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国的消息一日三变,距离倒是不远,道路却不好走。除了就在南越的赢广济,和有特殊方法送消息的苏任,其他人得到番禺的消息一般都是两天前的。
严助拿着几根竹简,來回在屋里转悠,时不时的扭头望向门外:“人來了沒有,再派人去催催,”
管家连忙答应,小跑着出了院门。在严家待了这么多年,主人这般急躁的时候不多。当年七王之乱等待最后消息的时候,严助就是今天这个状态。不知道今日又碰见什么大事了,看上去比上一次更不耐烦。
苏任摇摇晃晃骑着白马,慢慢悠悠的往太守府走。路边做小生意的商贩丝毫沒有觉察几百里之外正在发生大事,仍然卖力吆喝自己的货品。会稽地处偏僻百姓困苦,小商小贩卖的东西无非就是些零零碎碎,连卖吃食的都沒有几个。
一边走一边看,苏任长叹一声:“这会稽最有名的吃食是什么,”
黄十三摇摇头:“沒听说,这里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有时间做精美的吃食,”
苏任点点头:“嗯,这话说的好,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有吃饱穿暖,才有时间干别的,吃不饱找到吃的一口吞下,谁还管它什么味道。”
会稽城只有南北两条大街,太守府在北面,都尉府在南面,长史府也就是苏任暂住的地方,正好在中间偏东一点。刚刚拐上主街,就看见黄琦在十几个兵卒的护卫下,气势汹汹的走了过來。苏任左脚一碰白马的肚子,白马自觉地拐到路边。街道上虽不至于鸡飞狗跳,那些行人和小商贩也是连连避让。
“苏长史,这么巧,”黄琦看见苏任,老远便打招呼。
苏任在马上拱手施礼:“是呀,太守相招,黄老将军也是去太守府,”
黄琦点点头:“是呀,最近越人那边不安稳,老夫刚刚回來,太守便派人來找,这便过來了。”
“哦,越人可有什么异动,”苏任表现出虚心求教的架势:“会稽的安危集于老将军一身,领兵在外,风餐露宿,老将军可得保重身子。”
“哈哈哈……”黄琦大笑,在自己胸口轻碰两下,铠甲发出砰砰声:“老夫虽年过五旬,倒也能骑马射箭,”
“老将军威武,廉颇也不过如此吧,”
黄琦笑的更大声,指着苏任道:“你小子说话就是好听,难怪小小年纪便得陛下赏识,让你做了会稽长史。”
苏任也跟着一起笑:“这还不都是太守和黄老将军照拂,來到这会稽什么都不用操心,黄老将军镇守在外,太守坐镇城内,小子我是个有福气的人。”
黄琦被苏任的马屁拍的浑身舒畅,两人有说有笑进入北大街。太守府的管家急匆匆跑过來,对正在说话的两人行礼:“二位先生,你们快些吧,我家主人要急死了,”
“何事如此着急,”
管家摇摇头:“小人不知,看太守的样子应该是大事。”
黄琦望向苏任,苏任微微摇头。黄琦道:“除了越人的事情之外,沒别的事情,难不成越人那边开始了,”
既然太守已经派人來催了,自然不能再耽搁,两人纵马直奔太守府。严助见到两人,快步从屋里出來:“你们总算來了,快快快,南越那边已经是剑拔弩张了,我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怎么说南越也是大汉属国,其乱若是连累会稽,朝廷责怪下來……”
黄琦打断严助:“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越人内乱乃是迟早之事,为今之计便是打开府库,分发粮草军械,早作准备,”
“打开府库,”严助警惕起來。
“对,打开府库早作准备,若是等到越人过來就晚了,”黄琦看向苏任:“苏长史,你说呢,”
“呃……,”苏任拖出了长音。
严助看了黄琦一眼:“虽说越人叛乱有可能波及我会稽,此事也不过是可能而已,况且越人叛乱尚未开始,此时打开府库,若越人不乱,黄都尉是否将拿出去的粮草和军械还回來,”
“哪有分发下去的东西还还回來的道理,郡兵乃是我会稽屏障,若太守一意孤行,事到临头无人可用,那时候后悔就晚了,钱粮和军械沒了可以再有,军心若失,会稽危矣,”
“会稽有郡兵一万,民营数万,难道连这么小个城池都保护不住,黄都尉,郡兵一向由你负责,若会稽有失,为你是问,”
“你,”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是会稽太守,一个是会稽都尉。从级别上來说,严助压着黄琦一头,所以严助说话便理直气壮,黄琦虽有兵权,理论是属于严助管辖,很多话不好明说,只能被严助噎死。
黄琦见自己说不过严助,立刻扭头对苏任道:“苏长史,你做个见证,太守明明是要断送会稽,却赖在我头上,郡兵要打仗岂能沒有粮草军械,太守不给也就罢了,还要让我们拼死,这世上哪有这般事情,”
苏任笑笑。
不等苏任说话,严助又将矛头对准苏任:“苏长史,你是陛下亲封的会稽长史,平灭越地之乱也是你的事情,此事你有何办法,”
“呃……,此事事大,
在下一时半会也沒好办法,只能看看再说,”
“还看,再看越人就到眼前了,”黄琦见苏任沒帮上自己什么忙,有些生气。
严助满意的点点头:“苏长史说的对,必定这时候越人还沒乱,就算是乱了,从南越到会稽还有些距离,不会那么快过來,越人的叛乱也不是一次两次,每一次都能很快平息,这一次未必不能。”
“太守此言差矣,”苏任终于准备发言了,冲着严助抱拳施礼:“越人之乱何时开始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们一样不知道,会乱到什么程度自然也不知道,做些准备还是必要的。”
“对嘛,我就说苏长史不会这般目光短浅,”黄琦來了精神,故意用话挤兑严助。
严助的脸有些绿:“苏长史什么意思,”
苏任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到不至于,未雨绸缪还是不错的,越人之乱已经迫在眉睫,不是能不能爆发的问題,而是什么时候爆发,万一爆发之后迅速蔓延,作为离越人最近的边郡,咱们得做点事情,免得越人之乱真的蔓延过來,我们失了分寸。”
“怎么个未雨绸缪,”
苏任笑道:“首先,派兵谨守会稽要道,做到最稳妥;其次,做好迎接越地难民的准备,各地设置粥场,沿途准备清水和干粮,同时要有消化这些越人的能力;最后嘛,一郡之首乃是太守,黄老将军掌兵,负责安置难民的事情,在下倒是可以帮忙,不知两位对在下的这几个建议有何看法,”
严助和黄琦全都皱起眉头,脑子里考虑苏任的计划,同时也在计算自己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利益会不会受到损失。长考是最让人难受的,严助和黄琦斗了二十年,对方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要拉什么屎。
严助看了黄琦一眼,尚未说话。黄琦首先开始诉苦:“郡兵乃是守卫一郡之安全,驻守边地,防备越人本无可厚非,可粮草不足军械不整,就算开赴边地,又能有何作为,何况我们会稽郡兵只有一万,与越人的疆界岂止百里,这点人肯定防备不过來。”
“按照苏长史所言,还是当开府库,并将民营并入郡兵,如此末将可勉励一试,若太守还是抓住那点粮草不放手,军无战心,器械不足,兵员不够,谁來都挡不住疯狂的越人,”
“开府库,开府库,开了府库你就能灭了越人吗,”严助很生气:“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会稽郡兵明着是一万,实际上……”
“太守,”苏任连忙打断严助:“粮草的事情在下可以解决,兵甲也有一些,一并都送与黄都尉,府库暂时还不能开,等到大批越人难民來到会稽之时,才是最花钱的地方,到时候再说不迟,二位觉得如何,”
严助冷哼一声,黄琦格外高兴。这算是最好,最折中的一个办法,既沒有开府库,黄琦也得到了粮草兵甲,可谓是皆大欢喜。黄琦拉着苏任的手:“苏长史就是有本事,只要粮草充足,老夫定不会让一个越人进入会稽,”
苏任道:“不是不让一名越人进入会稽,是不让一名越兵进入会稽,新建的会稽城还需要越人难民來帮着修缮,”
“哈哈哈……,你小子精明,”
两人谈笑风生,完全沒有顾忌到严助此时的心情。正说话间,太守府管家急匆匆进來,险些被门槛绊一跤,踉踉跄跄的将一块绢帛递给严助。严助展开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坐垫上:“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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