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听出他半揶揄的口吻,没搭理他。
“你来瑞丽到底要干什么?”罗池问。
这一路上,陆北辰最多的就是闭目养神,对于车窗外的美丽风景视而不见,对于罗池时不时冒出的问题也置若罔闻。直到,罗池再次发问。
“同一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再敢问第十一遍你就下车。”他终于出声警告。
打死他都不会下车,对于陆北辰的行为他是太好奇了,所以安全起见,罗池还是选择了闭嘴。
云开了。
悬在天与地之间的彩虹也散了。
天际的光亮迫不及待地散落下来,还有云层未开的地方,也已经有光线挤了下来,成束,就如同天漏了一个窟窿,美艳极了。浮光于车窗,被过滤得柔和,游离在陆北辰的脸颊和眉宇之间,高直的鼻梁骨被映亮,看上去愈发笔挺。
车入繁华街道后,车窗外就多了异常缤纷的“奇装异服”。瑞丽以多民族为主,所以街上总是多彩的,虽说现在很多少数民族被汉化了,但也有一部分少数民族还保留着自己的特色,如服装、如饮食习俗等等。
今天又不知赶上了什么节日,大街小巷热闹极了,穿什么的都有,看得罗池眼花缭乱。
陆北辰也睁了眼,但他没有观赏热闹的打算,只是告诉了司机一个地址,车子就径直朝目的地开过去了。罗池耳朵尖,听着像是一个珠宝交易厅的名称,脑筋就开始飞速运转,纵使有万般的好奇他也不能再去问陆北辰,否则依照陆北辰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肯定是会被赶下车。
所以,充分发挥了联想的小宇宙,灵光一闪想起了数月前无意间扫过的一则新闻,好像是说在云南瑞丽即将要举行一场破天荒的珠宝拍卖。瑞丽是翡翠之城,是最大的缅甸翡翠成交地。所谓的“破天荒”是指打破了以往瑞丽在翡翠或其他宝石上的小型私隐性的交易习惯,而是大招旗鼓,甚至邀请海内外媒体都能共同参与的一场拍卖大会。
罗池自认为是个糙汉子,对于赌石也好拍卖也罢都提不起兴趣来,在他眼里,那些宝石再名贵再璀璨,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石头,只是人为地给名贵了而已。经陆北辰给出的地址一分析,他觉得**不离十就是拍卖大会的地址了。
再联想街上的热闹和民众们的盛装示人,一定是跟新闻上提及的拍卖大会脱不了干系。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如果陆北辰的确是去参加拍卖大会,那么他是有东西要去拍卖还是竞拍?这东西又是什么?
罗池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便满心期待了。
车子越如繁市,人就越多,场面就越是热闹。
在城市最中心的位置,一幢带有佛家文化的建筑异常显眼,来往的人不少,却被拦在了警戒线外。车子驶入了停车场,罗池定睛一看,乖乖,偌大的停车场也是车满为患了,看得出来人不少。
车子刚停稳,就有西装革履的人上前,看架势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十分恭敬地打了招呼,“陆先生。”
陆北辰没停脚步,越过他时淡淡地问,“时间到了吗?”
“您到的时间刚刚好,离‘倾舞’出场还有半小时左右,五分钟前刚拍卖一件清初的翡翠白玉莲蓬挂出去呢。”工作人员跟在陆北辰身边走着,轻声说,“您的休息室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到了我会通知您,这边请。”
罗池简直一头雾水啊,这家伙看来是来竞拍的。
没事买这些破石头干什么?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破石头让陆北辰这么风尘仆仆,连带的害得他坐了一晚上的拖拉机,颠得肠子都快出来了,甚至都没顾上吃顿好的又匆忙赶路,都是破石头害的,比他平常破案都累。
*
上海。
“这就是你给顾初出的主意?”
越夜越热闹。
夜吧已经满了,连慵懒的爵士乐也热了起来。
各色鸡尾酒摆了一长桌,是供她们几人喝的,还有一杯杯马天尼,放了柠檬片和海盐,空了一打的杯子,紧跟着又重新换了一打,是乔云霄喝得。
卡座里,筱笑笑坐在最边上的角落,端着一杯“蓝色妖姬”,冰光的剔透映得她的指尖发出妖艳的光。她看着坐在不远处的乔云霄和顾初,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儿,转看凌双的时候,语气有点差。
凌双刚从舞池回来,玩得很嗨,坐下来后顺手将杯鸡尾酒一饮而尽,闻言筱笑笑的话后不以为然,“这个主意怎么了?”
“你的试探方式就是借着一个男人让另个男人吃醋?你幼不幼稚啊?”
凌双放下杯子,凑近了筱笑笑,媚眼上下打量着她。
筱笑笑被她瞅得全身不自在,皱眉,“瞅什么呀?”
“你吃醋了?”凌双冷不丁地问。
筱笑
笑笑面色一怔,很快地将她一把推开,语气不悦,“谁吃醋了?”
今晚凌双喝了不少,整个人倒是达到了空前的活跃,以往对筱笑笑都是爱答不理的,现在倒是喜欢逗弄她了。娇媚地靠在了一边,一手搭着脸颊,一手指着筱笑笑娇笑,“就是你喽,你看乔云霄对顾初好你嫉妒嘛,因为你喜欢乔云霄。”
“谁让你瞎说的!”筱笑笑马上扑上去伸手堵住了凌双的嘴,小心翼翼地往顾初那边瞅了一眼。
凌双推开了她,“紧张什么?音乐声大着呢,他根本就听不到。”
“你干嘛叫他来啊?”筱笑笑有点急。
“刺激陆北辰最好的方式就是乔云霄啊。”凌双十分自然,“情敌,是检验真爱的唯一标准。”
筱笑笑冷哼,“真是有够无聊的了!”又故作四处查看,“情敌是出现了,陆北辰人呢?他来了吗?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还当拍电影呢,这边一有情敌的影子,那边男主角马上闪亮登场?”
“急什么呀,好戏在后头呢,我这个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个低劣的游戏?”凌双笑,又顺手抄了一杯鸡尾酒,冲着筱笑笑一举杯,“倒是你啊,明明就是暗恋人家乔公子,有本事跟我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没本事去当面表白呀?”
“我……我才没暗恋他呢!”筱笑笑马上反驳。
凌双啧啧了两声,故作遗憾地摇头,“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可悲吗?就是你这种女人。”她凑上前,盯着筱笑笑的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身肥肉是为他减掉的,能让女人彻底改变的就只有爱情。”
“我不想让一身肥肉成为我的负担,我想要健健康康地生活有什么不对?”筱笑笑脸色有点别扭,但还是死鸭子嘴扁,“我可是个医生,最清楚肥胖对于人体的危害,我为了我自己的健康不行吗?你也去减肥机构了,难道也是为了爱情?”
“小宝贝,我跟你可是两个性质。”凌双不怒反笑,“爱情这种玩意儿我从来都不相信,去相信一个男人还不如去相信一条狗。我呢,只是为了让自己赏心悦目,这女人活着就是要为了自己,自己看着自己高兴了才能在外面自信满满如鱼得水。你就不同了,能够刺激你的唯一动力就是乔云霄,筱笑笑,虽然咱们不是什么挚友,但毕竟在大学宿舍里一起待了五年,我比谁都了解你。没认识乔云霄的时候你是得过且过,口头禅是能毕业就行,认识乔云霄之后你怎么就突然变得勤快了?不但人真好学,还努力去拿奖学金,考研的时候你比谁都要卖力,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啊?不就是想要让自己变得优秀配得上乔云霄吗?”
筱笑笑咬着杯子,盯着筱笑笑,不耐烦,“别说了。”
“今天你就算是跟我断交了我也得说。”凌双许是真喝多了,平时不爱提的事儿和不爱说的话一股脑全都倒出来,“你信奉的是,你足够好才能配得上那么优秀的乔云霄。但是有句话你还真别不爱听,暗恋有个屁用?你始终把自己退到影子的地步他就永远把你当成影子!你知道女人最傻逼的事儿是什么吗?就是你怀揣着暗恋自艾自怜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压根就不想让他知道。”筱笑笑抿了酒,酒感的辛辣刺激了嗓子,她的目光落在了卡座那边顾初的身上,顾初在喝酒,暗影中她的小脸白得吓人,乔云霄始终在旁温柔轻声,是的,她知道自己始终比不过顾初,她的美天然雕成,或笑或哭都那么令人移不开目光,而且对朋友又仗义,这样的女孩儿近乎就是上帝的*儿,就算顾家出事了又怎么样?她身边至少还有乔云霄这么优秀的男人不离不弃。
“所以说你就是蠢啊。”醉酒的凌双说话更是不加客气,“要么就把人给忘了,就像顾初一样,重新开展一份恋情;要么就去跟人表白去,是死是活你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吧?难道你还想守着暗恋过一辈子?如果你真能想得这么豁达,当初乔云霄和顾初订婚的时候你别哭得跟鬼似的呀,什么为顾初感到高兴,什么激动的泪水都统统是屁话,就是你心仪的男人要娶别的女人了!就是这么简单!”
筱笑笑敛下眼,喝了酒,眼眶就有点红了。
“瞧瞧你现在的脸蛋。”凌双的纤纤玉指搭上了她的脸颊,“你甩了一身肥肉又怎样呢?不自信的女人再漂亮也是个隐形人。你有没有好好照过镜子看过自己呢?其实你挺漂亮的,这一晚上主动跟你献殷勤的男人我都快数不过来了。你只是减掉了多余的脂肪,又没去整容,你现在的漂亮完全是你父母给的,你还有什么不自信?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对你自己的容貌好不满意,那么你总有一份傲人的工作吧?a大最优异成绩顺利拿到硕士,又进了最牛逼的医院,从实习医生到神经科主治大夫你可别说不是为了乔云霄,你为了乔云霄留在了上海,为了乔云霄把自己变得这么优秀,怎么就到了这个时候还做缩头乌龟?”
“哎呀你别说了。”筱笑笑听着愈加心烦,干脆端了酒杯跑到吧台那边坐了。
凌双哼笑摇头,慵懒地靠在了沙发上,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低低说了句,“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卡座那头,顾初抬眼正巧看见了筱笑笑的离席,刚想要叫她,乔云霄在旁问,“他对你好吗?”
她一怔,半晌后回答,“挺好的。”
从乔云霄赶到夜吧到现在,他始终没提及陆北辰,坐下来只是如老有聚会似的跟她们说,想喝什么随便点,他请客。凌双毫不客气,各色的酒和小食点了满桌。顾初多少还是感谢凌双的,至少她没抽风地叫来几个陌生的男人,只是叫来了乔云霄,否则她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乔远集团风生水起,股票一涨再涨,乔云霄能来这里也是忙里偷闲。顾初对乔远集团始终关注,所有的动态她都了然于心,一直都想找个机会为乔云霄能够坐
稳集团总裁的位置庆祝一下,只是想到陆北辰与他的芥蒂,就一拖再拖了。
今天也算是有了好的机会。
酒,着实是个好东西。
一来解愁,二来庆祝。
乔云霄说得更多的是集团里的事,也会讲一些股东们出糗的事来给她听。顾初知道他一直对那些老股东百看不待见的,说点有关他们招笑的事也算是乔云霄自我平衡的办法了。一般来说,乔云霄喜欢跟她说一些商界的事,因为大多数的事她还是能听得懂,对商业上的一些情况也比较敏感的。乔云霄就总笑说她身上有顾父的强大基因,如果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所以,大家吃吃喝喝谈谈笑笑的,她以为一晚上都会如此,至少不会让她想起那张脸,不会让她想起他近乎折磨般的疼。
但是,乔云霄还是问了。
也许,也是意外之中的事,她何尝不清楚陆北辰也是乔云霄的眼中刺?
“撒谎。”他低低喃了句。
有音乐声盖住了他的声音,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看口型也知道了内容。嘴巴张了张,很快堆笑,“我骗你干什么?他对我挺好的。”
只要不去触碰他的底线,只要,不去猜测他的心思。
乔云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见她又端了杯鸡尾酒,伸手夺了过来,搁置一旁,看着她,“打从很小的时候你就在我眼前晃悠,你有心事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你杞人忧天了。”顾初轻轻笑了。
乔云霄就盯着她,不说什么了。
“快,把酒还给我,人调酒师都说了是新调制的,我还没尝过呢。”顾初冲着他伸手,笑得灿烂。
几杯鸡尾酒下肚,她也有点飘飘然了,但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她的情绪还深深地掩藏在笑容里。乔云霄没阻止她喝酒,虽然不想让她继续喝下去,但敏感发现她偶尔微蹙的眉心和眼角的倦怠,也许醉了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让她睡个好觉。
鸡尾酒递给她,她接过,仰头就喝。
乔云霄无奈摇头,伸手按住杯子,她抬头瞪他,甚是不悦。他低声说,“喝酒可以,但要慢慢喝,否则别喝了。”
这话引得顾初咯咯笑了,伸手掐了他的脸,说,“云霄哥哥,你这么恐吓我我可不怕的。”然后,拨开他的手,但终究还是小口抿着酒了。
乔云霄看着她,半天后说,“你已经很久没这么叫我了。”
从小,他就喜欢听她这么叫他,围着他云霄哥哥云霄哥哥地叫,她的嗓音轻轻喃喃的,就像是只小猫,每次她这么叫他,他总会觉得心都融化了。他跟她一同长大,看着她从个黄毛丫头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到万人迷的高傲小姐,唯独不变的就是,每次见到他,她还是会挎上他的胳膊,娇滴滴地叫他云霄哥哥。
再后来,顾思也会这么叫他。
每每听到他都会恍惚,然后就会怀念顾初的声音。
此时此刻,这一声的“云霄哥哥”令他的心被狠揪了一下。
她与陆北深分了手,当面狠心,背地里不知洒了多少泪水。
他心疼不已,每次将她搂在怀里时,她都会发泄式地捶打着他,又或者狠狠地咬他的胳膊,他统统都忍了,始终紧搂着不放手。他知道她心里也有恨的,她恨他的那句:你必须要嫁给我。
多少午夜梦回时他都会想到她流泪的样子。
她哭着问他,云霄哥哥,我们一定要结婚吗?
他抬手拭去她的泪水,跟她说,我们结了婚我就是你的丈夫,你要叫我云霄,知道吗。
天知道,他是有多怕她一直将他视为哥哥。
后来,她真的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不再哥哥哥哥叫得亲昵了,她叫他云霄,标准的男女情侣的叫法。他该高兴的,因为曾几何时他都在幻想着她这么唤他的一幕,云霄、云霄……从她嘴里念出这个名字一定动听极了。
可是,他发现自己是失落的。
因为,当“云霄”这个名字从她口中逸出时,他看见了她眉梢上的不快乐,也嗅到了交易的味道。
从云霄哥哥到云霄,就像是个分水岭,一边是逝去的活跃的她,一边是正在被悲伤笼罩着的无力的她。
他不想见她这样。
如果真有神灵的存在,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回曾经围着他转,口口声声喊他云霄哥哥的那个顾初。
现在,她是回来了吗?
是因为,陆北辰?
他虽嫉妒,但也清楚地知道,只要顾初能够找回从前的自己,是因为哪个男人的改变他都认了。
顾初有点贪杯,一贪杯就有情绪上的变化,她喝得鸡尾酒后劲又大,虽还不至于几杯就烂醉如泥,但也会比平常话多起来,闻言乔云霄的话后,她放下了杯子,双手捂上了他的脸颊,轻轻一笑,“你就是我的云霄哥哥啊,不是吗?”
“是,我是。”乔云霄声音有点哽,但有音乐声倒也听不出什么,他抬手拉开了她的手,又攥住,没松手,轻叹,“所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跟我说,如果,是他伤害了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没有。”顾初笑着抽出只手,冲着他直摆手,“我可好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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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云霄还要说什么,她就开始推搡着他,“诶,你没看见有人骚扰笑笑吗?她现在可是个绝世大美女,一个人坐在吧台那就是招蜜蜂的,快去快去。”
乔云霄扭头一看,还真是,有个醉酒的男人坐在了笑笑身边,像是请她喝酒,但显然的,笑笑不大会处理这种情况,有点木讷。重重叹了口气,他说,“我算是看出来了,凌双叫我出来就是给你们赶蜜蜂的,拜托,我好歹也是个企业法人吧,能不能给我安排点高大上的职能?”
话这么说,但还是听从了顾初的指使,起身前去救驾。
等乔云霄离席后,顾初端着鸡尾酒直接坐在了凌双身边,凌双斜靠在沙发上,微醉,瞄了她一眼没说话,顾初倒是开口了,“你今天很奇怪啊,想当年你可见不得我幸福。”
“当年?”凌双哼笑,喝了口酒说,“顾初,是你抢了我的幸福,还不允许我反击吗?”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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