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敏嫁来的时候带了整整几个马车的绫罗绸缎,首饰珍奇,可走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有带走,孑然一身,领着从小就伺候她的小薇坐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朱红色大门上写着“睿亲王府”四个大字的匾额,郭敏心中一堵,坐回了车中。
“走吧!”
王府之内,宋卿远正守在周紫的身边,她刚失了孩子,身子还很弱,最近又总是哭个没完,只有宋卿远在身边的时候才会安静一会儿。轻叹了口气,宋卿远突然觉得心头烦躁。
管家放轻脚步进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宋卿远皱了皱眉,有些怒不可遏。走之前都不跟他打过招呼,当他这睿亲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怒气冲冲的离开周紫的紫薇阁,往郭敏住的雪灵居而去,推门而入,窗前的小案上还放着半杯冷掉的茶,那茶杯是他去年生辰送给她的定窑的珍品。郭敏素来喜欢喝茶,自己也收藏了很多套的茶具,却独独爱这一套。宋卿远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闷闷的喘不过气。一步步往里走,梳妆台上摆着一盒盒胭脂水粉,不同样式的象牙梳子。最边上放着一支白色东珠金枝玉叶玉燕步摇,这是她最爱的一支,如今也没带走。
.......
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仿佛他还没有写那封休书,仿佛她还没有离开。绞纱罗帐之内,他们在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王妃...郭敏是什么时候走的?”
管家低头道:“一个时辰之前。”
一个时辰,想必这个时候早就到了郭家了。想起郭家,宋卿远便更加头疼,从前他一心想要郭家的支持,最后终于得偿所愿。这八年间,他靠着郭家扩充自己势力,可如今却是因为郭敏的事情不得不和郭家决裂。虽然比之八年前,宋卿远要有能力的多得多,但是和郭家交恶,无异于自寻麻烦。
“福子,本王待会儿修书一封,你亲自去一趟交到忠王手中,希望郭家不会因为郭敏的事情对本王有所误会。”
——
早在圣旨下达的晚上,郭霄就派人收拾好了郭敏从前的闺房。虽然郭敏嫁出去这么多年,但她的房间却依旧干净整洁,如今只要把锦被床帐全数换一遍就好。郭敏看着曾经住了十四年的房间,万万没想到今生还有住回来的时候,一时间红了眼眶。
“敏敏,你就安心住下来,什么事情都有哥哥。”
郭敏点点头,擦擦眼角的泪。当时在太极殿,她其实有些不理智。一个害死别人孩子的女子下堂而去住回母家,无异于给郭家蒙羞。现在细细想来,着实是心中有愧。
“哥哥,我.......”
郭霄岂不知妹妹心中所想,立时便接口:“你不用觉得对郭家有愧,你是郭家的女儿,是我郭霄的亲妹妹,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谁要是敢说三道四的,我割了他的舌头!
宋卿远偏信侧室,对你不好,离开他也是好事。只不过敏敏,哥哥不甘心你背上这个黑锅,你若是真的想害周紫,定然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怎么可能用这么蹩脚的手段等着人去抓?”
郭敏摇摇头:“王爷不信我,我也不想再呆下去。就算那日我顺利脱身,可回到王府周紫还是会纠缠不清。与其到时候身心俱疲的被王爷嫌弃,还不如如今离开,让他还能记得我的一点好。”
“就算他这么对你,你还是放不下。”郭霄怒其不争的叹口气:“当初就是这个样子,一根筋的喜欢宋卿远,嚷嚷着非他不嫁。”
“毕竟夫妻多年,我需要时间。”
“王爷,睿亲王府派人送了封信来。”
郭霄看了眼郭敏,拆开信一看,顿时心头更加憋闷:“你看看,就是你这么放不下的你家王爷,如今都在想着什么!呵呵,休了你抱一个贱人在怀,又想和我忠王府重修旧好,天下哪有这么好的美事!”
本以为他这么快派人来信,是想问问她的情况。却是没想到,他心心念念想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郭家的权势地位。从一开始,到现在结束,都是如此。
那她算什么?那这些年都算什么?
窗外白雪皑皑,忠王府高墙之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帘被人掀开。宋玖陌靠在软垫之上,眼睛遥遥的看向远方。
“远山,给周紫诊脉的大夫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
宋玖陌合上眼:“走吧,回府。”
**
许淳在肃亲王府休养了几日之后已经能下地了,他本身伤的并不重,只是湖水冰冷入骨,缓了那么些日子才算好。苏凉经常过来探望许淳,她从前本也就经常来肃亲王府,如今这么频繁过来肃亲王府的人也没觉得奇怪。只不过,最近这太子殿下来的也有点太勤快了吧!
每次苏凉过来,身后必然带着一条尾巴,如影随形。就像现在——
“你总算是好了起来,我也能安心了。”
许淳笑着道:“三年前要你救,如今过了三年,我还是要你救我。一点长进也没有,真是惭愧。”
“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
那边老友说着话,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叔侄两个正下棋。宋玖陌看着宋黎伸长耳朵的模样觉得好笑:“你是不放心你九叔我,还是不放心那个许淳?”
宋黎随口一应:“都不放心。”
宋玖陌难得笑出了声:“你还真是诚实。”
“啪”黑子落下,宋玖陌淡淡道:“我赢了。”
黑子呈包围之势,白子已经溃不成军,宋黎心不在焉,这般输了也不在意,扔回手中棋子,努着嘴指向里间笑得开怀的两人:“那人什么来路?”
“我知道的你必然都清楚,又何必来问我。”
“孤只是不明白,为何太傅偏要留他下来。就因为是朋友?”
宋玖陌不置可否:“也许就这么简单。”
在皇家,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宋黎不甚明白苏凉的这种情感。
“这事苏凉和我说过,松阳虽然只是个县城,却是良田无数的丰硕之地,不比一些州府来的差。四年前松阳县遭了蝗虫灾,一年颗粒无收,百姓饿死街头,松阳恍若人间炼狱。
父皇体恤民情,开放国库拨出银子数百万辆赈济灾民。而这许淳,是第二年年初上任的,恰是松阳县最困难最艰苦的时期。三个月前,松阳闹匪,许淳死在匪乱之中。苏凉有心想去松阳吊唁被我拦住了,松阳匪乱,为了给好友送行豁出去命也太不值了。”
宋黎点头,怪不得之前有一段时间太傅闷闷不乐,隐隐有悲痛之感,他还以为是他做错了事情惹她不开心了。
“你也不必猜了,既然苏凉有心想管这事,定是会和你说的。”宋玖陌半挑着眉看着他:“如今有事苏凉都是第一时间想到你,皇侄可真是有手段。”
宋黎谦虚的摆摆手:“九皇叔过奖了。”
......
“松阳县因为四年前的虫灾一直贫瘠,收上来的粮食比以前少了一半不止。我上任之后派人到外县去找更适合的粮食种子,年复一年的种下去,今年总算是丰收了。平日里我都忙着这个,秋收之后闲下来便翻翻这几年县衙的档案,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当年死伤的百姓都应该记在档案上,可如今松阳县的人口数明显不对劲。才过了四年,就算没有新生的孩子,人口也不至于比应该有的少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不是个小数目,其中出入这么大,肯定是有蹊跷。
“我暗自不动,私下里去查访,有几百户人家在一夜之间从松阳县蒸发了。我去问左邻右舍,他们皆是不清楚。我又去了当时安葬死伤者的墓群,总算是有所发现。他们都死了,死在四年前。可账目上明明白白记下了所有的赈灾银两都用在了灾民身上,可这一千人又算什么?”
此言一出,苏凉震惊的瞪大眼:“你是说,有人吞了当年的赈灾银,让上千人活活饿死?”
许淳闭了闭眼:“除了这个,不可能会有其他的解释。有人发现了我在查这件案子,才假冒匪盗想杀我灭口。我逃出生天,一路往京城而来,就是来找你。你是太子太傅,有这个能力在皇上面前进言。我代松阳无辜枉死的上千民众,求苏太傅想办法让皇上仔细彻查此案。”
苏凉急忙扶着跪在地上的许淳:“你这是做什么?这样的事情我定是不会袖手旁观。”
上千条人命,因为一时的贪念白白枉死,而幕后黑手却是潇洒肆意的活在人世,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果然像宋玖陌说的那样,苏凉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和宋黎说了,顺带着告诉了同在场的宋玖陌。两人听罢皆是收起玩笑的面孔,神情凝重。
“要是孤没记错的话,当年负责督办赈灾银两运送的是前瑞安侯李十年,和原左都御史,现两江总督百里。李十年因为江南私盐一案已经被父皇杀了,而这百里.......”宋黎说着目光变得晦暗不明:“是大哥的人。”
宋玖陌低低一笑,有意思,居然又和宋卿远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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