深刻、颜色鲜艳、花叶完整,带着受伤的点点血迹乍一看上去,简直栩栩如生如同新鲜生长上去的一般。
"莲花胎记?你竟也有一个红色的莲花胎记?!"
尹素问异常震惊,她不敢相信,在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僧人身上竟会有一个与自己后心处极度相像的莲花胎记!隐约看到那胎记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忽然就空白一片,明明想到了些什么却又转瞬即逝无法捉摸。
回忆起几日相处的细节,她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为什么,在割肉疗伤的那一晚,心澈在见到自己伤口的时刻会有瞬间的颤抖和犹豫;为什么,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催促着自己快些离开却又在身后放心不下地紧紧相随;为什么,每一次的生死关头,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为什么,他拼死护着胸口决计不肯让自己看一眼那伤口。显然,他早已注意到了这个莲花胎记的存在,而这个存在又太过巧合。
"月色昏暗,只凭萤光点点,施主怕是看错了,并没有什么莲花胎记!”
尹素问的手还未伸过来就被心澈猛地拂袖甩开。
"天色已晚,施主自行离去吧!"
他的眉头紧皱,勉力坚持着向前多走了几步,与尹素问隔开了一段距离。
"走吧,走吧。"
他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尹素问能快些离开。失血过多已经让他的强撑无恙就要假装不下去了,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尹素问确认那枚莲花胎记!
她看到的没错,两人的胎记不论从形态还是颜色上都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尹素问的胎记长在后心,且整体印记要略微小一些。
很小的时候,心澈总是会好奇地询问老方丈,为什么自己的身上会有这奇怪的印记,可方丈从不回答,只看着他微微叹气。慢慢长大,他成为了云居寺内仅次于方丈的大德高僧,他走过很多的路和桥,见识过很多人和风景,早早领悟了便不再那么执着好奇
了。
这印记日深,他只告诉自己:参不透、悟不了、挡不住的就是宿命,而他的命应该是佛。
但是,在为尹素问疗伤的那晚,一切都变了。当她衣衫褪尽,当那莲花印记猛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原本沉如古井的心瞬间被激起了千层浪,激浪汹涌,险些将他淹没。
他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与尹素问的偶遇,与尹素问相互辉映的胎记,与尹素问的同生共死都只是一场场镜花水月的巧合罢了。他不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想知道这巧合的由来,他一直这样说服着自己。不论是可能出现的血缘或孽缘,他都做好了不闻不问的打算,所以才会抵死不肯让她看见心口的胎记,如同狠心拒绝了一场因果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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