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韦部冬天也不安生?”李隆基将信将疑。
“陛下,室韦与契丹其实是一个娘生的,留在北边的叫室韦、南下的叫契丹,两部好得穿一条裤子。室韦部的骑兵马马虎虎,可这帮龟孙子在北边待久了,怕热不怕冷,冬天正是他们用兵的好时候。”安禄山早令高尚和史思明带一部曳落河扮成室韦骑兵埋伏在幽州边境。
“安郡王,既然幽州、平卢局势如此险恶,汝兼三镇节度,精力可济乎?”王正见突然发问。
“嗯?”安禄山一愣,顺口说道:“两镇、三镇有何区别,终究都是那么点事。”
“陛下,能者多劳,安郡王尚有余力,入朝为相有何不可?”王正见抓住话柄,步步紧逼。
“陛下,某管陇右一处已累得腿生寒疾,安郡王兼管三镇却心宽体胖,吾拍马不及。”哥舒翰为拉安禄山下水,不惜暴露自己的隐疾。
“啊?”安禄山有点慌张,他未料到一时疏忽竟被抓住不放。忙乱中,他望了眼安思顺,只见堂兄蹙眉不语;瞄了眼李林甫,却见右相不理不睬。
无奈之下,安禄山只好将话往回收:“王都护说笑了,某管三镇累得日夜不眠,哪还有精力担任相国。”
“哦?”王正见笑道:“陛下,自设立节度使以来,多一人节镇一方。偶有并任两镇节度使者,多为权宜之计,时日亦短。兼三镇以上者,唯有族兄王忠嗣与安郡王。族兄乃陛下一手调教,自非吾等可及。方才安郡王自言力有不逮,微臣以为,陛下当体恤安郡王的苦衷,令其只管幽州或平卢即可。”
王正见的话如晴空霹雳,震得安禄山魂飞魄散。
“该死,闹半天在这里等着我呢!”明白王正见真实意图的安禄山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堂兄!”安禄山捅了捅安思顺,他不能出尔反尔,只好寄希望于安思顺出面为自己辩护。
安思顺点了点头,大步走到御前施礼道:“陛下,微臣以为,王都护所言甚是。”
“什么?!”安禄山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安思顺究竟在帮谁?”杨国忠迷惑不已。
“安卿此话怎讲?”李隆基也有点糊涂,高力士笑而不语。
“启禀陛下,吾与堂弟本化外蛮夷,蒙陛下不弃,忝列朝堂。然吾等才德实浅,不堪大用,难荷重任。若强为栋梁,恐有倾覆之危。为边境安危计,某举荐朔方节度副使李光弼任平卢节度使,分担堂弟之责。李副使家族在契丹中颇有声望,若其出镇平卢,可怀柔契丹、奚、室韦等部,化解边疆冲突。”安思顺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哥奴,你意下如何?”大感意外的李
(本章未完,请翻页)隆基手敲御榻、不置可否。高力士却紧张得手心出汗。
“陛下,老臣可否另荐人选。”李林甫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李隆基本想着李林甫会否决安思顺的提议,谁知他竟默认分割安禄山的权力,更换平卢节度使。
“哥奴说来听听。”李隆基将殿中诸将看了个遍,一时也猜不到李林甫会推荐何人。
琼树生花、寒鸦点点。
“安思顺?!”李泌失声而笑,惊得鸦雀别枝。
“某初听家父之言,亦目瞪口呆。但细细思来,安思顺并非安禄山血亲,却不得不与其绑在一起。一旦安禄山心怀异志,安思顺举家必受牵连。且家父言,安思顺与安禄山不同,其父安波注开元年间已任右羽林大将军,经历过大富大贵,深明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的道理。故安思顺极可能赞同分解安禄山之权以避祸。”
“令尊好见识,但他与安思顺关系平平,交浅言深可是大忌。”李泌还是有点疑惑。
“不是有李副使吗。”王霨挠了挠头:“据说安思顺一直想把女儿嫁给他。”
“真是人尽其用!”李泌开怀而笑:“分安禄山之权之关键在李相,打动李相的关窍可在雪莲丸?”
“什么都瞒不过李先生。”王霨将雪莲丸的根底一五一十告知李泌。
“霨郎君,你心中究竟藏有多少宿慧?”安慰剂效应李泌一听就懂:“平卢居范阳东北,与朔方道路相通,如利剑高悬于范阳、河东之顶。李副使若能转迁平卢,将极大牵制安禄山。只是李相行事奸狡诡谲,王都护如何确保李光弼能顺利就任平卢节度使呢?”
“家父说无法保证,但只要将平卢分出即可。”王霨解释道:“李相只答应不阻挠削减安禄山权势,想来他另有人选。不过,家父以为,即便是安禄山的亲信担任平卢节度使,也保不齐日后渐行渐远。”
“名不正则言不顺,一旦安禄山不再是平卢节度使,他就无法随心所欲掌控之。王都护深谙世道人心,以堂堂阳谋束缚安禄山的手脚,可赞可叹。”
“权力是最烈的腐蚀剂,在权欲面前,安禄山与其亲信的利益之交又能维持多久呢?”王霨并未告诉李泌,如此布局其实是基于他对人性的判断。李光弼能升任平卢节度使自然最好,即便不遂,能分化安禄山的实力也算达成预设目标。
“霨郎君,某猜到平卢节度使将要花落谁家。”李泌忽有所悟:“李相为达成所愿,向来不择手段、无孔不入。如今良机天赐,他定会用到极致。”
大殿内,众人屏声敛息,等待李林甫解开谜底。
“陛下,盛王数月前方从松漠都督府督战归来,若由他遥领平卢节度使,岂不妙哉?”李林甫亮出的底牌出人意料,却拿捏得极其精准。
大惊失色的李亨瞪了眼王正见,雷嗔电怒。王正见对太子的怒意置若罔闻。
“琦儿年长,也需历练历练。”李隆基大喜。他已开始琢磨如何帮李琦笼络党羽
(本章未完,请翻页),但尚无定策,李林甫的提议可谓恰到好处。
“老臣以为,若由盛王遥领,节度副使当由安郡王推荐。”李林甫不露声色否定了李光弼,然后向安禄山使了个眼色。
“陛下,平卢兵马使史思明弓马娴熟,可任节度副使,助盛王殿下执掌平卢。”安禄山会意,将心腹好友史思明推出。
“好,那就由盛王遥领平卢节度使,史思明任节度副使、知留后事。”李隆基心意已决:“琦儿,你要多向安卿请教。”
“诺!儿臣牢记在心。”李琦欣喜若狂,毫不顾忌李亨刀子般的目光。
“千淘万漉,总算略有所成,王都护了不得。”高力士暗暗赞叹:“下面该某出场了。”
“陛下,边将之间纷争不决,老奴忽有点粗浅见识……”高力士俯在李隆基耳边,低语片刻。
“高将军真乃朕的解忧丹!”李隆基心情大悦。
“陛下,安郡王既已不兼任平卢节度使,当可分出心神进京为相。”王正见咬住安禄山不放,哥舒翰等人见状,又要起身附议。
“王卿莫急。”李隆基伸手示意王正见坐下:“如今杨卿已入相,朕以为,高卿亦当入中书门下,兼领闲厩、群牧使,辅佐李相掌管西北马政。至于安卿,契丹狼子野心、室韦部蠢蠢欲动,范阳离不开他。哥奴与王卿出将入相之议乃老成谋国之言,朕觉得此事不可一蹴而就,不若以两年为期,每两年议一次边将入相,使各位爱卿均可历任中枢与边镇。”
“谢陛下隆恩!”高仙芝长舒口气,他终于确信,高家这艘船舶已安然驶过水流湍急、礁石密布的险滩。
“陛下圣明!”王正见伏地叩拜之时,悄悄向高力士点了点头。他早料到圣人对安禄山依赖甚深,不可能一举而竟全功,故而以逼安禄山入相为幌子,步步为营,削其权、分其势。更重要的是,通过高力士之口,以缓冲矛盾为由,建言圣人明晰出将入相之时限,从而将此规矩定下来,成为永例。有此永例在,就等于给所有边将套上绳索,安禄山也概莫能外。
“父皇圣明!”李亨、李琦两位皇子也齐声赞道。李亨见李隆基果然不提拜王正见为相,心中寒意更盛;李琦则欢欣鼓舞,看向太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挑衅。
“陛下英明神武,非老臣能及。”李林甫虽无法帮高仙芝争取王爵,但帮其进京为相,也差强人意。更关键的是,盛王李琦向东宫之位又迈进一步,这才是最大的胜利。
“陛下天授英明!”杨国忠听圣人未言让王正见拜相,安禄山暂时又无法入京,浑身上下无比舒畅。
“多谢陛下体谅!”安禄山如肉山倒地。今日朝议与王正见、哥舒翰等撕破脸恶斗,令他愈发觉得派人去庭州大闹甚是解气:“也不知儿郎们是否得手,最好将庭州烧个稀巴烂!王正见、哥舒翰,咱们走着瞧!”
“微臣谨遵圣裁!”陈.希烈、哥舒翰、安思顺、阿史那旸和李光弼异口同声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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