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寄住的茶楼下面,凌戚一把将手中的杯子捏得粉碎,滚热的茶水顺着她的指缝流淌得满桌都是。
这对于凌戚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惊愕的事实,尽管她已经看出铁头人绝非善类,却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个追捕不成的目标。
铸成了数起杀人分尸事件,并且挑起了圣者与仁义新社这两个大型帮派的争端,其结果令整个外城区势力洗牌,掀起一大片血雨腥风。
最开始,杀人事件被看做圣者的阴谋,而凶犯也被认为就是圣者的头目聂福,然而当聂福被仁义新社的反击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在小巷中被残忍杀害分尸。
绝不可以放任如此穷凶极恶的凶犯,整个仁义新社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捕,最后不了了之。
“早说?我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怎么早说?”
仇无衣无奈地摊了摊手,凌戚就是那种说话不过脑子的人,尽管她看上去冰雪聪明,但大脑中的物质除了勇气,冲动与热血之外,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点冷静和智慧。
“竟然是它!畜生!不该放跑它的!”
沙业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仿佛这样能够把铁头人吃到嘴里咬碎,宽大的双肩不停地颤抖着,原因只有胸中的愤怒而已。
嫉恶如仇,仇无衣一直以为这句话有点抽象,如今才知道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会不会有差错?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不过话说回来,兄弟,你是怎么追到这个人的?”
程铁轩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上,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的视线,这是思考的证明,有时候也是尴尬的证明。
他第一个提出了疑问,质疑本来就是头脑派人物的义务,尽管程铁轩从来不这么称呼自己。
“你们没看到现场,在我赶到的时候,现场是这个样子的……”
仇无衣很不想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喝了杯茶压了压胸中的翻腾之后,这才细细地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道出,包括追踪的理由,血腥味的来源,以及尸山。
没有多少内容,仇无衣却足足讲了将近十分钟,因为一旦清晰地回忆起所看到的情形,内心中搅起的不适感就逼迫他不得不暂停调整心情。
“砰!”
凌戚一拳敲在桌面上,捂着嘴快步跑出了门。
没有人追问她要去做什么,在座的所有人心情都差不多,铁青色的脸与长时间的沉默就是明证。
程铁轩像死人一样趴在桌上,无论怎么捅都没有反应,想必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俊俏的脸扭曲的模样,而且他也没想起来其实仇无衣已经看过一遍了。
沙业的虎目当中竟然泪水晶莹,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句话显然不适合内心情绪复杂的沙业,他就是这样的人,会因为一切值得感动的而感动,也会因为一切值得愤怒的而愤怒。
其中最为淡定的,反而是仇无衣一直担心的范铃雨。
范铃雨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可能听到了这样的事件之后无动于衷,但她的反应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无论体内蕴含着多么可怕的力量,范铃雨始终保持着令无数女孩羡慕的匀称躯体,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不得当的赘肉,除了发力之时会凸显出微微的臂肌与腹肌之外,少女的娇躯也没有变得筋肉虬结。
唯独她的拳头会体现出些许不协和音,用力捏起来骨节就会作响的双拳是她的骄傲。
而今范铃雨就在不断地捏着拳头,仇无衣深知这个动作背后的意义,那就是渴望。
自然她不可能渴望血肉尸体,她渴望的是与铁头人一战,这种强烈的**已经支配了她的内心,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而动摇。
“肿么办?”
趴在桌上的程铁轩说话含糊不清,也不抬起来,就这样死猪一样问道。
“目前来看,没办法。”
仇无衣没好气地答道,尽管他很想做出和程铁轩一样的姿势,想了想还是没有做。
“难道就这么看着它逍遥法外!”
沙业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他不平地大喊着,声音虽大,却没有对仇无衣的指责。
“那个人……假设它是人,身上穿的是烈天衣,只不过没有展现出烈气而已,我不敢说这个人有多强,但是它逃跑的时候有谁看到逃往什么地方了?换成我,换成你,谁能做到?而且你们就没看出来它根本就不想战斗?”
仇无衣没有将心中所想的全部说出,铁头人的行动十分奇怪,假如它直接下杀手的话,恐怕今日凶多吉少,然而它却始终保持着守势,如果说有什么原因……
反复筛除各种不可能之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忌惮一直在呼呼大睡的酒鬼大师,或者说忌惮天武堂学员的身份。
这不是幸运,是最糟的结局。
“是啊,不想战斗……这回是真的完了,如果它就是个杀人的疯子还好,可是呢?外城区杀完人被追捕后换到郊区杀人,它绝对不想招惹任何惹不起的,这家伙分明是个聪明的家伙,今后想看到它都难啊。”
程铁轩干巴巴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刺耳,但这就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扼腕叹息的沙业,还是跃跃欲试的范铃雨,以及单纯觉得厌恶的凌戚,最终每个人只能吞下这个不满的结局而已。
经受这次刺激后,铁头人恐怕会永远消失在南十字城,但消失之后就会平静么?
显然不可能,它只会变本加厉。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回到天武堂之后,仇无衣也考虑到了这些事情,抱着赌运气的想法,想尝试一下是否能够在酒鬼大师那里得到一点协助,哪怕需要条件也好。
但有人和他想到了一起,确切点说不是“有人”,而是所有人。
在酒鬼大师的房间门口,一行四人却正好撞到了从里面出来的程铁轩,身上漂浮着挥之不去的酒气。
程铁轩的面色很难看,尽管他的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不过在仇无衣眼中,这就是标准的硬充好汉。
仇无衣已经知道,这件事多半没辙。
“没戏,能开的条件我都开出来了,老大我已经尽力,想笑你们就笑吧。大叔说了,这件事不准咱们插手,一是太危险,二是这次属于咱们主动找事儿,天武堂没有任何保障,也就是说生死有命,究竟值不值,你们自己想好了。”
话已至此,冰凉的冷水已然将所有人心头的烈火浇熄,一没线索,二没支持,又不能放弃学业去地毯式搜索,即使仇无衣心有不甘,但僵局就是僵局,看不出任何能够打破的地方。
今夜注定是一个郁闷的夜晚,但每个人都有了一种收获,那就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宿舍就这样恢复了平静,不久之后,大约是喝到兴起的酒鬼大师摇摇晃晃地哼着牛叫一般的歌曲推开了房门,他经常有这样的举动,连续不断地寻找酒店,一家家喝过去,最后醉倒在街边,运气好有可能被拖回来,运气不好则钱包都会丢掉。
头上顶着灿烂的月光,酒鬼大师连连打着酒嗝,手里提着一大堆看不出原形的东西,以一种接近心电图的走位徜徉在无人的街角。
已经是凌晨三点,即使是内城区也没有什么路人。
“嗝?”
酒鬼大师迷迷糊糊地摸着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脑袋向一边歪了过去。
诡异玄妙的火焰当中浮现出一个星空模样的面具,一个怪人悄无声息地浮现在道路中央。
“你……”
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然而酒鬼大师却仅仅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一个字,伸出去的手也冻僵了一般静止在半空。
“好久不见。”
面具怪人背着双手,一步步地踱向酒鬼大师,宽大的长袍之下仿佛没有躯体。
“哎,还是老样子,连声好都不会问,罢了罢了,你这老东西没变就好,说吧,死了这么长时间,这回找我干嘛?”
酒鬼大师顺手将手里拎着的东西丢到一旁,轻描淡写地拍了拍大衣,浑身的酒气荡然无存,那双醉茫茫的双眼顿时如同刀剑反射的月光一般亮了起来。
面具怪人鬼魅般地飘到他的身旁,将正脸面对着他,发出一种隐蔽的声音。
听得不过两句,酒鬼大师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嘴角不住地抽搐着,忽然猛地咬住了嘴唇。
“你认真的?好吧,那都是你珍贵的实验品,你就舍得这样弄坏?”
说道“试验品”的时候,酒鬼大师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是实验品,是你的学生。”
面具怪人的回答看似答非所问,却令酒鬼大师的脸瞬间僵住了,随之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果然你变了……哈哈哈!能听到这句话,也算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好吧,我尽力而为,不过有个条件!”
酒鬼大师心情顿时大好,满胸的阴霾也烟消云散。
“说。”
“看你不爽,来打一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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