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大院中，一副担架上那白色的被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柳昀面色阴沉，简短地说了一句：“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吧？我们负责外调的一位同志牺牲了。我们公安队伍中混进了内鬼，李部长指示，此事由许光波同志负责调查，希望同志们予以理解和配合，接受调查的各位同志不要产生太多的情绪，影响了工作。”
站立成两排的刑侦科所有人员，窃窃私语起来。
许光波咳了一声，声音冰冷低沉，一字一顿地道：“静一静！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外调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一时之间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只听得许光波冷冷地说道：“大家还记得柳科长前赴龙柏公墓拜访张文伟牧师一事吧？据多方排查，排除了张文伟牧师与敌特有任何联系的嫌疑。”
“张文伟牧师为什么会被杀？很显然，敌人怕柳科长从张文伟牧师那儿了解到一些信息。至于是什么信息，出于保密需要，在这里我就不公开说了。”
“敌人为什么能在那个时候下手？说明敌人知道柳科长即将去龙柏公墓的事。而柳科长去龙柏公墓的事，只有我们公安局内部同志知道。为了避免柳科长以公安人员身份前往引起张文伟牧师的顾忌，刘双林副科长提前以军管会的名义电话通知了张文伟牧师。”
“那问题会出在哪？我想大家也应该想得到了。刑侦科刘双林副科长在电话通知张文伟牧师时，敌人获得了这一情报。而刘副科长当时是在他办公室内打电话的，因此几乎可以肯定，情报泄密问题出在刘副科长办公室内。”
他顿了一下，眼光对准了刘双林办公室内的几个人，缓缓而道：“刘副科长办公室内，除刘副科长外还有五名同志。因此，问题肯定出在这几个人中。当然，刘副科长是老革命了，思想觉悟高，他主动要求对他也进行调查。”
“我们刑侦科刚成立特别行动科，只有我一个光棍司令。李部长特地从其他科抽调了十位经验丰富的同志加入我们特别行动科，没想到，他们刚开始工作，接我命令外出调查的其中一名同志，就出了意外。”
他突然提高了嗓门道：“杨林同志，请出列！”
杨林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碰到许光波那充满杀气的眼光，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站到了队伍前面。
许光波冷冷地道：“由于滨海市刚解放不久，斗争形势复杂，人手紧缺。在调查期间，刘副科长办公室内的其他同志，还得正常工作。鉴于我们派出外调的六位同志，只有负责调查杨林的那位同志遇上不明武装分子的袭击身亡，因此，我命令杨林同志暂时停止手头的工作，配合接受我们的调查。”
柳昀补充道：“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前，其他人仍按部就班开展正常工作。杨林同志也不要有太多顾虑，这是调查而不是审查，结果出来后，如果没有问题，自会还杨林同志一个清白，继续参加工作。”
许光波冷冷地道：“杨林同志，请交出你的武器，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在调查期间，你不得离开公安局，除了食堂和厕所，你只能呆在宿舍里。”
在柳昀宣布解散，人群窃窃私语离开时，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一左一右地站到了杨林的身边。
许光波坐在办公桌前，对杨林作了一些例行询问后，就开始了对杨林祥细的盘问。
杨林承认，那天刘双林打电话时，他确实在场，可他发誓，那决不是他泄密的。
虞瑾进入了许光波的办公室，和许光波耳语了几句。许光波抬头，逼视着杨林道：“杨林，你来解释一下，你宿舍内怎么会出现这些东西？”
许光波打开了虞瑾递给他的纸盒，从里面拿出来两包香烟，单手举在杨林的面前。
杨林定睛一看，惊慌地道：“许科长，这不是我的香烟。我这点工资，哪能抽得起这么高档的美国烟啊！”
杨林冷笑着道：“很好，你竟然能一眼认出这是美国烟！这又是什么？你好好睁开眼睛看看！”
杨林看到许光波又从纸盒里拿出厚厚的一本书，看了几眼，摇了摇头道：“许科长，我没读过书，不认得上面的字。”
许光波冷笑道：“这可真是有趣得紧，一个不识字的人，竟然会在自己宿舍内放上一本书。更神奇的是，这还是一本英文版的《圣经》。”
杨林彻底慌了，大叫道：“许科长，这两样东西真不是我的，我从没见到过。肯定是有人栽赃，许科长，我是被人陷害的。”
许光波逼视着杨林道：“你现在别喊什么冤枉，我也没说你是隐藏在我们内部的敌特。在今天早上全体人员突然集中开会时，我已经命令警卫班的战士封锁了你们各人宿舍。这是虞瑾同志带人在你房间内搜查出来的，至于这两样东西是怎么来的，我已经派出第二位同志到你原单位和老家进行外调了，到时，一切情况就都明了了。”
他站起身，对监押着的那两名战士道：“杨林同志从现在开始，由你们俩负责监管。没我的命令，不得让任何人接触他。”
那两名战士大声应道：“是！”，把杨林带出了许光波的办公室。
许光波来到了柳昀的办公室，掩上了门，把刚才的情况简单地向柳昀作了下汇报。
柳昀一言不发地听完，眉宇深锁。他手指敲打着桌面，过了好久，缓缓地道：“小许，情况看来没那么简单。我们要不是遇上了极其愚蠢的敌人，便是碰到了极为厉害的对手。”
许光波一楞，想了一下道：“柳科长，你的意思是那个杨林极有可能不是隐藏在我们内部的敌特？据我调查，杨林平时的表现就不算好。食堂里的师傅还悄悄反应过，杨林多次悄悄溜入食堂，偷点菜油，和着水抹在头发上。”
柳昀慢慢地道：“这个我也听说了，杨林喜欢打扮，还经常照小镜子，甚至把他的皮鞋擦得锃亮，连在执行任务时也不例外。他是从第三野战军里调过来的，他现在这些表现，只能说明他现在思想上不追求上进，并不能代表他就是敌特。”
柳昀想了一会，接着道：“或许那两样东西还真不是杨林的，可能是有人栽赃。这次外调，并不是秘密进行的，我们刑侦科的同志都知道。你想一下，杨林要真是敌特，他因为贪图享受，偷偷抽美国烟，那倒是有可能，但他可能愚蠢到在宿舍里发一本英文版的圣经吗？”
许光波疑惑地道：“可我们确实是在他宿舍里搜出那本书的！柳科长，你还记得解放前我们联络时的暗语吗？”
柳昀一下子笑了起来：“小许，怎么突然怀念起那段战斗岁月了？”
许光道：“那时，我们为了避免暗送情报的纸条让敌人截获，都使用了暗语。我和你联络的暗语，都是查阅《石头记》那本书，从而真正获悉纸条上的情报内容。这本圣经，会不会也是杨林与他的同伙联络用的呢？”
柳昀慢条斯理地道：“这个倒是极有可能，不过，我们办案是要有证据的，不能凭主观臆断。现在和以前形势不一样了，以前敌在明我们在暗，现在正好反了过来。凡事，我们要多想几个为什么，要知道，敌人并不愚蠢。”
许光波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柳科长的意思，这本圣经是不是杨林的，是不是他用来和其他敌特联络的，只要等我们负责外调的同志回来就一切清楚了。如果杨林真的不识字，那基本可以排除这个嫌疑。”
柳昀微笑着道：“我也正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才怀疑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如果杨林的外调材料到了，没什么疑点的话，基本上就可以解除他的嫌疑了。他档案中明确记载了他不识字，打仗时倒是一员猛将。就算他暗中被敌人收买，这本圣经真的是对联络暗语用的，那敌人就犯了一个致命的小错误。”
许光波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没考虑到这点？杨林如果真是敌特，经过短期训练，或许能识得几个字，但他根本不可能能熟练掌握英文。那么，这本英文版的圣经就不可能是破译联络暗语的，这样看来，很可能他真不是敌特。”
“如果是有人栽赃于他，那么这个栽赃之人，便是潜伏在我们公安局内的内鬼。而那个内鬼之所以要这么做，是知道我们开始怀疑内部出了问题在调查，为了能继续潜伏，嫁祸于杨林。只要我们确定杨林就是敌特，那真正的敌特就安全了。”
柳昀微笑道：“确实是这样！不过小许，我还得提醒你，这一切都只是分析，并不是证据。我建议你，对杨林的嫌疑不要轻易排除，同时也悄悄拓宽调查范围，尽早挖出潜伏在我们公安局内的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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