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翰林院,便能闻见一股书墨的香气。偌大的偏厅之中,入目都是摞的整齐的书册,耳边听的尽是唰唰唰地翻书声还有笔杆放下的些微响声。
靠近窗柩边上的一个座位,苏凉正咬着笔杆仔细的校对着书籍。这一整套《风朝史》必须要在这个月内编纂校对出来,压力大任务重,苏凉负责的是《风朝史》中的《后宫妃嫔传》,他一边工作一边不由得感叹,后宫果然不是正常人呆的地方。
放下笔活动活动僵硬到不行的脖子,苏凉望望寂静夏日午时的窗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砰”地一声,苏凉维持着长着大嘴的动作机械的回身,待看到来人立马闭了嘴恭敬地站起身行礼:“马院士好。”
翰林院院士马天一点儿也没有辜负他这个姓氏,马脸一张,眼球凹陷,两颧凸出,一双死鱼眼一翻呵斥道:“就知道偷懒耍滑,日落之前把这些整理好!”
苏凉看了看他甩在桌子上足足有七八本的史料倒吸一口凉气:“可,可下官还要校对这《妃嫔传》,院士你看........”
马天冷笑一声:“有时间在这里对着窗户打哈欠,就没时间做事了?你当我这翰林院是你家开的吗?”
苏凉想要反驳还是忍了,在这里人家最大。认命的坐回去,拖过一本过来,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苏凉一个头四个大。
最近真是倒霉透顶,这马院士不知道为何看他如此的不顺眼,天天来找麻烦。前些日子牙牌丢了的事情让马天知道了,更是揪着他好一顿臭骂。人人道翰林院是最清闲,最舒服的所在,每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就有不少的俸禄,然其中的滋味却是不足与外人道也。
正午的大日头晃得人眼睛发花,苏凉揉揉眼睛,便听见旁边的两个编纂在小声的嘀咕着什么。魏涛与陈薄来平时最喜欢的做的就是趁着院士不在说些趣事乐闻,而苏凉最喜欢做的便是伸长耳朵听八卦。他悄悄挪着凳子过去,那两人的对话便清晰可闻。
“听说了吗?王太傅向皇上递上了折子,要告老还乡呢!”
陈薄来惊讶出声:“王太傅不是三月前才被皇上一道圣旨指去做太子的师傅吗?怎的这么快就撂挑子不干了,太子又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前些日子乞巧节的事情给闹的,据说啊,当天太子殿下偷偷跑出了宫去长东街看热闹,刚好就碰上了山贼来劫人。”
“这事我知道啊,大理寺不是破了案子,杀了几个山贼吗?太子殿下也是平安无事,这和王太傅辞官隐退有何关系?”
“唉.......”魏涛长叹一口气:“按理来说确实没关系,可自从太子殿下回东宫之后就一直惦记着那伙山贼,让尚衣局做了好些身黑衣裳,整日里领着宫内的太监宫女情景再现。前个儿王太傅正往东宫去呢,好家伙半路杀出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王太傅本身就胆子小,这么一吓硬生生给吓病了。王太傅家的大公子孝心最重,托人找关系递上了一封奏疏,让皇上可怜可怜他老父身体不好,放过他爹吧!”
........
八卦听到这里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苏凉努努嘴拖着椅子坐了回去,看来这太子太傅又要换人了。
话说这太子殿下宋黎,年纪不大,也没什么功绩,不过就是有个当皇后的娘,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可是大梁国一提起这太子殿下,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只因从十三岁正式入学开始的这短短三年中,太子殿下就换了二十七位太子太傅。算上这新鲜出炉的王太傅,刚好凑齐二十八星宿阵容,够七桌马吊了。
这二十八位太子太傅中有三朝的老臣,有名动大梁的博学鸿儒,刚刚退下来的王太傅还是当朝皇上梁顺帝宋景的老师,可谓是阵容相当之强大,不过再强大的太傅也架不住总是状况外的太子殿下。
上一位齐太傅当职的时候,太子迷上了射箭,一不小心射掉了齐太傅的假头套。齐太傅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名声响当当的美男子,自从秃顶了之后一直想办法隐瞒着,却是一下子被人拆穿,齐太傅羞愧难当,一封奏疏上去,回并州老家了。
上上一位纪太傅辞官的原因就更扯淡了,太子宫中养了一只小白猫,而这纪太傅是属鼠的,又最是迷信,总觉得猫和自己相克。是以整日里纪太傅都躲着这猫走,有一句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一日纪太傅照旧去东宫教学,太子抱着小白猫一脸乖巧的坐在书桌前等着聆听太傅教诲,却发现太傅总盯着他怀中的猫儿看。宋黎以为纪太傅太喜欢猫了便打算忍痛割爱把白猫送给他,纪太傅急忙慌张推拒。从那天开始,内务府的珍禽园接到了尊师重道的太子殿下命令,开始往纪太傅府里送各种品种的猫。可怜纪太傅看着这群猫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到生命垂危,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为了再也不用看见猫果断辞官回乡。回乡的一年中,纪太傅长了十斤肉,他表示很欣慰,原来生活可以变得这么美好。
还有上上位秦太傅........
苏凉再次提起笔,心中暗自赞叹一声:这太子殿下委实是个人才,传奇,太传奇了。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下一位壮士是哪一位?
“圣旨到!”自门外传来尖细的喊声,苏凉放下手上动作,和众位同僚一道出了偏厅到了正堂,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从六品编纂苏凉,文采勃然,人品贵重。即日起,加封正一品太子太傅,教导太子学识功课,钦此。”
圣旨一出,苏凉脑中一片空白,宛若晴天一个大霹雳劈到了他的头上。我的娘,原来我就是下一位壮士!可是论学识论资历,就算是大梁国再不济,太子太傅的魔咒再灵验,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从六品编纂去当太子太傅不是!
“苏太傅,怎的还不接圣旨啊?”梁顺帝身边的大太监康海尖声问道,苏凉急忙恭敬接过圣旨:“多谢陛下隆恩!”
康海笑得一脸褶子:“苏太傅还不满双十,可是我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太傅了,足可以见皇上对苏太傅的重视。皇上说了,明儿个苏太傅就去东宫教导太子了,还请苏太傅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啊!”
苏凉额角一抽:“臣.......定当竭尽全力。”
“那就好,那就好。”
名不见经传的苏凉一飞冲天成了太子太傅,别管以后到底会怎样,最起码这正一品的官位直接压倒了马天这从二品的翰林院院士。
“呵呵,我早就说过了,苏太傅才华横溢,不是池中之物,早晚要脱离我们这小小的翰林院的。你看,如今不就印证了!”马天一张马脸笑得快要抽筋,捧着一杯茶递到苏凉手边:“苏太傅快请喝茶,以后还要苏太傅您关照呢!”
苏凉抖抖衣摆淡淡道:“马院士一向对我‘极好’,翰林院是我的本家,有需要我定是会帮衬的。好了,时辰不早了,本太傅就先回去了。”站起身子,苏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那要整理的史料就麻烦马院士了。”
马天端着茶的手还悬在空中,闻言挤出笑意:“苏太傅放心,包在下官身上了。”
苏凉点点头,迈开大步往门外而去。待那背影消失不见,马天一把把茶杯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呸!什么东西!以为太子太傅是什么好差事!本官倒是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左右众人齐唰唰的看着他,马天心虚的瞪着眼睛:“看什么看,都干活去!”
——
从翰林院出来,苏凉一下子泄了气,腿脚发软,一步一踉跄的往城东走。太子太傅啊,那可是除了太子之外第二大高危职业。干的好了也许青史留名,干的不好了,轻者像之前的那几位一样辞官回家卖果卖瓜,重者掉脑袋也是很有可能的。
真不知道皇上是哪根神经不对了,居然让他这么个哪方面都不出奇的路人当太子太傅。
“咦,我怎么到了流水桥了?”
正前方一条清澈小河,流水从石头间飞起又落下,水面上架着座青石拱桥。恍惚中苏凉又想起多日前的乞巧节晚上发生的事,想着本来也无事就四处走走便上了桥。
走到桥中央,苏凉百无聊赖的双手搭在桥边,半支着下巴思考以后的道路。凭空中一声疾呼传来:“这位小哥,投河要不得啊!”
苏凉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刚要转身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打扰他的清静。却忘了自己的手正搭在哪里,一时不察右手胳膊肘撞在了桥上瞬间麻了。身子往前倾,“扑通”一声,掉水里了。
苏凉用力在水中扑腾,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一个人形物体站在桥上冲着他挥手:“小哥,小哥,你能听见我的呼喊吗?听得见就应我一声,不要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苏凉呛了大口的水,心中简直万马奔腾。
别他娘的废话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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