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血染华州天地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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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驱驰战不宁,日日横戈马行。

    顶着笼罩关大地的苍茫暮色,王霨挥鞭策马,沿官道南下,率三千多虎贲向华州城疾驰而去。

    “高枢密、封节帅,别来无恙乎……”王霨举目遥望,浮想联翩。

    两个多月前的洛阳之战,王霨奉封常清之命驻守河阳三城。不料田承嗣借室韦人之智,用滑雪板、雪橇飞渡冰封大河,袭东都,致使封常清的谋划满盘皆输。

    素叶军为被迫退兵的封常清断后时陷入绝境,若非陇右王思礼部驰马飞援,王霨险些葬身洛水之畔。安西、北庭两军征伐石国时结下的生死情谊也裂痕暗生。

    不过战后反思,王霨对封常清并无太多怨恨,反对哥舒翰深为不满。未能察觉叛军过河,确乃王霨之失误;封常清命素叶军断后,看似冷酷,却合情合理,非公报私仇;且素叶军遭李仁之诬陷时,他不顾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仍极力替王霨辩解。

    陇右军对王霨有救命之恩,可细思大战前后陇右军的行踪,王思礼部借故拖延,迟迟不赶到前线,显然是哥舒翰有意而为之。

    六年前,哥舒翰为升官进爵不惜折损三万将士强攻石堡,王霨对之颇为不齿。如今见他故态复萌,为争权夺利罔顾大局,更加深恶痛绝。

    无奈的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攻克石堡后,哥舒翰踩着数万士卒的尸骨一路青云直,如今更是大权在握,成为大唐朝堂的擎天巨擘、戡乱平叛的流砥柱。而体恤属下、心忧天下的王忠嗣大帅,坟头松柏早已郁郁成荫……

    让王霨愈发恼恨的是,哥舒翰镇守潼关以来野心毕现、专横跋扈,先构陷安思顺以报私怨,后强索杨国忠之兵以逞私欲,所作所为,与安禄山相差弗远。

    王霨与安思顺素无交情,只是两年多前他曾暗助王正见一臂之力,迫使安禄山丢掉平卢节度使差遣。王霨听其言、观其行,深信他与安禄山非一丘之貉。

    李隆基将安思顺下狱时,在轵关养伤的王霨不顾卢杞劝阻,密信朝堂重臣,试图说服他们联名奏,为安思顺求得一线生机。深以为然的阿伊腾格娜在长安居联络、传递书信。

    心虽善却无用,劳形神而无功。

    王正见给儿子的忠告源自:“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李泌的回复鞭辟入里:“安贼以杂胡之身见幸,掌数镇精兵,骤然悖逆,兆民惊惧。圣人岂能不疑四边番将,百姓岂能不恨九姓胡兵?思顺不过首当其冲而已。霨郎君只思安节帅无辜蒙冤,可知帝王之心、世人之心皆欲杀之而后快?为救一人而见疑天下,霨郎君将何以自处?”高力士明言:“触怒龙之逆鳞,非智者所为。”高仙芝只回了句:“戴罪之身,不敢多言”……

    王霨反复权衡利弊,不得不偃旗息鼓,放弃拯救安思顺,令干劲十足的阿伊腾格娜怏怏不乐。阿史那姐妹本无可无不可,卢杞则暗暗松了口气。

    大敌当前,王霨本想着暂不与恣行无忌的哥舒翰计较,日后有机会再为安思顺伸冤,谁料哥舒翰很快欺负到他头。

    天宝十四载二月旬,田乾真兴兵三万攻轵关,欲围魏救赵,逼东进河北道的王正见撤兵。时素叶军征召士卒、锻砺戈甲,已从洛阳之败恢复得七七八八,据关而守,本不畏惧叛军。哥舒翰却以援助素叶军、收复河内郡为名,请盛王封董延光为怀州防御使,率一万河西精兵踏足河东。

    董延光曾因攻伐石堡与王忠嗣发生龌蹉,对王霨本无甚好感。待河西军抵达轵关,他自负官职高于王霨、兵力优于素叶军,四处插手,恨不得独揽军政大权,致使河西、素叶两军摩擦不断。

    不得已,王霨只好找其商议划分防区、减少冲突,董延光不仅不搭茬,话里话外反嘲讽王霨如王忠嗣般胆小如鼠,不敢出关迎击叛军,收复怀州。

    王霨强忍满腔怒火离开河西军营盘,一同前往的卢杞断定董延光心怀不轨,劝王霨先下手为强,让阿史那雯霞和柳萧菲潜入河西军大营将之刺杀,然后素叶军趁乱吞并河西兵马,壮大实力。王霨虽深恨董延光,但为顾全大局,强令卢杞不得轻举妄动。

    叛军连攻十余日毫无进展,不得不撤回怀州。急于立功的董延光不顾河西军地形不熟,亲率轻骑猛追,欲图全歼田乾真部,毕其功于一役。

    王霨担心河西军有失,派南霁云广派斥候走小路监视叛军动静。果不其然,田乾真佯装退兵,实则早已布好天罗地,单等追兵钩。

    王霨想到董延光对王忠嗣的恶毒侮辱,犹豫片刻后点兵出关。不过他并未去救河西军,而是接受卢杞建议,趁田乾真伏击董延光,从容绕至叛军背后,待河西军帅旗倒地,才弓弩齐发,袭田乾真部。

    田乾真将追兵引入陷阱后,本想着王霨素有妇人之仁,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援友军,遂定下以河西军为饵,钓素叶军钩的毒计。但他没料到王霨一反常态,竟狠得下心坐视董延光阵亡、河西军死伤大半,争得迂回穿插的时间,令自己变成捕蝉的螳螂。若非曳落河亲卫舍命相救,背后遇袭的田乾真险些葬身重岩叠嶂的太行山。

    向晚横吹悲,风动马嘶合。

    王霨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寻觅到被射成刺猬的董延光,伫立沉思,久久不语。阿史那雯霞欲前抚慰,却被卢杞止住。

    当晚,王霨在给阿伊腾格娜的信讲了一个少年为屠杀恶龙不得不长出鳞甲的悲惨故事,而给阿史那霄云的信里却只轻描淡写道:“河西军败,吾小胜田乾真,勿忧。”

    或是心有愧疚的缘故,王霨对河西残军极为宽厚,欲返回潼关者厚赠盘缠,愿留河东的酬以重金。因主将身死,不少河西士卒羡慕素叶军军储充实、粮饷丰厚、赏罚分明,主动选择留在轵关,素叶军精选优,兵力暴涨至近七千人。

    田乾真败退十余日后,王正见统率北庭精兵、龙武禁军、沙陀、黠戛斯骑兵及河东义从等共三万兵马,在井陉出口遭遇挥师北平定河北义军的田承嗣部。双方各逞其能、计谋百出,可谓棋逢对手。

    两军对垒之际,跟随王正见出征的建宁王李倓以皇孙之尊,亲临一线、躬冒矢石,令全军士气大振。饶是如此,恶战数日后,唐军方稍占风。

    颜臬卿、颜真卿兄弟得知王正见将出井陉,忙携数万河北反正郡县的团结兵自东而来,欲夹攻叛军。田承嗣见势不妙,在王正见与颜氏兄弟会师前果断北撤。

    王正见命王勇、马璘两员虎将分别统领沙陀、黠戛斯轻骑轮番阵,死死咬住叛军尾巴,零敲碎打、日夜骚扰,却决不与之缠斗,使叛军疲惫不堪却又无计可施。唐军主力则徐徐跟,引而不发。

    田承嗣有心在撤军途伏击唐军,可王正见布置周密,毫无可乘之机。田承嗣不得不断尾求生,留下一部偏师拦截唐军,掩护叛军大部逃回常山城。

    王正见干脆利落全歼五千叛军偏师,派人露布告捷后乘胜追击,打算一鼓作气收复常山郡,斩断幽州与洛阳间的补给线。

    井陉大捷令在平叛前线奋勇杀敌的各路唐军踔厉奋发,朔方军在节度使李光弼指挥下,日夜不停强攻云州。

    但令人诧异的是,失去安庆宗的河东叛军在高秀岩带领下战力不降反升,城内兵源、粮草、军械、战马毫无匮乏迹象,且有配重石砲、猛油火等利器助阵。朔方军苦攻许久,不仅啃不下云州,反折损不少兵马。同罗、仆固、党项等部士卒叫苦不迭。

    直到仆固怀恩从敌军箭镞样式依稀辨认出几分漠北工匠的惯用技法,李光弼才恍然意识到回纥汗国已暗插手云州战事。然回纥并未撕破脸派兵参战,李光弼除了密报华州大营,唯有急命留守灵州的节度副使郭子仪巡视边境军镇、守捉,严加戒备,防范回纥骑兵偷袭。

    王霨听闻回纥介入大唐内战,忧心不已。内乱旷日持久,枢权威摇摇欲坠,周边虎狼之敌必将蠢蠢欲动,边疆藩属部族亦会图谋不轨。

    正苦思如何尽快剿灭叛军,王霨收到来自长安的密信。心情低沉的阿伊腾格娜对京甚嚣尘的“诛杨平叛”流言十分不安,经素叶镖局多方查探,背后操.弄之人疑是御史丞吉温。

    据范秋娘言,流言散播开前,吉温曾数次约人密谈,但因人手不足,且对方防范极严,范秋娘并未查清吉温密会的是何人。

    公孙门弟子倒是在探查偶然发现,潼关监军边令诚突然得到数家如意居留下的商铺,其家仆正重金招募精于吹制玻璃的能工巧匠,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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