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庭州和长安城之间迢迢山水,仿佛是拔地而起的飓风,震荡着王霨心中的万千条思念。飓风吹过辽阔而沉重的时间荒野,让王霨常常觉得,自己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女神,已然变成断了线的风筝,在湛蓝的天穹上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那时,王霨才深切体悟到,自己前世看过的动漫《秒速五厘米》,在美轮美奂的画面下,隐藏了那么痛彻心扉的悲伤和无奈。
庆幸的是,腊月十九,在风雪霏霏的若兮客栈再次见到阿史那霄云的那一刹那,王霨从她明亮的眼眸中,找回了所有的熟悉和亲切。单单只为这一瞬间的满足,王霨已经觉得进京之旅不虚此行。
长安城中的阿史那霄云与庭州时相比,唯一不变的就是马球的挚爱。隔三差五,她经常约李倓、高仙桂、张德嘉、王珪、王准、李仁之、杨暄、杨昢等人打马球。
朝堂上错综复杂的派系和格局,在阿史那霄云主导的马球场上,变得模糊和黯淡。在她眼里,似乎重要的唯有球技的好坏罢了。
因此,高仙桂和张德嘉通过多次马球比赛,早已对王准和李仁之的本性有了足够清晰的认知。
“多谢张兄关心,某早有准备。”王霨拉回了纷飞的思绪,拱手致谢:“还有,拜托张兄之事,不知进展如何了?”
“差点忘了正事!”张德嘉拍了拍脑袋,有点不好意思:“东西我前日就送到了……”
“霨郎君,大事不好了,附近街道上突然出现许多不三不四的混混,正吵吵闹闹地朝我们店涌来。”花容失色的简若兮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
“来得可真早!”王霨哈哈一笑,毫不畏惧:“王勇叔叔,既然有人要捣乱,咱们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庭州素叶居的手段!”
“霨弟,我能做什么?没能跟随大军西征石国,我已经很遗憾了。这次若需要冲阵,可别丢下我!”高仙桂兴奋地捏紧了拳头。未能陪同阿史那霄云参与波澜壮阔的怛罗斯大战一事,始终令高仙桂耿耿于怀。
“高兄,霨弟心中早有计较,你可别贸然出手,坏了霨弟的安排。”张德嘉的心思要细腻得多:“霨弟,但有需要,你尽管吩咐。我和高兄一定会让这些不开眼的家伙知道庭州男儿的厉害!”
“多谢两位兄长!”两人的表态让王霨十分感动:“张兄说的不错,我猜王准肯定会有所动作,早有准备。还请两位兄长陪我一起登高观敌。”
与素叶居火锅店一街之隔的酒肆中,脸上瘀痕尚未全消的王准,端着杯荡漾着琥珀光的温热新丰酒,倚着二楼窗棂,仰天大笑:“王霨,你个乡野竖子,竟然敢在长安西市开店。看我今天弄不死你!”
顺着王准
(本章未完,请翻页)的视线可以看到,百余名混迹在东西两市的老油子、混混儿,手持长短不一的棍棒、怀藏各式短匕,正从数条街道一窝蜂地向素叶居火锅店冲去。
他们有的身着长安游侠儿最喜的窄袖劲服;有的虬须尖帽,显然粟特胡种;有的脸宽眼细,应当来自漠北;有的身量矮小、脚踏木屐,似乎是东瀛人种。唯一相似的是,是浮现在他们脸上贪婪、狠毒的神情。
“开店!哼!某今天要把它砸个稀巴烂,好好出口恶气!”王准将杯中温酒一饮而尽,然后瞄了眼楼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开怀大笑。
火锅店附近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和附近商铺的伙计眼见有人闹事,纷纷驻足观望。胆小的看了一会儿,担心遭受池鱼之殃,连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更多人却凑在一起,兴高采烈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无极兄,咱们再往前挤挤,好看清楚点。”方才在酒肆中饮酒的几位行商不停地挥手招呼同伴赵无极向前。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数年前在庭州,某险些因看热闹而丢了性命。今日若非舍命陪君子,在下早就要告辞了。”赵无极想起那股凶神恶煞、奔突如狼的大食骑兵,心有余悸。
“赵无极,这里是长安西市,可不是荒凉边镇,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该不会是想借此逃遁吧?之前你夸下海口,说与素叶居的霨郎君十分熟稔。这会儿就要到火锅店了,你却想临阵脱逃了?”有酒友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我赵无极是那种没胆的怂货吗?不过是群欺行霸市的混混,还难不住霨郎君。待素叶居将混混们打发走,某陪你们去见一见霨郎君。此刻某就站在这里,静观其变。”赵无极的语气很强硬,脚却牢牢站在原地,不再向前。
火锅店二楼雅间上,临窗的谋剌思翰最先听到了外面的喧哗。他先让亲卫谨慎地开窗瞥了数眼,才邀叶斛一起观望。
“叶斛殿下,看来有人嫉恨素叶居,要给霨郎君下马威。”谋剌思翰只瞄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自量力!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混混,能当什么大用。有二十名回纥轻骑,吾足以荡平之。霨郎君的手下可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的百战老兵,岂会畏惧他们。”叶斛对下面的乌合之众甚是不屑。
“叶斛殿下,若是荒野相遇,百余名混混,确实不足道哉。可此乃长安,不宜冲锋躐阵。对方估计就是算准这一点,才会肆意而为之。”谋剌思翰想得要更深远些:“况且,某相信,对方必定还有后手。”
“后手?让某想想……”叶斛不甘人后,仔细盯着周围的街市,陷入了沉思。
叶斛和谋剌思翰于二楼雅间指点形势之时,素叶居大院两边的侧门中,忽然分别驶出十辆四**马车。两队马车后面,各跟着五十名服饰统一、手持长棍的武士。
马车奔驰如电,武士赳赳如山。
王准纠集起的混混们刚踏到火锅店前的空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上,就见数十匹骏马的拖拽着二十辆四**马车,如奔腾横行的山林猛兽,带着漫天灰尘,疾驶而来。
所有骏马的四蹄上都钉有坚硬的蹄铁,马蹄起落如雷,宽大的车身更是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将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混混吓得两股战战。
混混们不是没有见过钉着蹄铁的马匹,也不是没有见过四轮马车
,可他们没有见过谁将大马车变成冲锋破阵的利器。
“素叶居的东主是谁啊?难道要用马车直接将混混们撞死?可真够霸道!”围观的路人窃窃私语、议论不休,有点惊诧于素叶居反击的果断和狠厉。
赵无极身量高大,虽然站的比较远,却也能将火锅店前空地上的风吹草动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行事,不像霨郎君的风格啊!?”赵无极有点迷惑:“长安城可不是庭州,如此粗暴动手,固然解气,却也必然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王准站在酒肆二楼,见对面烟尘滚滚,笑意更浓:“王霨,让你狂!看你一会儿怎么应对京兆府的盘问!”
围观路人被气势夺人的马车吸引住的时候,没有人留意到,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辆外观普通的四轮马车,静悄悄地停在了路边。不过,马车虽然毫不起眼,可环绕在马车四周的数十名精干武士,却透露出马车主人的不凡。
一位面白无须、满脸带笑的仆役,小跑着来到马车窗前,将素叶居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马车里的人。
马停车住,天地骤静。
混混们吓得正欲调头逃窜时,忽然感觉眼前一花,骏马收住了脚步,带着马车停在了前方百余步远的地方。
控驭马车的车夫,根本不拿正眼看来势不善的混混们,自顾自地吆喝着马匹,将四**车横了过来。
马车首尾相连,在素叶居前的空地上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防御圈,将火锅店遮蔽得严严实实。马车之间,留有几条通道,却都异常狭窄,堪堪够一个人侧身通过。
车阵后面,一百名手持长棍的素叶镖局武士,如迎敌的长枪兵一般,迅速结成大阵。斜指天空的长棍如果配上矛尖,就是令骑兵望而生畏的长枪大阵。
镖局武士的大阵结成之后,一股凛然肃杀之气从素叶居前的空地上冲天而起,将正当面的混混们吓得屁滚尿流,周遭围观的路人顿时也雅雀无声。
人群后面,赵无极不住点头称是:“我就说,霨郎君不会如此冲动,看来他只是想亮出实力,威慑一下混混们。”
“好大手笔!”叶斛拍窗大笑:“霨郎君竟然将战场厮杀的军阵摆出来了。无论对手是谁,都会被吓得肝胆欲裂吧。”
“威而不怒,以静制动,高明!”谋剌思翰轻笑道:“霨郎君已将陷阱布好了,就看对方会不会上当了。”
不远处的马车里,老者听了手下的汇报后,会心一笑:“小小年纪,鬼点子可真不少,实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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