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为正七品,这就是相当于一县之长,最大的官员了,这也是大明地方最基础的官员。
林延潮六品翰林屈就七品知县,就是降职,若不出意外,林延潮就要被贬至此当县令,此事拜托申时行可以轻而易举办到。
县令虽小,但是一把手,正印官,一县事无巨细大小,都归林延潮管,官虽小,却是一个施展抱负的地方。
但就是局限太小,河工这么大的事,问一名知县,犹如管中窥豹。
所以至少要去府里任官,府里有推官,通判,同知。
推官正七品,主管刑名,御史被杀也是一桩案子,若天子派林延潮去查案,那么可以让他去任推官,推官却不管河工,如何充当内应。
那么就是就是通判了。
通判又称知事通判,可监察知府长官,又负责府内一如水利,刑名等具体事务。
具体职务就类似于现在分管副市长。
若天子有意让自己查河工之事,可以下旨让自己兼管水利,如此必能查出一二端倪来。
可是通判不足地方,就是目标太明显,林延潮身处那位子,一看就知道是天子派来查案的,如此林延潮搞不好就成为第二个吕大人了。
这实在是当风险啊。
林延潮静待着天子玉音,自己怎么想的都不算,天子才是一言九鼎。
这时天子缓缓地开口道:“朕决定让你去归德府任同知如何?”
同知?那可是正五品啊!
对于一府长官,一把手知府大人而言,他的完整官名是权知府事。
而同知,乃佐贰官,全名同知府事,官位正五品。
同知,通判同为一府佐贰官,那么具体有什么不同吗?
首先是官位比通判高,一个正五品,一个正六品。
其二就是职责上,同知若没有单独设厅,那么手上分管权力没有通判大,无法插手具体事务。但是同知能同知府事,大意就是府里大小之事,同知都有权知道。
知府要向朝廷,或上司上奏某事,是必须要先知会同知,同知要在呈文上联署的。
从这点上看同知类似于常委,所以类似于现在官场上的常委副市长。
除外之外,同知还有一个权利,就是知府不在时,比如赴京述职,生病不能理事,同知有权替知府,管理整个府衙。
听了天子的一句话,林延潮瞬间就想了这么多。
“林延潮,你在想什么?”天子问道。
林延潮立即回过神来,袁成望从正五品贬至正七品,林延潮却为正五品,虽说不能在翰林院任职,但官位上却升了两级作为补偿。
这也并非出乎意料,原先林延潮以退为进,就是让皇帝出面挽留自己。若是皇帝挽留自己绝不会让自己任推官和知县,那么至少是一个六品通判。
这就是自己主动求官和皇帝挽留的区别。
当然林延潮在这时候提出复官,也有他的底气所在。
以他和天子的交情,天子虽因自己上谏之事着恼,但心底还是有意用自己的,至少林延潮帮他\'铲除\'了潞王这心腹隐患。
将自己削籍真正的用意,只是迫于无法向太后交待。
林延潮之所以在这时候提出复官,就是看皇帝是否会用对武清侯免于夺爵这筹码,来保自己仕途。
若皇帝真的认为自己是栋梁之臣,肯定会拿此事与太后作交易。眼下来看来,天子是心底打定这个主意。
作为一个帝王而言,万历肯定有很多不合格的地方,但正如他所言,他待自己一直很好,至少很讲人情,当然张居正当年替他相国时,天子对他也是不错的。
外放也情理之中,堂堂太后被林延潮骂的几乎出心脏病了,林延潮还没事一样呆在翰林院。
若是如此,林延潮以后要改名叫林傲天了。
再说二十二岁的\'常委副市长\',怎么看林延潮都是前途无量。而且林延潮奉旨而去,私下乃是钦差大臣。
林延潮毫不犹豫地道:“草民谢陛下恩典,必不负陛下所托。”
听林延潮答允,天子欣然道:“不过你此去河南,既是任亲民官,为民办事,也记得你是朕身边出来的,要当朕的耳目,地方上有什么官员贪赃枉法的,你不要护着。朕这一次要重重办几个,哪怕他官至方面大员,也不姑息。”
“若是你这一趟差事,办得好,朕升你的官。”
林延潮本是想安安心心当亲民官的,实践事功的,捞到足够政绩,这才是比在朝堂上作一词臣更能施展自己抱负的地方。至于这河工大案牵扯甚多,他不想得罪人,毕竟以后还要在官场上混下去。
但又听天子说办得好,升自己的官,却不由犹豫。
正五品的官位很尴尬啊,进一步是从四品,那就可以身穿绯袍,从此跻身高官的行列了。
不过别听皇帝说的方面大员也不姑息,办这样案子一定要反着理解,记得一句话\'上要封顶\',否则以明朝官场那等**程度,说不定捅出什么惊天大案来。
这一次吕御史之死,就十分可疑,而河南省官场从巡抚以下一律说他是自杀,就很能说明问题。
真细查下去,那等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别说申时行,皇帝也没办法给你收拾。
想到这里林延潮,当下道:“谢陛下恩典,草民此去河南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天子满意地道:“好一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申先生,立即草拟赦命,着吏部下达。”
于是林延潮向天子道:“草民叩别陛下。”
天子缓缓点头道:“林卿,此去河南不要辜负朕之期望。”
当下林延潮离开了宫中。此刻展明正驾着马车候在宫外,一见林延潮即是问道:“老爷如何?”
林延潮笑着道:“回去再说。”
说完林延潮即坐上马车,不多时马车即出了东直门。
陈济川在外候着,一见林延潮安然无恙从宫里出来,当下大喜与林延潮一并来至林浅浅他们下榻的客栈。
这东直门外的客栈,都是南来北往的官员,商人下榻之处。
林延潮进了客栈,但见自己的学生都坐在客栈的大堂中,见林延潮回来都是喜道:“老师,老师。”
林延潮见了众弟子笑着点点头。
林延潮点点头,这时却见一人向自己行礼道:“东翁!”
林延潮仔细一看却是孙承宗。林延潮惊喜道:“孙先生高中孝廉,我还没与你贺喜呢?”
孙承宗道:“听闻东翁下诏狱之事,孙某五内如焚,中了孝廉又算得什么,只恨自己当时不能与东翁分忧。眼下知东翁被削籍还乡,孙某为东翁不值,这样的朝廷,你保他作什么。”
说着孙承宗留下泪来。
林延潮感慨道:“谢孙先生高义,现在我已是无事,孙先生还请放心。明年春闱望你能科场联捷,将来能为国家社稷尽一分之力。”
孙承宗道:“眼下官场如此庸暗,连东翁如此忠臣都是不能容,孙某就算为官也不一定能有作为,孙某早没有了出仕之心,明年春闱是不去了。”
林延潮听了不由为孙承宗可惜,若明朝没有他,以后历史怎么办?林延潮不由担心地问道:“孙先生如此实在可惜,以后有什么打算?”
孙承宗道:“眼下我身为举人,家中可以免役,所以想游学四方,增长见识。孙某身上有些余财,想随东翁一并赴闽,还请东翁答允。”
林延潮闻言讶然,孙承宗放弃进士的功名,愿追随在自己左右。
见这一幕,林延潮不由感动。
但见十数名学生一并道:“我们也愿随老师赴闽。”
当然也不是全部学生,也有学生是侍奉家人,不能远游,或者是明年要考科举的,脸上都露出惋惜之色。
林延潮见此笑着道:“昔日孔圣人困于陈,蔡,仍有颜回子贡相随,吾虽不敢比圣人,但今日落魄,仍值得尔等相随,此林某之幸,请受我之礼。”
说着林延潮向众弟子们一揖。
众弟子不敢受礼,尽数叩之还礼。
昔日三百弟子,上谏被下狱有百人之多,而今仍是有十数人追随在自己左右,作为一名师长能如此,足矣。
一旁客栈里的商人见了也是纷纷道:“林三元如此忠臣,却被贬为平民,朝廷真是不公道。”
众人扼腕叹息有之,有数位商人直接出来道:“林三元,你为咱们老百姓做得事,咱们老百姓都记着,我一介商贾,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还有几个臭钱。今日你客栈之费,尽数算在我身上。”
这名商人说完,又是一名商人站出来道:“不错,掌柜听着,今日林三元与他朋友吃的喝的,都算在我老张身上。”
“诶,老张你还真有脸,这等好事怎么能让你一人独占,我也出一分。以后与家里人,也好说当年我请林三元这样的忠臣吃过饭。”
“别了,就你也配请林三元吃饭,别往脸上贴金了。”
“也算我一个,没事,我老李脸皮厚。”
“我虽没几个钱,但也能请林三元喝碗酒。”
见店里十几个商人你争我抢的,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高声道:“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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