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形貌上看去,是个女人,身体有着明显女性特征的曲线起伏。但是她的身量很高,也不像一般女性那般娇弱,四肢修长有力,肌肉线条明显,充满爆发力。即便只是静静悬浮于空中,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凝实厚重感。
她周身皮肤通红,乃至于散发着如岩浆一般的火红亮色,身上不着寸缕,却因着周身散发的光芒,反倒起到了衣物遮羞的效果。
她的一头长发毁于岩浆,但如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而出。连带着她周身的皮肤都在蜕变,仿若那志怪小说《画皮》中的狐妖换皮一般。金红色的光芒在她的皮肤上卷成奇特的纹路,好似是一种上古极为神秘的符篆。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她完成了蜕变,周身的纹路在皮肤上定型,光芒渐弱,现出她原本皮肤的颜色。白皙乃至可用苍白来形容的肤色,数百年的囚禁,终年不见天日,以至于皮肤丢失原本的小麦色。在这样的肤色上,却有着一道道黑色的古拙纹路,形成了妖异的色差对比,纹身般缠满了全身。连带着她那张俊美的面容都刻上了纹路,却并未影响她的美,反倒为她的气质增添了一层古朴神秘的气息。
她的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袭劲装,大约是她法力凝聚而出的法衣。劲装古朴,色为黑色,同样有着白色的符篆在其上,形制约是唐朝时期的武服。
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再次长出,一直生长,长过脚踝才停止。不束不扎,就这样披散着,任滚滚的热流吹拂着发轻轻舞动。她赤着双脚,不履鞋,双手自然垂于身侧,闭着双眸,仿若正在安睡。
大概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雪月觉得自己并没有在呼吸。她只是痴傻般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那个人。她的玄司,那是她的玄司。
终于,三百年了,终于再见到她了。
眼泪汹涌而出,她情不自禁张口大声呼唤:
“阿司!!!”
那人闭着的双眸猛然睁开,在场所有人只觉得就在自己眼前,一双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睛睁开了,即便她谁也没看,所有人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仅仅是睁眼,就带来了无比的威压。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仿佛眼含日月,左目为日,右目为月。一睁开,就是璀璨的光芒。所有人都不禁闭起双眸,被光芒刺得无法睁眼。
她于半空中回身,准确地在数千人影之中找到了雪月。双目中那光芒消失,又恢复成她那深邃迷人的黑眸。她看到了雪月,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的灿烂笑容。然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忽的就消失在了原处,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了雪月身前,双臂一展,就将雪月紧紧拢入怀中。
“小姊,我好想你。”她的声音仿佛从九天外传来,带着一股奇怪的魔音般的魅力,仿佛她开口时,整个寰宇都要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
雪月已经失去了语言,嚎啕大哭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法衣,埋在她的心口,眼泪鼻涕全部擦到了她的身上。她哭得是那么伤心,期间断断续续地想说什么,可都啜泣到难以成言。只是从她那对玄司又抓又打的动作不难窥出,她在释放数百年积累的怨气。
玄司任她又抓又打,嘴角噙着笑容,眼中却满含愧疚自责。直到雪月哭累了打累了,不再动手了,她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等她发泄完。之后,她便开始动情地吻她,从发顶到耳垂,从额头到鼻尖,从面颊到嘴唇,一丝一毫,仿佛要细致地全部吻一遍,将她失去的积攒了几百年的吻全部一次性补足。
雪月被她吻得晕晕乎乎,她的玄司何曾这般与她亲热。即便她们曾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玄司与她绝对可称得上相敬如宾,她从不会对她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她们除了曾经牵过手,拥抱过,甚至于都没有接过吻。还是自己曾经有一次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玄司这家伙居然之后的两个月里看见她就脸红,还躲得远远。
那个时候的玄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囚禁住了,对于这种事情,一直有一种本能般的抗拒。自己虽然与她在一起,是她名义上的伴侣,却从未做过真正的伴侣才会做亲昵之事。自己总是会想,只要她能在自己身边,有没有那些又如何呢,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不管她心中究竟还有多少结打不开,自己都满足了。就这样过了七百年,一直到赵姜尸首被盗,她与自己大吵一架一去不返,她才终于明白,那七百年里,她和玄司其实一直在积累着怨气,一朝爆发,便不可收拾。心结不打开,她们在一起的每一日,都不会真正的快乐。
如今,分别三百年的她们,居然一见面就这般亲密。她知道或许玄司是打开了心结,想通了很多事情。但…她还是有一种相当不真实的感觉,或许女人都是这样的,总是活在患得患失之中。特别像她这样曾经在爱情里委曲求全很长时间,一旦得到了心爱的人,就会觉得不真实,仿若大梦一场。
可是,她的气息是真实的,她整个人都是真实的。虽然她的气息比起三百年前有巨大的变化,可玄司就是玄司,身上那气息是她万分熟悉的。她的情感那么真实,她吻自己的唇灼烫入心底,或激烈或温柔,千般缱绻,万般缠绵,带着浓浓的爱意疼宠。
雪月和玄司忘情拥吻,可目下的状况并不是做这种卿卿我我的事情的时候。数百上千的神话成员们免费观看了一场激情的百合秀,虽然觉得就这么看着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双璧人拥吻,毕竟这景象太过养眼,不少人还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以至于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形一下子怪诞般地松弛了下来,沉默在战场上蔓延,除却岩浆沸腾的滚滚声,竟然满是诡异的寂静。
就在这个时候,烟尘终于消散,狱山山壁上被雪阳砸出的那个大洞之中,姜子牙正举着残破的打神鞭,将雪阳和王羽霖护在了其中。雪阳被打得肩头粉碎骨折,一时间疼得面色发白,正盘膝而坐,努力恢复着伤势。王羽霖同样伤重,蜷缩在洞角,目光时不时看向自己师傅。
姜子牙其实早在地狱塌陷,岩浆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他并未发话,一直在努力恢复着自己的伤势。之后雪阳危机,撞向山壁,情急之下,他再次使出打神鞭,打神鞭自动护主,将他们三个包裹在一层保护层之中,这才避免了伤上加伤。
之后三人一直盘踞在这刚被砸出的大洞中,蛰伏不出。姜子牙自有打算,让雪阳不要轻举妄动。雪阳虽然心焦于陆之谣、雪月还有即将出现的玄司的情况,却与姜子牙想到了一块,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留在此间努力疗伤。
“师傅,玄司已经出来了,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听到外面的动静,王羽霖虚弱问道。
“玄司的出现并不一定是好事,从他的表现来看,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并未动手,看来是还有布局没有走完,咳咳咳。”姜子牙咳嗽了几声,向着一旁吐出一口血痰,轻喘了几下,继续道:
“我们要等,看他的下一步棋怎么走。”
雪阳没有反驳,她知道,现在的状况陷入了僵持,玄司出现,但阵眼还在下方,不论如何,她们都要破坏掉阵眼,并且突围而出,才算成功。最好的,是能够斩杀神话之首,这样一切才算是结束。然而这么多事情,以她们目前的力量是一件也做不成。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敌人的漏洞,来钻空子。如此一来,她们就必须以静制动,仔细观察思考才行。
不知道谣儿那里怎么样了,雪月和情况不明的玄司在一块也很令人担心。雪阳心急如焚,双手不自觉攥紧,咬牙,再次痛恨自己的能力不足。身为雪迹的领导者,曾经的成神者,人间最强者,却是一步错步步错,这盘棋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赢过一目半子。从头被算计到尾,到如今团队分散,陷入绝境,前途未卜,她简直前所未有地痛恨起自己来。
然而这又怎么能怪她?要知道她的敌人,从数千年前就开始布置这一整盘棋,每一招每一步,他都心细如尘地考虑到了,这一个局,他甚至算计到了一句话一个动作产生的影响。这如何能赢?可以说,这盘棋,几乎从开始就不能赢的。因为跳不出这盘棋,身在棋局中,便是身不由己。
“霖儿,帮为师立卜。”
“是,师傅。”
雪阳看着这师徒俩盘膝对坐,五心朝天,静心一段时间后。姜子牙开始起卦,由于没有龟壳、铜钱,他直接用自己的手指。而王羽霖口里念出一些古怪的符咒,不似古代汉语,更不是现代汉语,不是这世上任何一种语言。拗口的发音,奇怪的念腔,让人产生一种时空扭曲的错觉。
姜子牙的手指飞快地颤动,锁着白眉,仿佛在努力计算着什么。
但愿他们能想出办法来,雪阳心中想道。毕竟姜子牙也是阐教一脉的祖师之一,师承自伏羲道统,道法精湛,王羽霖又有预知未来的特殊能力。
而此刻,却并没有人注意到,本该去救下坠赵姜的陆之谣,连带着赵姜,竟然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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